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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旋只在春风后

■ 杨玉发 口述 聂瑞峰 整理

杨玉发

他为自己的儿子取名永忠,为自己的女儿取名爱华,这两个简单的名字,既是他对自己战斗青春的缅怀写照,也是内心深处对党和国家真诚而朴素的情感流露。如今,年逾九旬的杨玉发老人,这位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抗美援朝等并获数十枚战役勋章的获得者,每当回忆起自己的战斗青春,仍不免热泪盈眶、哽咽难抑。这其中既有他对战争残酷的唏嘘长叹,也有对祖国历经磨难日渐强大的欣慰和自豪。

1927年,杨玉发出生在山东省潍坊市安丘县高家埠村,4岁时随本家族的一位叔叔上了一年私塾,又断断续续跟着读了三年小学,后因家境贫寒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辍学。10岁开始干农活,13岁便独自上山砍柴担到城里卖,14岁时和父亲一起被日伪政府强掳去做劳工,到吉林七道沟铁矿劳动,受尽日本人的折磨,当时中国劳工死亡率很高,有著名的“万人坑”。抗战胜利后返回家乡,要过饭,打过短工,啃过柳树皮,食过地瓜秧,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

被抓壮丁

1947年秋季的一天,杨玉发正在地里锄草,国民党保长带人把他绑架到县城一间仓库关押起来。其间,一天只给一个黑面馍,少量蒸锅水,数日后押解到青州,被迫加入国民党军队。谈起自己的壮丁经历,老人便气不打一处来:“保长抓我时,我说回家跟娘说一声都不行。”那时,国民党军队行军没有后勤保障,每到饭点便以班为单位找粮,通常去沿途百姓家里翻箱倒柜,洗劫抢掠。一次,班长让杨玉发去找粮,他不忍祸害百姓,被班长劈头盖脸打了一顿。驻黄县南凤凰山上时,遇到共产党武工队袭击,同班一士兵被地雷炸伤,不仅没有得到包扎救治,连长反而命令班长用冲锋枪将他射死。有一次,杨玉发站岗睡着了,班长夺过他的枪,拉动枪栓就要枪毙他,幸好他大叫求饶的声音唤醒了同班的士兵,班长怕引起众怒才免其一死。离家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在龙口过的,想起家乡的亲人和自己所受的虐待,年三十晚上,杨玉发偷偷地哭了一夜。更危险的一次,是军队开拔到辽宁锦西后,在一次操练中,由于前期长途行军又苦又累,再加上吃不饱饭,喝不上水,杨玉发积劳成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知是肠梗阻),晕倒在了操场上,被架回营房后也没人照顾,“国民党的兵得病后,向来是听天由命,死了活该”。后来听说有个医官住在二楼,杨玉发强打起精神,忍着剧烈疼痛,慢慢爬到二楼,勉强敲开医官的门。医官问明情况后,给了他几片药,他才侥幸活了下来。

战争年代的杨玉发

国民党军队的冷酷腐朽远不止此,那时国民党一个连队五六十人,却上报编额一百多。上面来检查时,杨玉发他们常常被抽调去冒名充数,冒领的兵饷全让军官贪污了。杨玉发彻底看透了国民党的腐败和黑暗。

淮海举义

1948年冬日的一个黎明,在淮海战役前线,杨玉发和邻村的李贵方,还有招远籍的一个士兵,三人趁着夜色结伴跳下壕沟,投奔了华东野战军。刚过来时,教导队首长知道他们长期挨饿,便专门安排厨房熬稠一点的粥给他们喝,让肠胃有个适应过程,不然会撑死人,两三天后才让他们吃干粮。说起当时所受到的精心照顾,又对比在旧军队遭到的欺凌,杨玉发老人激动得泪流满面:“共产党好,对投诚人员一视同仁,能不赢吗?”教导队主要对他们开展了政治教育,通过诉苦忆苦、宣传土地政策等,让杨玉发深刻了解到,解放军是老百姓自己的军队,是为穷苦人打天下的队伍,“更觉得共产党好,是自己的亲人”。后来,当首长让他选择留下还是领路费回家时,杨玉发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在人民军队,并随即投入了淮海战役后期的战斗。

1949年春节后,淮海战役结束,杨玉发所部划归中原野战军,在山东枣庄峄城区休整。中野是从大别山出来的部队,装备比较差,战士们破衣烂衫,有的战士还穿着花布鞋,艰苦程度可想而知。杨玉发在一连任机枪手,那挺机枪的枪托已脱落,是用绳子和枪体绑在一块的。休整期间,部队举办了识字班,教战士们军规军纪、《三字经》等。杨玉发爱学习,常常找一块平地,用树枝当笔练习写字,即使行军途中,也在前面战友背包上贴几个生字,一路上默写背诵。他对自己的要求是,每天必须学会几个字。父亲人生中给家里的第一封信,便是当时写的。“家里接到信后很高兴,也感到很光荣,知道我还活着,在共产党的部队里。”杨老深情地回忆道,“那时连长和指导员讲话很热情,对老兵、新兵和转过来的国民党兵,都平等看待,一视同仁,战友间像亲兄弟一样,部队就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好到什么程度呢?有时行军后,战士们累得睡着了,连长和指导员便烧开水为战士们洗脚,并一个一个地把腿部垫高,这样有利于血液循环,有助于恢复体力。”

