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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汉民
我要讲两个伟大的事件，一个是世博会，一个是进博会。昨天读到一条新闻让我很宽慰：2010年10月31日上海世博会闭幕，经过国家倾情努力，我们在2013年获得联合国全票通过，将10月31日定为世界城市日。昨天的新闻提到世界城市日的主场，在六年之后又回到了上海。我看到这条新闻非常感慨，因为上海作为世界城市日的主场，不仅是实至名归，更是一种责任。当李强同志出任上海市委书记之后，我就向他写信建议“我们应该把城市日主场移到上海”；龚正同志出任上海市市长之后，我又写信建议推动这件事在近期内完成。这件大事终于如愿以偿，正如泰戈尔所言，“拆下自己的肋骨点亮作火把，照亮前行的道路”，这就是知识分子应该有的操守。
由此，我要讲三点。第一，伟大的时代造就伟大的事业，成就伟大的事件。这个时代是我们共同经历的时代，我们都是这一时代的见证者、受益者，也是推动者。第二，上海世博会到底给我们留下了怎样的启示？第三，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提出之际，为什么要举办进博会？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有人说这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我特意加了四个字：改革开放接续前行。这一时代不是理所当然地到来，更不可能理所当然地成功。
我引一段话来说明取这一标题的原委。2018年12月18日，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他说：“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一个船到中流浪更急、人到半山路更陡的时候，是一个愈进愈难、愈进愈险而又不进则退、非进不可的时候。……将改革开放进行到底。”在我的记忆中，人民领袖用“把××进行到底”的句式仅有两次。一次是在1949年，当人民解放军要强渡长江，毛泽东同志写过“钟山风雨起苍黄”的历史名篇。他专门写了一篇檄文，标题就是《将革命进行到底》，作为《新华日报》社论。当时许多人希望毛泽东下决心，中国共产党固守江北，让国民党继续留在江南。毛泽东同志坚决反对这样的主张：国家分裂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所以，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而第二次表述就是将改革开放进行到底。我以为接续前行比什么都重要。
我就用三个时间点回溯一下我们的历史：
一是1978年12月18日至22日，中国共产党在京西宾馆举行十一届三中全会，只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这个决定就是国家的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行改革开放。这是首次提出改革开放。邓小平同志从江西的工厂回到北京，不能叫官复原职，但基本是复职了。他那天要发表一篇重要讲话，从标题到内容都是自己拟定的。标题十分令人深思，即《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通篇就讲了四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中国当下最需要做的事是什么？解放思想，今天仍然如此，这比什么都重要，中国共产党一百年来的思想路线就是实事求是。那天，京西宾馆的参会者高高举手，有一个人坐在当中，他就是后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李先念。那一批人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典型的牛鬼蛇神，他们今天要对这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做出决策，高高举起的手其实就是表达邓小平同志的这一重要理念。1978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刚刚超过3600亿元，2020年我们达到101.6万亿元；1978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115美元，2020年人均突破1万美元。