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路易十四去世时并未引来举国痛悼,相反,当时的不少人甚至因此而产生某种“解脱”之感。尽管如此,路易十四时代仍被不少后来的法国人视为法国史上少有的伟大时代之一。就连著名的启蒙思想家伏尔泰也在其《路易十四时代》一书中如是写道:“不管有人怎样写文章反对他(指路易十四——作者),但是人们提起他的名字却无不油然生敬,听到这个名字无不联想到一个永远值得记忆的时代。” 毋庸讳言,路易十四时代之所以值得法国人永远记忆,不仅是因为它使法国一度空前强大,屡屡以独家之力打败众多对手,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乃是因为此期法国文化的蓬勃鼎盛、卓越超群。
路易十四时代的主流文化是古典主义文化。古典主义是绝对君主制统治下的产物,也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互为妥协的产物。要之,它是封建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这一特定历史条件下出现的文学与艺术思潮。虽然古典主义标榜拥护王权,大肆颂扬君主,但从根本上看,它仍属于资产阶级文艺思潮。古典主义的“古典”含有“典范”之意。古典主义主张用民族规范语言,按照规定的创作原则(如戏剧的“三一律”)进行创作,以“自然”和“理性”作为创作的指导思想和原则,以古代的希腊、罗马文学艺术为典范。虽然古典主义这种文艺思潮在西欧许多国家普遍存在,并非法国所独有,但它在17世纪,尤其是路易十四时代的法国发展得最为完备。之所以如此,这是由法国当时特定的政治、社会与文化环境所决定的。
法国的古典主义在路易十四继位之前,具体地说是在黎塞留当政的17世纪30年代就已开始萌发。但它的勃兴与繁荣却是在路易十四时代。为了巩固与发展绝对君主制,路易十四也非常重视通过笼络文人、扶植文化等方式进行控制。不过,较之黎塞留时代,路易十四时代在文化控制手段上有两个显著的变化。其一是突出物质诱惑的作用,其二是突出国王个人的形象。前者表现在用年金制等方式笼络文人,将他们与宫廷牢固地联系起来;后者则表现为当局不但要让文化人对路易十四感恩戴德,而且要向他们灌输这样一种观念,即一切文化成就都是路易十四这位“太阳王”的光荣。
应当说,路易十四确实是法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艺术赞助者。就连伏尔泰也认为,路易十四“对艺术的奖掖,要比所有其他的君主们来得大”。 与此同时,他也极为慷慨地资助科学研究。路易十四的钱没有白花。它除了把法国的古典主义文化发展到欧洲最高水平,也让法国的文人们对“太阳王”产生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当时的法国文人普遍把路易十四尊奉为古罗马奥古斯都似的贤君明主,把文艺科学的发展一股脑儿归功于“太阳王”。更有甚者,他们在创作活动中实际上已自觉地以路易十四的好恶褒贬为准绳。法国古典主义悲剧最杰出的大师拉辛在学士院的一次讲演中竟这样宣称:“我们认为,语言的每一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必须仔细推敲,因为我们把这些词,这些音节看作为伟大保护人(指路易十四——作者)的光荣服务的工具。” 显然,此话含有阿谀逢迎的成分,但是,它也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道出了当时不少法国文人学士的心态。
如果说古典主义产生与勃兴的政治基础是尚受到资产阶级支持的绝对君主专制制度,那么其理性主义的理论基础则是由笛卡儿(1596—1650)奠定的。笛卡儿是17世纪欧洲最伟大的科学巨匠与思想大师之一。他不仅是解析几何的发明人,在物理学上也有杰出的贡献,同时还是二元论的唯理主义哲学的创始人。笛卡儿在认识论上强调理性至上与理性万能。他认为,人人都有理性,应该运用理性对以往的各种知识进行大胆的、普遍的怀疑,用“理性”的尺度审视以往的一切知识。“我思,故我在”是他的名言之一。笛卡儿还是将哲学思想从传统的经院哲学束缚中解放出来的第一人,因此,德国著名哲学家黑格尔曾将其誉为“近代哲学之父”。笛卡儿的学说虽然受到了与他同时代的另一著名哲学家伽桑狄(1592—1655)的强烈挑战,但由于它“清晰”,具有“诱人的美感”,并且更适应路易十四时代的政治、文化环境,故在17世纪后期独步法国思想界。
严格地说,笛卡儿并未生活在路易十四时代。当他去世时,路易十四虽已登基多年,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而路易十四的亲政,则更是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不过,与笛卡儿不同,法国在17世纪涌现的众多文化“巨星”中的不少人不仅有机会饱受“太阳王”的“恩泽”,而且还在路易十四亲政时期佳作迭出。如古典主义戏剧的三位大师高乃依(1606—1684)、莫里哀(1622—1673)、拉辛(1639—1699),以及与上述三位大师齐名的寓言诗人拉·封丹(1621—1695)就是如此。
早年在鲁昂从事律师工作的高乃依是第一个为古典主义戏剧赢得声誉的剧作家。他虽然也写过喜剧,但主要是悲剧作家,并被国人誉为“悲剧之父”。高乃依的传世之作是《熙德》。拉辛是继高乃依之后登上法国剧坛的第二代古典主义悲剧作家。由于当时法国上层社会对悲剧情有独钟,而他又将法国古典主义悲剧的艺术美得到了最圆满的体现,因此他的文学声誉在17世纪70年代无人堪与比肩。拉辛最著名的作品有《安德洛玛克》《布里塔尼居斯》《贝蕾尼斯》等。莫里哀堪称17世纪法国古典主义喜剧的首席代表。莫里哀一生写了数十部喜剧。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有《伪君子》《悭吝人》《可笑的女才子》《唐璜》等。拉·封丹是17世纪法国最杰出的寓言诗人,其代表作是用格言式的文字创作的《寓言诗》。《寓言诗》约有240首,多取材于《伊索寓言》和东方传说。由于它不仅文字优美生动,而且寓意深远,富有哲理,因此,从问世起至今,《寓言诗》始终是法国雅俗共赏、家喻户晓的名著。
上述大师虽然至今仍声名隆隆,但最能体现路易十四时代古典主义文学艺术风格的并非仅仅是古典主义文学。事实上,古典主义建筑在这方面或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此期最能体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则当推至今仍让世界各国的游人惊叹不已、流连忘返的凡尔赛宫。
众所周知,路易十四是法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国王。这不仅是因为他统治的时间最长——在位72年,亲政54年,而且还因为他曾经使法国在欧洲的威望显赫不已。路易十四亲政伊始,就发现并热衷于“国王的职业”。他同时还笃信:构成国王的伟大和尊严的,不是他们手中的权杖,而是他们手执权杖的方法。如果由臣民决定一切,君主只是受到他们的尊重,这就歪曲了事物的本来面目。只有君主才有权思考和决策,其他人的职责,只不过是执行他的命令而已。时至今日,路易十四的名言“朕即国家”似乎仍在世人当中广为流传。毋庸置疑,这位“太阳王”是位具有雄才大略的君主。由于他躬亲政事毫不松懈,加之他用人有方,着力重用柯尔伯这样的能臣,使得法国国势在其统治前期蒸蒸日上,法国的绝对君主制亦达到极盛。然而,这位君王又是位好大喜功之人。而正是他的好大喜功,导致他穷兵黩武,挥霍无度。由此,法国国势在其统治晚期日趋下滑,绝对君主制也盛极而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