1959年5月,杨玉发(后排左一)所在9312部队一连全体军官及家属合影

“不怨天不怨地,不怨爹不怨娘,旧社会是害人狼”“人民解放军为人民服务”“解放军是人民子弟兵”,通过亲身感受和不断学习,杨玉发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此后,在安庆战斗、渡江战役等系列作战中,杨玉发不怕牺牲,奋勇杀敌,各方面表现十分出色,赢得了组织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1949年6月,于福建龙游战斗间隙,连指导员陈汝奎代表组织找他谈话,批准其加入中国共产党。

1957年12月,杨玉发(四排左二)参加三二四部社会主义教育政工会议时与战友合影

杨玉发所获军功章、纪念章

渡江追歼

渡江战役前夕,杨玉发所在部队首先发起了围困安庆城的战斗。一次,遇到敌机扫射,杨玉发卧倒隐蔽,其间稍微翻了翻身,挪动了一米左右,刚挪完,原地上便被敌机打了五六个洞。也是在这次战斗中,敌人对我阵地进行炮火覆盖,杨玉发眼睁睁地看到3米外一广东籍战友被炮弹炸飞。

未等安庆解放,部队便匆匆参加了渡江战役。渡江前,战士们每人领到一节竹筒,功能类似于现在的救生衣;每人一包棉花,主要防备堵塞船上漏洞。当杨部船只到达江心时,遇到了国民党炮艇的阻截,好在我军早有准备,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敌艇一看不妙,打了一通机关炮便逃跑了。上岸后,部队立刻展开了对残敌的追击,路线大概是从安徽到浙江到江西到福建,沿途敌人遗弃的东西一律不准动,留给后续部队收拾,命令就强调一个字:追。江南百姓由于受到国民党反动宣传的影响,途经村庄基本没人,但我军纪律严明,做饭时用群众一米一柴也要付钱,那时排以上干部都带着银圆,哪家没人便把钱放桌上,走时关好门,并做到缸满院净,绝不妄动百姓一点东西。

到浙江境内后,有一天,杨玉发和同班吕伯友率先追击到一河边,发现船上有敌军20多人,杨玉发立刻架起机枪瞄准喊话:“缴枪不杀。”吕伯友则涉过齐胸深的河水,强行登船,未费一枪一弹便俘虏了全部敌人。在浙赣公路上,由于前方游击队破坏了桥梁,敌人180多辆汽车被堵,还未来得及下车疏散,便被杨部赶到围歼。

一路追歼下来,战士们风餐露宿,途中时常遭到敌散兵游勇的冷枪袭击。部队到达赣闽交界处的大港头镇后,遇到敌人的拼死抵抗,经过几个小时的攻坚冲锋,我军最终顺利解放了该镇。

1956年1月,杨玉发(右一)在四川万县与战友合影

1959年5月,杨玉发(一排右二)与战友临别合影留念

进军西南

1949年11月,部队由江西九江沿江而上,横扫大西南。当部队进入大巴山后,气温骤然变冷,山高林密多雨,谷间瘴气弥漫,石阶山道崎岖陡峭,穿插战斗任务急重,杨玉发累得边走边用头碰着前面战士的背包打瞌睡,一天便把草鞋磨烂了,脚硌得生疼,他只好把军装袖子扯下,把双脚包起来继续行军。

沿线少数民族群众生活异常贫困,大多没有衣服穿,多用棕树皮裹身。行军途中,经常看到路旁裸体的死尸,衣服全让当地百姓给扒走了。死者有国民党士兵,也有我军掉队的战士。

几天后的一个雨夜,杨所在连队作为先锋连,到达一个叫东庆庙的地方,山顶有五六间草屋,连队决定在那儿宿营。大概凌晨1点多钟,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山下传来一片嘈杂声。我哨兵喊话:“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对方回答:“国军三十五团的。”连长立即接过话:“我们是三十六团的,上来吧。”敌人压根也没想到我军会到了这儿,他们依旧稀稀拉拉,三人一伙五人一团的,队伍拉得很长,毫无戒备地爬上山来。而我军早已在路口埋伏好,敌人上来一个抓一个,喝令不准出声,缴械后统统关进屋子里。没多久,上来几个牵马的和几个军官,抓住审问才知是敌团长一行。就这样,我军战士一枪没放便缴械了敌军一个团,迫击炮、手榴弹等轻重武器堆得像山一样高。