这两组数据说明这个国家的沧桑巨变非一般文字可以形容和描述。在贸易方面，1978年我国在世界上排名第32位，总量209亿美元，全球占比只有0.8%；2020年，在如此严峻的新冠肺炎疫情面前，中国的外贸已经第七年名列世界第一，外贸总量46463亿美元，在全球占比15%。过去中国与美国相比较差距太大，而今天在很多方面中国已经超过美国。中国在这个伟大时代做得最艰难也是最必要的一件事，就是用中国的标准，而不是联合国的标准，实现7亿多人的精准脱贫和扶贫，占同时期整个世界脱贫人数的75%。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今天70多年，世界和平得以维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中国的稳定。如果我们国家有1%的人成为难民，今天的世界已经分崩离析，中国就是以这样的努力为世界做出了贡献。
二是2001年，中国“入世”，全面融入世界。我们与国际接轨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中国“入世”谈判持续15年5个月，从1986年7月11日，持续到2001年12月11日。大家都熟悉一位谈判代表，他的名片上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首席谈判代表，他今年76岁，最光荣的职责和职位就是这个，而实际上他是第四位首谈。15年5个月，他负责其中的五年半，前面三位中有两位还健在。我时常在不同的场合建议，我们现在要用口述历史把他们记录下来，否则就泯灭了。第一位谈判代表沈觉人，他于2020年送了我一本书，我唏嘘不已，书中写的就是他参加谈判的经历，他自己出资印了100本送老友。第二位佟志广，已经过世了。第三位是谷永江，当时龙永图就是谷永江的助理，龙永图是第四位。我们一路谈下来，用了15年5个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到那个时候成立只有52周年，52周年当中为了一件事谈了15年。我们回眸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成果，而我们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1978年中国进出口贸易总额209亿美元，2001年达到5000亿美元，这个进步有多巨大？2020年尽管出现中美贸易摩擦，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中美双边贸易额仍达5800多亿美元。这是什么概念？在中国疫情最为严重的时候，在美国已经对4000亿美元中国进口商品征收平均19%关税即惩罚性关税的时候（美国的平均关税是4%以下），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中国对外贸易仍然保持进出口总额32.16万亿元。2020年中、美两国贸易增长8.8%，2021年1—9月中美贸易增长35.4%，美国不可能不靠中国活着，这就是事实。
外汇储备方面，2001年我国外汇储备2000亿美元，2020年12月31日升至32165亿美元，真的了不得，没有这点实力怎么和美国较劲，因为这32165亿美元当中差不多10000亿美元是美国国债。再说一个数据，经济总量。2001年我国GDP不到11万亿元人民币，绝对值是10.9万亿元人民币，2020年为101.6万亿元人民币。中国43年改革开放，如果说用一句话总结，就是用更大的开放倒逼更深入的改革。
三是中共十八大。2013年，十八大召开的第二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一个新的词汇，叫“新常态”，它已经进入了《牛津词典》。什么叫新常态？我以为新常态就是一个“低了”、三个“高了”。中国的重大转变就是在这一刻，这个转变几乎再不能逆转过来。什么低了？经济增长高歌猛进的时代结束。何谓高歌猛进？1978—2020年，中国年均增长超9%，但如果看最近这5年，中国经济增长一般不超过7%。高增长结束后，进入中高速度增长阶段。什么高了？首先是劳动力，我们国家现在每年新增劳动力在锐减，每年减少300万—400万人，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8年。劳动力成本的陡然升高对中国来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所以不能不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即“三孩”政策。