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同志的诗词,就注释说,已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毛泽东诗词选》(以下简称《诗词选》)和中央文献出版社的《毛泽东诗词集》(以下简称《诗词集》)。先就《诗词选》说,这个选本的好处:一、是注明诗词的创作年份,有的还注明创作月份,可以从中考究创作时的背景。二、对每首诗词创作的时代背景都作了说明,更有助于对诗词的理解。三、对有的词,还引了“作者自注”,由作者自己来说明词的主题思想,避免误解。再看《诗词集》,在《诗词选》收诗词五十首外,再加收十七首,共收诗词六十七首。分为正编四十二首,副编二十五首。正编都经作者校订定稿,除《贺新郎·别友》《七律·吊罗荣桓同志》《贺新郎·读史》三首是在作者逝世后由中共中央于1978年9月决定发表的。这些诗词是作者的上乘之作,奠定了他作为伟大诗人的历史地位。副编二十五首诗词,大体上分为两类,一是由作者反复修改或审定的,二是没有再修订的。
这两本《诗词》里有许多注释:一是作者于1958年12月21日,在文物出版社刻印的大字本《毛主席诗词十九首》的书眉上作的批注,称为“作者自注”。二是1964年1月,外文出版社要出版《毛主席诗词》英译本,作者就作品中一些理解上的分歧处一一作了解答,编者也汲取了作者本人的这些解释。
《诗词集》对已经发表过的诗词,确定了少数诗词的写作时间,对新收的十七首诗词,作了简要注释。《诗词集》中的附录,有书信七封,批语、引言、后记、谈话等五篇。
我们这本《毛泽东诗词欣赏》对《诗词集》新收的诗词作了欣赏,对附录也作了简注。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说:“革命的文艺,则是人民生活在革命作家头脑中的反映的产物。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它们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唯一的源泉”。毛泽东诗词,多从革命斗争的生活中来,革命斗争的生活是毛泽东诗词的源泉。对革命斗争的生活愈有了解,对毛泽东诗词的了解也愈确切,这才有利于毛泽东诗词的欣赏。《毛泽东诗词选》里对诗词背景的注释很好,但因限于体例,要求扼要,不可能注得很详尽。《毛泽东诗词鉴赏》后附李捷、闻郁两同志的《毛泽东诗词五十首写作背景介绍》则较注释为详。如《答友人》诗,注释注友人为周世钊,这是主要的注释。又称:“作者给周的信中,在引用‘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见本诗[芙蓉国]注),‘西南云气开衡岳,日夜江声下洞庭’(岳麓山联语)两联以后说:‘同志,你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岂不妙哉?’(见《毛泽东书信》第588页)可以跟本诗印证。”这个注,对于了解《答友人》诗中的“洞庭波涌连天雪”“芙蓉国里尽朝晖”很有帮助,即这个注对了解这首诗是很有帮助的。但读了《背景介绍》,更有进一步的了解。《背景介绍》指出友人不光是周世钊,还有乐天宇送一枝斑竹和一幅蔡邕的《九嶷山铭》给毛泽东。读了《九嶷山铭》,才知道“九嶷山上白云飞”是从《九嶷山铭》里来的,“斑竹一枝千滴泪”,当跟乐天宇送的一枝斑竹有关。因此更需要参考《背景介绍》来探索毛泽东诗词,作出欣赏。
毛泽东同志在《讲话》里又说:“人民生活中本来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这是自然形态的东西。”毛泽东诗词,就是从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中加以提炼,保存它“最生动、最丰富”的优点。他怎样提炼是值得探索的,这当是欣赏所考虑的又一方面。试举一例,如《长征》中“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一联,探索作者在这一联里所运用的艺术手法,有互文法、比喻格、引用格、映衬格、婉曲格、摹状格、对偶格,一共用了七种手法(见《长征》欣赏),显示毛泽东诗词具有丰富的艺术手法。还有,按照百家争鸣来说,对一两首词的理解,可能与已有的注释不同。如《北戴河》,一般注释认为是曹操和乌桓族作战凯旋,曾经经过这一带。按曹操《步出夏门行》说:“云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临观异同,心意怀游豫,不知当复何从。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据这首诗题的夏门,指洛阳北面西头的城门,从洛阳出发,经过九江之皋,即在洛阳城北。当时有人主张南征,有人主张北伐,所以心里还在犹豫不定,但还是北行,到了渤海边的碣石去观海。可见观海是出征时经过碣石去观海,不是战胜乌桓后回来观海的。再像《登庐山》:“热风吹雨洒江天”,一种解释“是实写”。按照《背景介绍》,作者在这首诗前曾写有小序:“1959年6月29日登庐山,望鄱阳湖、扬子江,千峦竞秀,万壑争流。红日方升,成诗八句。”可见“热风吹雨”不是写实,是另有含意。这就会牵涉到不同的欣赏了。
这样看来,光有了前面讲的注本的背景说明,对有的诗词说来,似还有待于用李捷、闻郁两同志的《背景介绍》来作补充,才有利于作深入了解。对个别解释说,《诗词集》采用《诗词选》的注。《诗词选》的注者非常谦虚,说:“对不在1964年英译本范围内的作品,作者一般也没有作过解释,所以虽然我们尽了可能做到的努力,但是注释一定还有不确切的地方,深盼读者教正。”按《长征》是在1964年前写的,但对“三军”的注还有问题,所以他们所说的“还有不确切的地方”,是可信的。前面提到的注聊备一说,也不妨更有争鸣的解释。对鉴赏说,有了《毛泽东诗词鉴赏》,也不妨对艺术性作出不同于《鉴赏》的欣赏。这些,都有利于对毛泽东诗词作出更进一步的探讨。因此这本《欣赏》,试图在两方面努力:一是按照文学创作源于生活的规律,结合毛泽东同志的生动而丰富的革命生活,分析阐释其诗词的每一词语,真切品味其蕴含在词语背后的浩瀚革命精神;二是按照文学创作高于生活的规律,从艺术提炼的角度欣赏其所运用的各种艺术手法。只是由于水平有限,所作欣赏或有不够正确处,希望得到读者指正。
周振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