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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如
在涌动的历史大潮中，总有一些事，会因特殊时期的特殊原因而不能为人所知，而这些事往往具有某些特殊的历史意义。在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中，也总有一些人，因某种不能言说的原因，他们的奉献与付出，不能为人所了解。他们虽然平凡普通，但他们在特定时期的那些贡献，却又是无比卓越的。
邹城市纪委退休老战士张九如，就是这样一位在特定时期作出了特定贡献而又极少为人所知、平凡普通却又令人敬仰的人。
张九如，邹城市石墙镇人，1963年8月参军，从军23载，把全部青春奉献给了军营，奉献给了国家。从军期间，曾多次受到营、连嘉奖，并荣立三等功三次。在见证共和国茁壮成长的过程中，由普通农家士兵成长为某军校一名正团职政治教员，为军队、为国家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而在23年的军旅生涯中，最让张九如老人难忘的就是1965年到1967年执行的那次军事行动。
1965年5月，上级的一条紧急命令下达到张九如当时所在的济南军区建筑工程兵某团，要求正在施工的部队停工待命，做好各项应急准备，随时接受新的特殊任务。三日后，命令部队立即赶赴广西某地集结，去执行某项军事任务。全团官兵来不及休整，战士们只是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存放于部队临时成立的留守处，于接到命令的第三日就坐上了南下的铁皮闷罐列车。
三天后，张九如所在部队来到了广西，在广西边境某地进行了20多天的出征教育和训练。
在这20多天里，部队除了进行国际主义、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以及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外，就是指导员为战士们讲授越南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等相关内容。此时，张九如和战友们才知晓了部队接受的任务：他们要秘密登陆越南北部某岛屿，阻击美帝的侵略。接受了任务的张九如和他的战友们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克服着由北方南下水土不服的困难，训练更加努力。吃不惯米饭、喝不下直接从水塘提上来的水，他们就把连队首长讲的“要把吃饭喝水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这句话反复念叨给自己、给战友听。
张九如
5月底的一天，部队终于接到了出境的命令。下午两点钟，已经提前做好准备、换上越南部队服装的张九如和他的战友们，跟随他们所在的部队，从广西东兴芒街，踏过中越友谊桥，直达北部湾姑苏岛。我南海舰队也早就提前准备好登陆艇在等候他们。张九如和战友们登上了登陆艇。因为登陆艇提前装满了粮食，空间非常狭小，加上自身携带的枪支、行装，登陆艇内十分拥挤。加之空气闷热、污浊，许多战士感到胸闷气短。他们这些北方来的士兵明显不适应。由于天上有美军战机巡逻轰炸，登陆艇等暮色降临才能借助夜色朝目的地驶去。北方战士没有坐过登陆艇，第一次坐就赶上大风浪，登陆艇颠簸摇晃得非常厉害。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张九如和很多战友都已经吐得受不了了，吃的饭吐干净了，就吐胃液、吐胆汁，有的战士还吐出了血水。已经吐完所有食物的张九如，最后只有无力地把头后仰，靠在后面的栏杆上，闭眼静心，努力克制自己，才坚持了下来。
张九如（前排右一）与战友合影
天蒙蒙亮的时候，目的地到了。登陆艇一停，战士们不顾旅途劳累，立刻下水抢运粮食。因为敌机轰炸，他们天亮之前必须运完粮食、登陆完毕。战士们蹚着比胸口还深的海水来回抢运粮食。“一袋50斤的粮食，当时还不到100斤的我一次就能扛两袋。”张九如老人回忆道。
1981年7月，张九如（前排右四）参加中央党校高中级干部轮训班合影
抢运完粮食，登上岛屿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时间构筑防御工事。海边植被茂盛、坚韧，很多植物还长有倒刺，给施工造成了很多困难。经过战士们不停歇的施工，下午2点，部队栖身的工事基本完成。此刻，张九如和战友们才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吃上了一点饭。而这时距离他们上一次吃饭已经过去了近24个小时。