其次是环境成本的升高，这个不用多说，就说说上海，这座城市40年前是全中国三废污染程度最高的城市，黄浦江根本不能靠近，通过两位市长前赴后继的努力，前有黄菊，后有徐匡迪，黄浦江、苏州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历史性的变化载入了史册。最后是能源资源对世界依赖度越来越高。仅以石油为例，2020年，我们对世界石油的依存度为73%。虽然中国是世界煤炭第一大国，但如果中国不依赖进口煤炭，我们的发电厂照样停产。总之，只有伟大的时代才能造就伟大的世界。中国的改革开放还在半山、在半路，必须把它进行到底，才能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事业。
中国申办世博会从提出到最后申办经历了10个年头。国家当时在国内5个申办城市中选择，最后决定由上海代表国家去申办世博会。其实这一天等了何止10年，我们的前辈们对中国要有这样的盛会，充满了期许和憧憬。1894年郑观应在《盛世危言》中写道：“欲富华民，必兴商务，欲兴商务，必开会场。欲筹赛会之区，必自上海始。”如要选择会址，必自上海始。为什么？他说上海即在江海交汇的最中央，“轮电往还，声闻不隔”。党中央最后决定由上海代表国家申办世博会。说句心里话，当时我们也没有很认真研究过《国际展览公约》，时常满足于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但时代不同了，我们不能一天到晚在游泳中学游泳，有的时候可能学不会。我们一研究就感觉中国要站出来，要留半年时间让国际社会与你同台竞争。我们希望最好不要有竞争者，但想不到就在这半年时间迎来了另外5个竞争者：中国的邻国韩国，金大中总统选择了他的家乡丽水；俄罗斯，当时是梅德韦杰夫担任总统，普京是总理，普京站出来说要在莫斯科举行；波兰当时既要加入北约，也要加入欧盟，所以选择了他的一个城市；墨西哥选择了墨西哥城旁边的一个历史名城，如同我们今天的苏州；阿根廷说自己要走出危机，必须要坚持做一个有显示度的动作，因而推送了布宜诺斯艾利斯。最后和中国决战的只有两个国家，韩国和俄罗斯，各有千秋。那个时候我们国家认为需要选派一个常驻代表，我特别荣幸被选中并来到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它位于香榭丽舍旁边的一条马路，乔治五世大街。我在那里打开窗户就看到五星红旗。吴建民大使是我的老师，他对我的影响和教育使我终身受益。中国申博最难的问题就是面对国际社会的提问：为什么中国样样好处都要沾？因为那个时刻中国“入世”了，中国第二次申办奥运成功了，中国的足球队也进入了世界杯。我们了不得，样样都有，世界就要提问：为什么所有的好处都在中国身上？我再来谈谈一些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国际展览局决定哪一个国家要申办，就要派考察团去考察，6个国家开会时互不相让，最后就是用古老的方法来解决问题。6个人坐在一起，每张纸各有一个编号，大家抓阄，拿到哪个号就是哪个号。我抓到了1号，立即报告中央，中央回复说就由你来担任这次考察团的总指挥。当时第一个问题就是国际展览局考察团到中国考察，谁来接待？考察团的团长是加拿大人，没有什么级别，其外交履历最多相当于中国的副局级。我提出，接受考察的国家能否在礼仪上做足文章，由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分别会见？外交部认为不太可能。在上级的支持下，我坚持提出这不是做给我们看的，是给另外5个国家看的，最后，3月11日，在两会期间，我们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分别会见国际展览局考察团，我都作陪。参加此次会见的人员一定要和考察有关。黄菊同志交给了我一项任务，一结束就赶紧到驻京办汇报会见情况。两场会见结束以后，我向黄菊同志报告说气氛好极了。这个考察分量太重，要求太高，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中国做到了一件事，即使不能叫作拔得头筹，但至少是争得了先机。
第二个故事，国际展览局的表决。表决的时候采取了军事协定会议的方式。大家都同意远离喧嚣的巴黎，到一个小地方，就是摩纳哥的蒙特卡洛。吴建民同志在与我一起走过蒙特卡洛的某一个房间时说，当时他就住在这里。那时他是中国第一次申奥代表团的新闻发言人，当年的申奥就在这里失败了，他说这是我们的兵败之地。我向吴仪同志报告，这次的会议在蒙特卡洛举行，是第一次申奥的失利之地。吴仪马上回复了几个字：我们不信那个邪。所以那次表决，我们以绝对的优势胜了韩国，54票对34票。
