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七年秋。
从窗户望出去,天空下半部分是红色,上半部分是灰色。晚霞掩映的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逐渐扩展开来,但网上的天气预报并未显示有雨。
“中町,你带伞了吗?”五代问旁边的年轻刑警。
“没有。会下雨吗?”
“我有点担心,所以问一下。”
“附近有便利店吧?如果下雨的话,我就去买伞。”
“没事,不用特地去买。”
五代看了眼手表,快到下午五点了。十一月的天气已有了些凉意。他心里盼着别下雨,因为不好意思让辖区警察局的刑警跑腿。
两人正在足立区一家工厂的办公室。这里并非雅致的接待室,而是用廉价的隔扇隔出来的一个会客区。墙边的架子上摆放着水管、阀门、连接头等样品,看来自来水管配件是工厂所属公司的主打产品。
听到有响动,五代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向他们低头致意。年轻人身穿灰色工作服,染着明亮的黄头发,看起来意外相称。
“我叫山田裕太。”年轻人自我介绍道。
五代站起身,出示了警视厅的徽章,表明搜查一科侦查员的身份,又替中町做了介绍。两人和山田在会议桌前相对而坐。
“恕我冒昧,关于白石健介先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您认识白石先生吧?”五代问。
“是的。”山田答道。他身材瘦削,下巴尖细,垂着眼睛不看五代,可能是对刑警没有好印象。
“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系?”
“是的,能否说说您和白石先生的关系?”
山田终于抬起头看向五代,目光中流露出困惑。“可是……你们不是知道了才找过来的吗?”
五代笑了笑。“我想听本人亲口确认,拜托了。”
山田露出不满、不安和不解交织的表情,然后又垂下眼,说道:“那起案件发生时,是他为我辩护的。”
“是什么时候,怎样的案子?”
山田微微皱起眉,仿佛想说:为什么要明知故问?
任何事情都要由本人亲口陈述,这是侦查的铁则。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故意让对方情绪焦躁,会更容易套出实情——一个焦躁的人是拙于说谎的。
“大约一年前,我在一家卡拉OK上班时打伤了店长。他声称我拿走了店里的营业款,于是起诉时我又多了一项盗窃的罪名。我说没有偷钱,警察根本不相信……当时庭审阶段的辩护人就是白石律师。”
“您以前认识白石先生吗?”
山田摇了摇头。“不认识。”
五代点了点头。他已经确认过,白石健介是法院为山田指定的辩护律师。“判决结果是什么?”
“缓刑三年。多亏白石律师查出钱是店长偷的,店长说了谎。他还证明店长一向刁难我。如果没有白石律师的辩护,我一定会被判处实刑。”
山田的话和五代他们事先调查的情况一致。
“最近您见过白石先生吗?”
“大约两周前,他来这里看过我,刚好是午休时间。”
“是为什么事来的?”
山田微微侧着头。“没什么……他说,就是来看看我的情况。”
“方便的话,可否告诉我们,当时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白石律师问我工作习不习惯,这家公司就是他介绍给我的。”
“这样啊……白石先生的表现怎样?有没有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了什么让人在意的话?”
山田又歪着头,陷入沉思。“我说不清楚,但他似乎无精打采。往常他会说很多鼓励我的话,那天却没有说,似乎在想别的心事。不过——”山田摆了摆手,“这只是我的感觉,可能是我多虑了,请不要当真,听过就算了。”
他显然很害怕自己的供述受到重视,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曾被判刑,不宜轻率发言。
“这次的案子您知道吗?”五代确认道。
“知道。”山田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僵硬。
“您怎么看?”
“怎么看……我吃了一惊。”
“为什么?”
“匪夷所思。白石律师竟然被杀了?怎么会这样,我实在想不通。”
“所以您也没有头绪,是吧?”
“没有。”山田语气坚决。
“有人怨恨白石先生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不可能有。如果有的话,那家伙就是个混蛋,又蠢又坏,应该去死。恨那样一位律师,太荒谬了。”山田的语气斩钉截铁。起初他回避视线接触,现在却坚定地直视着五代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