由于初次登岛，所带物资不多，部队生活异常艰苦。最初的时候，连队170多号人，一顿饭只能吃2斤左右的咸菜。没有地方住宿（部队规定，不能住百姓家），战士们就在稻田里搭上帐篷休息，时不时就有蛇、蜈蚣等动物爬进帐篷，冷不防地把战士咬伤。“当时我是班长，记得班里有一名战士叫焦成法，晚上被蜈蚣咬了，回国后好长时间都没好。”张老回忆说。
由于水土不服，很多战士极度不适应，最初只是脚、腿水肿，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战士脚趾间都化脓溃烂了，还有的战士阴囊都慢慢脱皮出血，行走都十分困难。
即使生活这样艰苦，他们连队负责的又是坑道掘进，又苦又累又危险，张九如和他的战友们也没有耽误构筑工事的工期。施工期间，他们实行三班倒，有的战士只是歇息一下，不分班地一直干下去。身为班长的张九如更是带头在前、身先士卒。为了按时完成任务，张九如除了自己冲在前面，还号召班内党员，让党员积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在他和党员们的带领下，他们班提前圆满完成了任务。
比起生活的艰苦、劳动的艰辛，美帝飞机的骚扰、轰炸是最让张九如和战士们痛恨的。在对美帝飞机的防空应对中，敌机的三次轰炸令张老记忆犹新。
说起敌机的轰炸，老人记得最清楚的是1965年春节的那次。在国内，这是最重要的日子，是家家户户阖家团圆共度除夕的幸福时刻。可是，这一晚，美帝的飞机好像故意和战士们过不去，一晚竟然飞来了7次。当时，张九如被调到了重机枪排，负责在山头进行防空。那晚，战士们轮流趴在高射机枪阵地的战壕内，拿着望远镜对着大海，时刻关注美帝飞机的动静。第一次，美帝两架飞机悄无声息地从海面飞来，警报立即拉响，战士们迅速各就各位，坚守在高射机枪阵地上，瞄准敌机飞来的方向。只要敌机敢朝阵地飞过来，战士们就会立即开火。可是敌机没有发现我方阵地，又悄无声息地返回了。没过多久，又飞来了几架飞机，战士们又迅速地进入各自阵地严阵以待。好在敌机还是没有发现我方阵地，又飞了回去。敌机第三次飞来已是深夜，这次竟然来了二三十架，但是他们依然没有发现我们的阵地，又悻悻地飞走了。如此反复来往，有的战士打趣地说：“美帝的飞机给我们庆祝春节呢！”
说起敌机的轰炸，最让张九如老人难忘的还是他自己负伤的那次。“那是在1966年的二三月份，营部组织全营3个连看电影。两座小山峰之间的山谷成了最好的露天电影院，战士们大都依着山势由高处向下观看。当时，一听说部队放电影，当地很多老百姓也高兴地前来观看。我当时在九连，是炊事班班长，为了方便，我组织全班在连队最后面观看电影。正当大家看得起劲的时候，美帝飞机突然袭击，扔下两枚炸弹就飞走了。见美帝飞机飞来，当时的老百姓吓坏了，连声惨叫，到处乱跑，场面一片混乱。身为班长，我此刻一点都不能乱，立即跑到一个高坎上，高喊着‘赶快卧倒隐蔽’，看到慌乱中有百姓来回奔跑，我喊叫着让他们卧倒，他们听不清，不知道我在喊什么，我只好迅速地跑上去，快速将他们扑倒在地上。这时，一颗炸弹正好落在了我们连队附近，震天的爆炸过后，我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匆忙地在杂乱的人群里呼喊、寻找自己班里的战友。‘炊事班的同志们，我在这里，我是班长张九如，你们在哪里？请回答我！’‘马长义、田健、焦成法，你们都在哪里？我是班长，听到赶紧回答我是否安全！’匆忙寻找毫无结果，我焦急地蹲下歇息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胳膊湿湿的，黏黏的，用手摸了一闻，还有腥味，低头仔细一看，胳膊竟然被炸伤了。此时，我依然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只是用手掐住流血部位，继续寻找自己的战友。又过了好长时间，当我寻找到连部附近时，听到了连长、指导员在高声呼喊：‘九连的，九连的都到这里来。’于是我循声跑了过去，走进坑道，见我们班的战友都在，我终于放心了……”说到这里，老人忍不住哽咽了。此刻，笔者不知道深陷回忆中的老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此刻的泪水绝不会是为自己负伤所流。
张九如（右一）与战友合影