第三个故事，就是世博会到底给老百姓带来什么。国际展览局考察团提出必须要进入我国办世博会的园区考察，要去实地。我回来以后去了这些地方。我共走了3次，这里面住了5万多居民，全部都用马桶，每天都用煤球炉，早上五点半就开始用，晚上用到十点半。当时来访的外国友人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马桶。我后来去了卢浦大桥，行走在卢浦大桥上，我想办法告诉大家卢浦大桥两岸的美景。考察团的人都很聪明，但他们心里都理解我们的善意。我们把数据都告诉了他们：1.8万户居民，274家工厂，包括江南造船厂全部要搬迁，这样的决心不得了，甚至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做得成，但最后我们做成了。所以如果要总结世博会，我就用这段话：什么是世博会？就是为了要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难题进行开创性的探索。世博会不是一个展会，而是一场探索。
第四个故事，2021年5月至7月我在中央党校学习。这次管理极为严格，全封闭，一步都不能离开校门。同班有一个同学就我国有城市要申办世博会的议题与我交流。上海世博会是2010年举办的，一届世博会从提出到举办一般需要10年。2020年，我国有4座城市分别向中央申请代表中国举办2030年世博会，分别是北京、郑州、宁波、深圳。我个人认为2030年不太恰当。因为当下的国际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国家不能匆忙地消耗自己的外交资源。我还提到了一段往事：当年，普京总统曾表示，他们支持中国申办奥运，希望中国也支持他们申办世博会。于是，我们申博时，友谊归友谊，竞争归竞争。如今，上海世博会举行到现在已经11年了，俄罗斯又要准备申办2030年世博会，我国与俄罗斯是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中国如果晚5年即到2035年，基本建成现代化的时候再申请，那时的意义就特别重大。总之，世博会不是一个展会，而是人类的伟大探索。
我再谈谈世博会形成的五个启示。
第一，以人为本。我们为什么需要世界盛会？为什么在人类进入互联网时代后，还需要面对面的交流？世博会的理念，首先是以人为本。“以人为本”这个词翻译成英文既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容易。我认为，以人为本很简单，全世界通用的词汇叫作“people first”。我真诚地建议：大家要多用国际社会通用的概念，在谈话中多用《联合国宪章》或者是其他国际重要语言，这些语言我们用得少之又少，但其恰恰是让我们找到同路人的按钮，很重要。我们在国际组织中的人数还是太少了，数据显示，联合国成立到现在76年，在联合国的中国籍雇员为1348人，占所有雇员总数1.2%，美国是我们的3.9倍，印度是我们的1.2倍。因此，在国际舞台上要有中国的声音，首先要有中国人。关键就是要把以人为本落到实处。那么什么叫作以人为本？世博会是要设主题的，早期的世博会没有主题，上海世博会的主题是“Better City，Better Life”，中文翻译为“城市，让生活更美好”，但如果没有看到这句英文，可能就无法还原，其实这两个词非常直截了当，“更好的城市，更美的生活”，就是如此。此外，世博会要持续184天，184天我们的园区没有一天关过门。其中包括将自然灾害、人为事件的影响都降到最低。这184天安全运行，就凭这一条就可以得最高奖。因为，有246个国家和国际组织参展，而当年联合国192个成员国（现在是193个）中来了190个，国际组织56个，整个世博会参观人次7308万。我每天都在现场，人数最高的那一天是2010年10月16日星期六，农历重阳节，距离世博会还有两个礼拜闭幕，那一天世博场馆接待103.27万人。这些数字是根据门票计算的，但其实每天至少要多加10万，因为我们的工作人员不计票，还有几万“将士”守着世博会。这样一届世博会，在5.28平方千米土地上展开，全世界不分南北，国不分大小贫富，都前来展示，是世界上唯一的！大的国家可以自己建馆，小的国家可以选择联合馆的专门区域，最小324平方米，最大是6000平方米，都由自己建造。我们最了不起的是做了一件事，为残疾人建了一座馆。《国际展览公约》明确规定在世博园区建馆就是几类，要么是主权国家，要么是国际组织，要么是被允许的企业，那残疾人馆算什么？我到巴黎陈述这件事时指出：中国的残障人士当时已经达到8700万，比当时法国民众的总数还要多。