川贵剿匪

1949年11月30日,部队由江北飞机场进入重庆,路上缴获敌汽车80多辆,部分车辆装满大洋和家具,江面上漂浮着冒火的船只、油污、杂物等,一片狼藉。入城后,重庆人民夹道欢迎。由于国民党军队在撤退时对重庆进行了破坏,炸毁了发电厂等诸多设施,部队遂改为重庆卫戍区警备部队,驻扎在原国民党第二十一兵工厂,负责维护重庆市治安。

1950年初,部队离开重庆,赴川贵地区开展剿匪行动。当时,山匪和国民党溃兵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重庆市邻水县最大的匪患,便是国民党溃败下来的一个营。那个营长极端反动,非常仇视共产党。为剿灭这股土匪,杨玉发与战友们长年在深山密林里战斗,吃住都在山上,生活极其艰苦,历经半年的零打碎敲,大小交火十几次,才将这股土匪打散。匪头逃到重庆潜伏下来,后被举报逮捕枪毙。

1950年底,杨玉发连队围剿川贵交界处的飞龙庙,土匪依靠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顽抗,往山下投放巨石滚木,对我军造成了重大威胁。匪徒们气焰甚是嚣张,狂喊抓活的。由于敌众我寡,局面一度被动。杨玉发排被迫撤退到一片竹林里,只能用六零炮向山上还击。在这场战斗中,杨玉发左肩不幸被敌人击中,子弹穿透肩部后,又伤及腹部。关键时刻,排长命令司号员吹响冲锋号,匪徒误认我援军已到,便仓皇逃窜。

2010年10月,杨玉发在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参加活动

战后,杨玉发被送到子贡镇野战医院治疗,15天后,伤口基本痊愈。就在这时,部队医院接到任务,医院整体参加抗美援朝。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医院领导安排他转院到重庆继续疗养。杨玉发坚决不从,强烈要求回部队参加战斗。在部队医院研究之际,杨玉发生怕得不到批准,负伤住院证明都没开,便连夜返回了山里的老连队。

老人谈起自己当时在医院的“逃跑”经历,脸上露出孩子般顽皮的笑容,这虽然为日后评定伤残待遇造成重大障碍,但杨老丝毫不后悔:“我们村一块出来(当兵)的十几个,就剩我自己了,别人命都没了,这点损失算啥。”

抗美援朝

1950年10月,抗美援朝战争爆发。1951年2月,部队奉命至河北武清驻训,全军开始换发志愿军军装,配备苏联武器,营团配备汽车,排以上干部配手枪。此时杨玉发任排长,配发了一把手枪。换装以后,部队开拔到东北义县,随时准备入朝作战,后为防美军从胶东半岛登陆,部队又先后移防文登海边和青州。在离家4年多后,杨玉发在青州见到了来探望他的父母和弟弟,一家人相拥,喜极而泣。

1952年大年三十晚上,部队乘火车到达朝鲜三所里,行经界川、平壤时,看到两城基本被夷为平地。由于行军常常遭到敌机精准轰炸,中朝指挥部认为这是有敌特指示目标,杨玉发等三个连队领命搜山。经过地毯式的搜索,发现敌特武装30多人,着当地百姓服装,但武器配备精良。此战共击毙敌特若干,缴获电台一部,美国罐头若干。

1953年春,志愿军发动全线反攻。为方便作战,排以上干部配发手电、手表、钳子、喇叭、步谈机(电影中常见,重量较沉)等。反击拉锯战中,杨玉发排驻守五圣山(附近就是著名的上甘岭),遭到美韩联军200多人和坦克的进攻。敌人依靠坦克的掩护,多次向阵地发起冲锋。战士们都主动请战,埋伏在弹坑里,待坦克经过时,寻机把1米多长的爆破筒塞进坦克履带,履带一断,坦克便趴了窝。战斗中,杨玉发右手腕被炮弹片击中,血流不止,但他轻伤不下火线,从衣服上扯下一绺布条扎上,继续指挥全排战斗。经过两天三夜的激战,敌人丢下100多具尸体撤退。

1953年7月,部队在行军途中,突然收到停战的消息,队伍立刻沸腾起来。说起当时的欢乐场面,杨玉发不由得挥起拳头感叹道:“不容易啊,这一仗!这一仗!咱扬眉吐气了,美国鬼子再也不敢小瞧我们了!”

1958年4月,春光明媚,部队回国,驻防辽宁抚顺大安公社。

1963年,杨玉发由连指导员转业到邹县工作,现享受副处级待遇。 k1/r8JlzuUQ/3XFH/A+vhZJmokvO87qP5lcOoLCrDfzwqLAjX1vuDbHvNJ59rC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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