“见我们班的战友都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连长、指导员这时候发现了我的胳膊在流血，赶紧找来卫生员进行包扎。这时我才清楚地看到，衣袖被弹片炸了四个洞，小臂也被弹片炸了一个如牛眼一样大小的洞！虽然用手掐着，但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由于担心敌机再次轰炸，经过卫生员简单的包扎处理之后，我随部队躲在了坑道内。到了第二天晚上，美军暂停了空袭，安全警报解除，借着海水涨潮的时机，我才被送回军队后方广西凭祥医院医治。之后，部队为我荣记三等功一次。年底，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最让张九如老人痛心的是敌机对我二支队某连的那次灾难性的轰炸。那是一个晴朗的周六，难得遇到好天气的战士们高兴地洗起了衣服。又潮又霉的衣服、被单被战士们洗得干干净净。尤其是被单，被战士们洗得雪白。雪白的床单晾晒在山坡上很是壮观。谁能料到这竟成了一场灾难的起源。美帝的飞机显然发现了这一异常，三架敌机突然飞临，围着白色床单范围一通轰炸。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战士们猝不及防，一个连120多名官兵，最后只剩下了20多个人。“近百名官兵啊，瞬间就没了。”“近百号人啊……”说到这里，张老禁不住掩面而泣。望着痛哭流涕的老人，笔者和同行的小朱都被深深地震撼了。我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朱只有默默地为老人递上纸巾。
受伤回国的张九如，经过不到20天的治疗，伤口逐渐愈合，他就立即写申请要求出院。没等医院批准，他就在交上申请后的第三天出院返回部队去了。在返回部队的途中，恰巧遇到由岛上回国的连队，就随部队返回国内休整了。之后，张老跟随部队先后到河南郑州、山西长治、内蒙古乌兰察布、陕西汉中等地驻扎，执行多项军事任务。其间，张老做过部队宣传队队长，在师后勤部政治处当过干事，在连队当过指导员，在营部做过教导员，还当了师政治部组织科科长、团政治处主任等，最后，张九如老人被调往徐州工程兵指挥学院政治教研室任政治教员，直至1985年中央军委精简整编时张老主动要求离开部队。这些职务的变迁，也见证了张老由一名普通战士成长为部队一名合格军官的过程。
“当兵三个月，组织上就任命我当了班长。当兵5年，我只探了一次亲，援助越南的前后两年，因为特殊原因，更是音讯全无。但无论是战士还是在职军官，无论是在国外援助邻邦还是在国内参加国防建设，我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1964年，也就是入伍的第二年，我就因学雷锋做好事助人为乐、学《毛泽东选集》注重自我改造，成为全团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并荣立了三等功一次。我最不后悔、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为国家安全和国防建设穿过多年的军装。”“比起我那些长眠于海岛上没能回来的战友，我是多么幸运，现在又是多么幸福，很好了，已经很满足了……”回顾过往、谈起现在，张老无比感慨地说。
1983年11月，张九如（五排左四）参加纪念淮海战役35周年座谈会
张九如（后排左三）与家人合影
老人谦逊低调，相信在老人身上肯定还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和事迹，只是老人不愿意说出来而已，即便是老人所荣获的三次三等功，如果不是家人拿出了当年的军功章，老人也是不会说的。其实，“不要人夸功绩高，只留清气满乾坤”正是老人秉承一生的信念！据老人家人讲，张老在部队如此，转业到地方工作亦是如此，这样的老人怎能不令我们感动呢？
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很多事、很多人都会被遗忘，但有些事、有些人是不会被忘记的，相反，这些事、这些人会随着岁月的磨砺，愈发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
张九如老人和他经历的那段激情岁月虽然在当时不为人所知——即使是现在也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但笔者深信，他以及他的战友们是不会被遗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