全世界的残障人士6.8亿，要给他们造一个馆展示生命中的阳光，多么重要。我们用了拟人化的馆名，叫“生命阳光”。以人为本是极为关键的。我们采取安保措施，整个世博会绝对不能自带饮用水进场，主要是为了安全，但并非每个人都买得起瓶装水，所以每次看到瓶装水我都想提一句话，没喝完的请带走。世博会后来怎么做？我们设了105个饮水处，装了2000多个水龙头，每天饮用水用量达1000吨。可惜的是，现在大街小巷很少有公共饮水处，这是一个城市文明的标志，所以这件事还要推，一步一步推。世博会还创了许多先例：天太热，一个馆排队要几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我们就设置了喷雾、遮阳设施，人工遮阳面积超过20万平方米，喷雾覆盖面积超过15万平方米。在世博会举行前我去新加坡参加一个国际论坛，就有演讲者质疑：中国有志愿者精神吗？事实是我们在全世界召集志愿者，最后报名者中最年长的99岁。我们有近8万名志愿者，每个人工作两周，不能重复，中国的志愿者精神成为世博会最灿烂的文化表达。所以，以人为本，志愿者精神也在其中，我们经历了所有考验。曾有一个大国媒体发表社论说中国的插队问题，认为我们插队的现象太严重。事实证明，我们做到了文明，用12个字概括：有序排队、文明观展、垃圾分类。早在11年前，世博会就把垃圾分成了7类。一句话，以人为本是以什么为本？是以人的基本需求和尊严为本，其中以人的尊严为本特别重要。
第二，文化多元。中华文明本来就是一个多元文明，世博会更是如此。那具体怎么来做到？我们有三种方法：展示、活动、论坛。
展示：在展馆方面，上海拿出最好的建筑样式，这些样式拼在一起变成一张照片，美轮美奂。
活动：我们举办了22900场活动，日均100多场，整个世博会就是文化的海洋。在世博会有一个非常小的国家馆，人口仅为54万人的佛得角需要有一个国家馆，并确定进馆日为2010年7月9日。后来，对方说要推迟，几经选择，因为上海世博会184天要有190个国家的馆日，所以彼此间有所重叠，最后定在9月10日。后来我们得知推迟的原因是这个国家有一个获得格莱美奖的歌唱家生病开刀，她来到上海后，我们把最大的演艺中心给她，当时叫世博演艺中心即今天的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她的演唱感人肺腑，总统流下了眼泪，我问他为什么如此伤感，他说她的歌就是在唱佛得角的美好。这位歌唱家参加了上海世博会的演出，一年多之后去世，我还专门写了一段文字怀念这位只谋面过一次的人，道理很简单，文化具备直达心灵的力量，所以我们希望多元文化，就是希望多姿多彩。
论坛：我们从公众论坛到主题论坛到最后一天高峰论坛，活动丰富。高峰论坛就在闭幕式那天，温家宝亲临并讲了一段话，让我们感到无上的荣耀。他说：“上海世博会犹如一部写在大地上的百科全书，构成一幅多元文化和谐共融的美好画卷。”这两个特征很重要。第一，包容性，“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文化的样式中有许多并非你乐意欣赏，但这并不需要你同意。第二，我要引用费孝通先生的话“美人之美，美美与共”，美人之美，别人的美你要赞赏；美美与共，那就是和谐、天下大同。美人之美，美美与共，这是文化极为重要的表达。
第三，科技创新。一届世博会是人类文明的驿站，要推动人类社会的发展，包括科学技术的发展。参观沙特馆的人排队最多，平均排队时间超过12个小时，沙特馆就是电子革命集大成者；日本馆里的机器人可以拉小提琴；我们上汽通用推出了概念车，诸如此类。科技创新还表现在建筑材料的使用上，这不是今天才来坚守，当年就这么做了：低碳、绿色、可持续。泰国馆、以色列馆、韩国馆……隔了10多年，我今天还是如数家珍。因为它们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是人类文明崇高的表达，所以建筑太重要了。我们必须要在建筑材料的选用上有许多新的做法，比如竹藤、膜、太阳能等。我们在世博会提出了低碳理念，要推动太阳能的试验和固体废弃物的应用。举一个例子，5.28平方千米土地上每天要接驳车1000辆，平均每天要开180千米，总载运客超过1亿人。中国馆里有亚洲最大的太阳能实践，我们的主题馆植物一面墙就达5000平方米。尤为重要的是我们接受了一个大挑战，很多发达国家都问我们：这一届中国世博会有什么镇馆之宝可以流芳百世？为了这件事，至少开了几千次会，最后我们做了一件事集世界之大成：我们设了城市最佳实践区，提出四个理念——宜居家园、可持续城市化、历史遗产保护与利用、建成环境的科技创新。只要是最好的案例，就可以拿来。全世界响应我们的呼吁，几百个案例蜂拥而至。为了体现公正性，我们成立最佳城市实践案例遴选委员会，请联合国副秘书长、国际展览局局长担任联合主席，我本人担任秘书长。