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孙德志走在大街上。

城市的路面干净又整洁，两旁已经黄透的银杏叶随风飘落。

他大步走，迎着秋风，身上的夹克衫稍微显得有些单薄，他有些紧张，经过星巴克咖啡店红色砖墙转角的时候，他点燃了一支烟。

孙德志的右手一直揣在夹克衫的兜里，而夹克衫的内兜里，有一个优盘一样的微小物件，他过于紧张在意，仿佛兜里装载的，就是他的全世界。他走到了指定的接头地点。那里有一棵硕大的银杏树。银杏树正对着街对面的面摊，面摊旁围着无数赶着上班的工薪族，正在解决一天的早饭。

面摊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他熟练地应付着面前来购买早饭的人们。中年男人偶尔一声吆喝：“今天还是照旧？”“煎饼还是云吞？”“哟，你吃不了那么多，半碗就够了。”

孙德志远远看着这个生意火爆的面摊。面摊上雾气腾腾的热意给了这个城市的秋天一丝温暖。这种路边的早餐，孙德志是不屑的，他的成就已经配得起他应当享有的一切优渥待遇。

温暖的路边摊，更反衬这个清冷的秋日。

孙德志内心也是寒冷的，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了头，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四十出头的孙德志，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志得意满。他已经成为西川省330号军事科研所的首席工程师，锦绣的前程、同事的尊重、领导的认可，不论物质还是精神，一个男人想追求的一切，他都实现了。

他从容不迫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几日般的慌乱。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他遇到了魔鬼。

孙德志在接头地点隐蔽了起来，他拿起了一张报纸，看了一眼，随即觉得乏味。这是一张免费发放的报纸。他无心细看，但又等待得焦急不安，只能拿着报纸，假装在看。他内心深处觉得，若是不看报纸，他就无所适从，他就无法回避周围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他看了看表，早上8点整。

47路公交车正好经过了他的身边。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报纸一滑，就要落地。孙德志努力弯腰去抓住报纸，这可是他唯一的伪装道具。

他的手触电般地发抖。他的手终于从夹克衫的衣兜里伸出，用力地按住了胸口。

孙德志只觉胸中一口闷气，无法呼出，随即瘫倒在地。路人开始围了上来。他听见围观者的议论。他想要大声呼救，可是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他只能发出一些嘶哑的响声。

孙德志的目光努力透过围着他的人头黑影，看见澄净的一角天空，云层里是一道即将冲破而出的阳光。那阳光终于从云层中照射而出，穿过头顶密布的银杏枝叶，闪耀出阵阵光晕。

孙德志用尽毕生最后的力气，伸手进入夹克衫的内兜里，他想要摸出兜里的小东西，这东西是如此重要，怎么办？该托付给谁？

他吃了一惊，魂飞天外，面色煞白，仿佛生命已经被带走大半。夹克衫衣兜里空空如也。

阳光终于直接照到了他的脸上，他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仰视过太阳，他眯着眼睛，却又不敢闭上，似乎在贪恋着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束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