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奋的作用是有限的

你可能还记得这个笑话：一个年轻的音乐家来到纽约，天真地问：“怎么去卡内基音乐厅？”回答是：“练习！”我试过，但没用。勤奋的作用是有限的。

我从4岁就开始接受音乐训练，弹奏“Acrosonic”牌的立式钢琴，师从和蔼可亲的特德·布朗；6年后，换成了1.8米高的“Baldwin”牌钢琴，师从华盛顿特区最好的音乐老师。为了成为一名钢琴演奏家——成为下一个范·克莱本——我考入著名的伊斯曼音乐学院并顺利毕业。22岁，我已经练习了大约18000个小时，但我知道，作为一名钢琴演奏家，我一分钱也挣不到。我具备所有的优势：大手、修长的手指、最好的训练和强烈的职业精神。我只缺一样东西：音乐天赋。是的，我很有才华，但我没有非凡的音感、音乐记忆力或手耳协调性，没有任何非凡的天赋。不过，我倒是有一个负面的基因遗传：怯场——钢琴或小提琴上的毫米之差就可决定成功或失败，因此，怯场并不是一种财富。时至今日，作为钢琴家的这种“发射失败”，让我不禁要问：光靠勤奋，天赋就能转化为天才？“熟能生巧”是真的？

在表演技能训练法“教父”安德斯·艾利克森看来，“熟能生巧”是真的。从1993年他在《心理学评论》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开始，一直到他和罗伯特·普尔合著的《刻意练习：如何从新手到大师》（2016）一书，艾利克森坚持认为，伟大成就不是源于遗传天赋，而只是勤奋、专注地练习10000个小时的结果。艾利克森这一理论的证据，最初来自他和其他心理学家对西柏林音乐学院小提琴家和钢琴家的跟踪研究。 ²² 年龄相仿但表演水平不同的学生（从中学音乐教师到未来的国际明星）与练习时长和质量相关。研究发现：“我们的结论是，通过相关活动（刻意练习），普通人也可以拥有专家表演者几乎所有的显著特征。” ²³ “10000小时规则”很有吸引力，很多人加入“练习”潮流，包括一流的人文主义者，如诺贝尔奖获得者丹尼尔·卡尼曼（著有《思考，快与慢》）、戴维·布鲁克斯（著有《天才现代观》）以及畅销书作家、记者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尓（著有《异类》）。但是，这有一个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

第一点，柏林的这些心理学家一开始就没有测试学生的音乐天赋。他们没有进行同类比较，而是拿有才华的人同有真正天赋的人进行比较。非凡的天赋能力可以让练习变得轻松愉快，练习者因而会渴望增加练习。 ²⁴ 父母和同龄人往往钦佩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功的人，他们会受到表扬，从而强化正向反馈循环。艾利克森及其研究团队混淆了因果关系：练习只是结果，天赋才是初始催化剂。

第二点，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根据字面意义，精英级表现只是“表演”（perform）——通过（拉丁语“per”）别人已有的形式（拉丁语“forma”）完成动作。如果你是寻找某个超长数字不为人知的平方根的数学奇才，或是拉斯维加斯赌场上的算牌高手，或是希望打破攀登珠穆朗玛峰用时世界纪录的运动员，或是力图在57秒内弹完肖邦《一分钟圆舞曲》的钢琴演奏家，那出色的表现就是有用的。但是，这些游戏、运动项目和音乐作品是别人创造的。天才会发明革命性的新东西，像空中缆车或直升机那样直达山顶。练习可能会让旧东西臻于完美，但不会带来创新。

读到这里，细心的读者已经推断出显而易见的结论：天赋与勤奋并不是对立的两面。天才是先天和后天共同作用的产物。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提议举行一次比赛。我称之为“2.5亿美元卡塔尔拉力赛”。我们的参赛者是两位画家：保罗·塞尚先生（1839—1906）和巴勃罗·毕加索先生（1881—1973）。比赛目标是创作有史以来最昂贵的画作卖给卡塔尔君主。塞尚先出生，所以他先出发。

作为普罗旺斯艾克斯地区的一名学生，银行家的儿子保罗·塞尚更喜欢文学，不喜欢绘画。15岁时塞尚才开始接受正规的绘画训练，直到20岁，在法学院短暂学习之后，他才发誓要成为一名画家。在巴黎学了2年技艺后，他将作品提交到美术学院的官方沙龙展出，却被拒之门外。接下来的20年里，他几乎每年都提交新作品，结果都被拒绝。1882年，在他43岁的时候，终于得到官方的认可。 ²⁵

巴勃罗·毕加索生于1881年秋，他的父亲何塞·鲁伊斯·布拉斯科任教于美术学院。小时候的毕加索还不会说话就会画画。他13岁时只用1个小时就完成的画作《萨尔莫龙》（“一位老渔夫的肖像画”），是一幅颇具心理洞察力和绘画技巧的杰作。一位艺术评论家看过这名男孩展出的其他画作后，在《加利西亚之声报》上撰文写道：“他拥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²⁶ 毕加索被巴塞罗那美术学院录取时还不到14岁。正如一位同学评价这位神童说：“他远远领先于那些比他大五六岁的学生。他没有专心听教授们讲课，却能很快领会教授们讲解的东西。” ²⁷ 20多岁时，毕加索创作了世人从未见过的、最令人惊叹的系列原创性绘画——“玫瑰时期”作品、“蓝色时期”作品、“丑角”家族、早期立体派杰作和早期拼贴画。单从金钱价值的角度来看，他25岁就创作出了他最优秀的画作。 ²⁸ 最终，他的《阿尔及尔女人》（1955）被卡塔尔王室成员阿勒萨尼以1.8亿美元收购。天赋异禀的毕加索是独一无二的。

然而，塞尚先生继续在巴黎和艾克斯的工作室辛勤创作。到了19世纪80年代末，在他年近50岁时，进步艺术家开始欣赏他对几何形式和平面颜色的独特强调。在生命中的最后10年里，塞尚创作了他最伟大的作品，此时距他进入美术学院已过去了半个世纪。 ²⁹ 1907年，塞尚作品回顾展在巴黎举行，参观者包括艺术界的“少壮派”——毕加索、马蒂斯、布拉克和莫迪利亚尼。 ³⁰ 毕加索宣称：“塞尚是我们所有人的绘画之父。” ³¹ 2011年，塞尚的《玩纸牌的人》以2.5亿美元的价格卖给了卡塔尔王室成员，比毕加索的作品高出7000万美元。

但7000万美元算什么呢？就算是平局吧。显然，创造天才有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条路立竿见影（天赋），另一条则更为隐蔽（辛勤地自我完善）。两者都需要，但比例是多少呢？“练习派”支持者说，80%以上的结果是由勤奋决定的，而其他心理学家最近却建议将该比例降至25%左右（取决于不同的领域）。 ³² YPTu9/EUj8KqRsk5oWlg9/9g9eoVSW2300aR1nmWDjToE/KD3kg1FpP3jisKgzs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