遴选的最后一次投票，走到会议室的时候，我告诉大家上面有录像，旁边有录音，今天有4张表决票，各位要签名留给历史，中国人就是这样光明正大。晚上投票，要投出50个，最后表决结果是49个一次遴选成功。我问两位主席，还有一个没有遴选成功怎么办？他们说托付给中国政府，将来通信表决就可以，世界信赖你。这正如邓小平同志对我们的嘱咐：守信。守信很重要。伦敦来的建筑号称零碳；法国推出了一个垂直墙体的建筑；马德里的年轻人造出了竹屋；我们还看到50年前的瑞士，这个世界名城的水曾经很肮脏，但今天清澈无比；汉堡的建筑告诉大家，它没有能源，都是自产能源，但学的是中国人的哲学，把中国的哲学变成了一个建筑；麦加，朝圣之地，怎么样做到重复时间；等等。50个案例如同一面镜子，照出我们自己。我们还把世博会全部搬到网上，全世界7308万人到了现场，而没有到现场又参与了世博会的人数是10倍以上，就是在网上看世博会。
第四，合作共赢。我们要明白世博会上全世界190个国家怎么来的，除了到今天为止还是和中国未建交国家，其他的都来了。我以为外交还是要如同毛泽东同志所讲：把我们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中国要交遍天下的朋友，所以这么多的国家和国际组织云集在此。五大洲最主要的区域性国际组织，欧盟、东盟、阿盟、非盟、加勒比共同体、南太旅游组织等都来了。当这些国际组织的旗帜升起的时候，他们的心中也涌现了非常大的自豪。
美国馆总代表费乐友，他说是中国让世界有机会知道他自己的故事。哥伦比亚是一个小国，参加的人都要在上海待上至少半年，远离家乡和亲人，他们造了一个独立馆，最后送出了国宝，将哥伦比亚最大的一块蓝宝石送给了中国，因为他们欣赏我们的家庭价值观。他们看到了世博会的“小手牵大手”，一家一家来看世博会。上海做了一桩事，上海800多万户居民，每家发一张票，这张票起了重大作用，票上都印了日期，这个日期就是削峰填谷，让我们每天都有人参观，平平稳稳。意大利馆是最大的馆之一，他们评价说现场高效率和建筑速度证明了中国的能力。法国馆，得到了时任总统萨科齐的支持，他决定让卢浮宫10幅名作到上海展出。这些名画价值连城，要用4架飞机装来。丹麦多不容易，哥本哈根议会投票决定，把美人鱼接到上海来，因而那一年去丹麦的游客少了几百万，因为美人鱼不在丹麦。芬兰把整个馆做成桑拿浴房的样子，为我们展示新能源。挪威用木材搭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家馆，尽管那时我们两国关系有些紧张，但是它在此地，就像一个友好使者表达情怀。荷兰更不简单，荷兰总代表说他们把馆做得这么美丽，叫作欢乐街，但绝不是为了得奖来的。土耳其把馆造到4.7米高，因为有一个展品，是中国唐朝一个国王送给当时土耳其元首的一个石柱，他们说感谢这种差异，差异是好事，不是坏事。按照国际组织的规定，所有来参展的国家要有一个组织，组织要选出一个管理委员会的主席，但是东道国可以提名。当时中国政府提名邻国日本，尽管中日关系当时比较紧张。事实证明，这个外交官很称职，他把上海世博会与日本和世界紧紧连在一起。澳大利亚的总代表最后走的时候说我们要成为最好的朋友。联合国馆总代表流着眼泪告诉我到中国来是为了感恩，因为他担任77国秘书长，通过了6个国际公约，中国人都是一路支持。
第五，面向未来。世博会面向未来，要继续做下去。我刚才谈到了世界城市日，这个世界城市日，多么不容易，2012年联合国在里约热内卢开会，全票通过多不容易，最后做成了，真是了不得。我们面向未来，就是要走向今天的进博会。
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到我们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2017年1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到了达沃斯，在演讲中首次提出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4天后，特朗普入主白宫，中美关系急转直下。如何回应？我们的回应很简单。我这里提了日期，这个日期就是回应。因为这个日期，就是要对特朗普上任后的中美变局做出判断，还是一句话：用更大的开放倒逼更深入的改革。我们要开放，所以我们要以国家名义举办进博会。2018年3月21日，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向总统建议要对中国进行“301调查”，调查结束以后，应该给中国进口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用的是美国《1974年贸易法》第301条的一组条款。习近平总书记的回应有四条，其中一条就是我们举办的进博会将成为国家主场外交的收官之作。2018年11月，进博会首次在上海举办。
首先要明白进博会是国家行为，由商务部和上海市人民政府主办，它的用意和目的就是一条，坚定支持贸易自由化和经济全球化，核心是主动向世界开放市场。所以进博会有三种展示的方法：一是国家展；二是企业展，这是最主要的；三是一定要有一个论坛，当时叫虹桥贸易论坛。
世博会和进博会的主题很不同。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进博会的主题是“新时代，共享未来”。世博会有公益性；进博会有交易性，就是买卖。世博会有三大形式，有文化、活动和论坛。进博会除交易之外，还有一个形式，就是论坛，所以习近平总书记过来发表主旨演讲。它们之间的共性非常重要，同为国家行为，同为国际事件，这两个特性很重要。
进博会的意义是什么？
第一，在逆全球化潮流甚嚣尘上之际，我国做出这么一个重大的举措，是国家外交也是世界首创。一个主权国家举全国之力举办进口博览会，到目前为止只有中国。所以当年我们一直在推进博会的理念，这场博览会的意义绝不仅是进出口贸易本身，而是我国在目前的国内外形势下宣誓对外开放决心的重要平台。
第二，进博会绝不能单单说贸易的进口，它要和国家到目前为止的四个战略、一个倡议紧密联系在一起。
一是自贸区战略。自贸区战略是国家重大战略。从2013年9月29日中国有第一个自贸区到现在，整个国家已经有21个自贸区，11个自贸区在沿海，10个自贸区在内陆。所以自贸区战略是我们进博会要推的一个重要战略。二是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京津冀协同发展，以疏解北京的非首都功能为基本点，要解决北京的城市功能问题，当然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三是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是中国目前范围最广、涉及人口最多的一个国家战略。长江涉及11个省市205万平方千米土地，人口和经济总量都超过国家的四成，所以这个战略极为关键，尤其是长三角三省一市有35.9万平方千米土地，有2.2亿人口，而且长三角2020年的经济总量接近25万亿元，超过了世界经济第五位的印度。四是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战略。粤港澳大湾区战略启动，特别是从香港国安法实施到现在一年有余，体现了长治久安、稳定在先。
一个倡议是“一带一路”，倡议是英文表述中语气很轻的一个词，但是这个倡议不得了。从2013年到现在，我们和140个主权国家、32个国际组织签署了206份国际协定，这是极为关键的。
第三，中国始终高举着经济全球化、贸易自由化和投资便利化的大旗。在中国“入世”的时候，我们坚持要走经济全球化的道路。20年后的今天，中国始终撑着经济全球化的大旗。
进博会绝对不是一个点，是三个点，国家展、企业展、虹桥论坛，缺一不可。进博会讲的绝不仅仅是买卖，还有技术和服务，三位一体。进博会是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的结合，因为贸易和投资不可分。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和欧盟已经谈成的《中欧全面投资协定》是投资协定吗？是也不是，里面相当一部分都涉及贸易。反过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是贸易协定还是投资协定？都可以算。当中国宣布要加入CPTPP，坦白说它的重要性一定不会亚于中国当年的“入世”。
第一届参加进博会的相关国家代表，是怎么来表达的？第一届参展的白俄罗斯认为进博会的意义已经超出了贸易范畴，而是着眼于未来。中国的邻国尼泊尔说这是一场重大的机遇。赞比亚，我们的传统友好国家，说这一场进博会对于所有参加的国家来说都是机会，都有益。澳大利亚的前投资部部长说这一次进博会会给两国关系带来更多的红利。秘鲁说这是一个展示国产优质商品的利好机会。我们的邻国缅甸，说这个进博会是千载良机。我一直很感谢斐济对上海世博会的帮助，斐济谈到这样的进博会可以全面扩大斐济制造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新西兰谈到我们的合作在食品和农业方面有非常多的优势。意大利目前是西方七个大国中唯一承认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而且是有协议的国家，他认为要展示合作的成果和迈向未来的美好前景。
我们花这么大的代价搞进博会，每一次进博会志愿者就要几千人，核心在于把它作为一面镜子来推动我们的工作。中国很大的问题是劳动生产率的普遍低下。全员劳动生产率只是美国的40%，西方国家平均水平的50%，世界平均水平的62%，所以中国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效率、效益和效能问题。所以我们国家在2015年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就是要提高质量、效益，使生产力水平实现整体的跃升。更要紧的是政策层面形成改革以后的政策供给。我们国家持续进行战略布局，从提出新常态开始就有一个目的，要能够把这八字方针落到实处：巩固、增强、提升、畅通。所以我们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叫作“三去一降一补”。我们要去的是杠杆、产能、库存，要降的是成本，要补的是短板。这对每一个地方是不同的，对上海来说最要紧的是补短板。所以进博会体现了在世界进步的进程中，中国的担当和精神。
那么什么是中国精神？
第一，我们做世博会和进博会，都是在浩荡前行的世界大势中顺势而为，这一条很重要。
第二，第一届进博会，我们就是以倡议为最重要的手段，五个倡议中的第三个：营造国际一流营商环境。就是那年开始，我们发现世界银行的营商环境报告每年跟踪100多个经济体，2018年中国是第78位。毛泽东同志老早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就最讲认真。2019年我们从第78位提升到第46位，2020年从第46位提升到第31位，马上就有人开始做文章，认为中国位置的不断提升，是否是因为有人施加过不当的影响？最后查无实据，但2021年世界银行的营商环境报告停止发布。美国和我们博弈不是在嘴上博弈，有几个变化：第一个变化是空前激烈，第二个变化是精准打击，第三个变化是阵营式的博弈，第四个变化是意识形态和价值观，这都是变局。
第三，协同发展，合作共赢。我们和世界要有更大范围的合作，来争取国家利益、全球利益。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一届进博会的讲话中说，中国经济是一片大海，而不是一个小池塘。大海有风平浪静之时，也有风狂雨骤之时。没有风狂雨骤就不是大海，而风狂雨骤可以掀翻小池塘，但不能掀翻大海。这段话特别重要。艰难困苦，中国依旧在这儿；面向未来，中国将永远在这儿。进博会一定要担负使命，接续前行。
再说第二届进博会，如期而至、一天不落，2018年11月5日，2019年11月5日，2020年11月5日，2021年也是11月5日。就在这届进博会上，习近平总书记赋予上海新的重大历史任务，提出了三点倡议和五点想法，要一次又一次地往前走，打造开放合作、开放创新、开放共享的世界经济。
第三届进博会很困难，这一次习近平总书记是用视频做演讲，共同开放是最主要的建议。合作共赢、合作共担、合作共治，这三个词很重要，共赢、共担、共治，构成了共同开放。每一届进博会我都到现场，把它作为学习的机会。第三届进博会规划面积达到36万平方米，五百强企业占比80%，且第三年的交易再创新高，着实了不起，核心就在于中国的坚韧、坚定和坚守，而且是在艰辛、艰巨、艰难中坚韧、坚定和坚守。
第四届进博会马上到了，就在两周后的11月5日。首先，我们强调要把国家馆搬到网上。这是向世博会学习，一定要美轮美奂，用技术手段打破空间限制。道理很简单，由于全球供应链受到破坏，有很多展品尚未运来，加上此次签约的规模数量再创新高，场地只有36万平方米，因而国家馆要搬到线上。这次进博会厉害在哪里？一是特装率，也就是所有产品是特级的。二是回头率，基本都是来了再来，如果无利可图，还会再来吗？三是中小企业组团，数量特别集中。这次展馆的六个亮点：一是食品和农产品，现在全球粮食短缺是一个大问题，而全球的五大粮商首次在上海聚首。二是汽车展，这次要超过慕尼黑汽车展。三是技术装备中有三个专题——芯片、人工智能、生物医药。四是消费，上海成为全世界品牌开设首店的青睐地。如果全世界重要领域开100家新店，就有59家首店开在上海。五是医疗器械和保健，生命科学等都成为进博会展馆之翘楚。六是服务贸易，服务贸易不单单是货物贸易，还有技术贸易和服务贸易。我们的进博会要年年办下去，就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提出的：要办出水平、办出成效、越办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