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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答案！没有答案！没有答案！”——在我的“天才课”的第一节课上，100名热切的本科生在我的鼓动下高呼口号。学生们通常都希望下课时口袋里能揣好答案，以备今后考试之用，但我觉得必须立即告诉学生：没有答案。驱动天才的，是先天因素还是后天因素，这个简单问题确实没有答案。
在我的课堂上，这个问题常常引发争论。“数量型”（数学和科学专业）学生认为，天才源于天生的才华；父母和老师告诉他们，他们天生就有定量推理的特殊天赋。“运动型”学生（校队运动员）认为，非凡的成就来自勤奋，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教练告诉他们，他们的成就是长期训练的结果。而在初出茅庐的“政治学家”中，保守派认为天才是上帝赐予的礼物，自由派则认为天才是后天环境造就的。先天还是后天？每一方都有学生支持。同样，历史上的天才也会有不同选择。
柏拉图说，成就非凡之事的能力是占卜者和神的恩赐。 1 但莎士比亚似乎笃信自由意志和自主性，他写道：“亲爱的布鲁图，错并不在命运，而在我们自己。”（《尤利乌斯·恺撒》）另外，英国博物学家查尔斯·达尔文在其自传中宣称：“我们的品质大都是天生的。” 2 当代法国哲学家西蒙娜·波伏娃则宣称：“天才不是天生的；天才是后天塑造的。” 3 天赋，还是勤奋？人们为此争论不休。
天才都有一个习惯：不认识自己的隐秘天赋，而把它留给别人识别。著名的文艺复兴艺术家、传记作家乔治·瓦萨里（1511—1574）对达·芬奇与生俱来的天赋赞叹不已，他写道：“有时，一个人被超自然地慷慨赋予了如此的美、优雅和能力，无论他身处哪个领域，他的每个动作都是如此神圣，以至于把所有人都抛在身后，并清楚地证明自己是上帝赋予的天才（他就是上帝）。” 4 达·芬奇的一种天赋，是敏锐的视觉观察力，他能够“定格”运动中的物体——一只飞鸟伸展的翅膀，一匹腾空疾驰的骏马的腿，潺潺溪流的漩涡。达·芬奇于1490年在一个笔记本上写道：“蜻蜓靠四个翅膀飞行，前面的翅膀抬升时，后面的翅膀就落下。” 5 当时有谁知道？
达·芬奇的“宿敌”米开朗琪罗有着摄像般的记忆力和完美的手眼协调能力，能够画出比例精确的线条。 6 特斯拉能够快速学习，因为他也有遗觉记忆能力，可以随口引用歌德《浮士德》中的任何一句话。瓦西里·康定斯基、文森特·凡·高、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和艾灵顿公爵都有着天生的通感能力；听到音乐、看到单词或数字时，他们能看到颜色。Lady Gaga也是如此，她在2009年接受《卫报》采访时说：“写歌的时候，我能听到旋律、听到歌词，还能看到颜色，我能看见五颜六色的声音。” 7
1806年，贝多芬大发脾气，对身份高贵的里希诺夫斯基王子吼道：“你成为王子，是靠出身；我是靠我自己。过去和将来有成千上万的王子，但贝多芬只有一个！” 8 对此，我们可以恭敬地回答：“说得没错，贝多芬。不过，你也是靠出身。你的父亲和祖父都是音乐家，很可能你从他们身上遗传了一些基因，包括绝对音感和音乐记忆的天赋。”
绝对音感具有家族遗传性，拥有这种天赋的人万里挑一。迈克尔·杰克逊、弗兰克·辛纳屈、玛丽亚·凯莉、艾拉·费兹杰拉、平·克劳斯贝、史蒂夫·旺德、迪米特里·肖斯塔科维奇和莫扎特都拥有绝对音感。莫扎特生来就具有非凡的留声机般的记忆力（声音记忆）和运动记忆力，这意味着他可以将手指迅速移动到小提琴、风琴和钢琴的正确位置或琴键，将大脑中的音乐声音与产生这些声音的位置协调起来。他所有的音乐才华在6岁时就已显现出来，这只能是天赋。
23枚奥运金牌得主、游泳健将迈克尔·菲尔普斯身形酷似鲨鱼，有时还与鲨鱼比赛。 9 作为游泳运动员，菲尔普斯天生就具有人体工程学优势：最佳的游泳身高（195厘米），不寻常的大脚（脚蹼），超长的双臂（划桨）。正如达·芬奇的著名素描《维特鲁威人》里所展示的，正常人的双臂展开的长度等于身高；菲尔普斯的“翼展”（200厘米）却比身高长了5厘米。不过，如前文所述，菲尔普斯并不是天才。虽然他很有天赋，但他没有为奥运会游泳规则或某个赛事带来改变或影响。
被《纽约时报》称为“史上最伟大的美国体操运动员”的西蒙妮·拜尔斯的情况则有所不同。 10 她非凡的运动才华为体操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2019年8月9日，拜尔斯成为第一个完成平衡木双空翻下法和自由体操三次双空翻的体操运动员，以其名字命名的体操动作数量达到4项。每一个新动作都需要评委们确定新的“难度系数”。与游泳运动员菲尔普斯相比，带来革命性变化的体操运动员拜尔斯身材矮小（146厘米）、紧凑、肌肉发达。因此，她可以在旋转和空翻时团紧身体，从而保持速度。2016年，拜尔斯谈到自己的紧凑身材时说：“我生就这种身材，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要充分利用。” 11 然而，她在2019年一个“大师班”在线教育视频中同时强调：“我必须专注于基本的事情，比如训练、各种基础动作、思考，这样我才达到了今天的水平。” 12 如此说来，到底是先天，还是后天？
“先天或后天”这一说法，因为查尔斯·达尔文的表弟法兰西斯·高尔顿的著作《遗传天才》（1869）而得到普及。高尔顿研究了近千名“杰出”的个人，其中绝大多数是英国男性，包括他的一些亲戚。你不必是天才也能猜出高尔顿的观点：天才有着直接的家族血统，具有遗传性；你的潜能是天生遗传的。
高尔顿在《遗传天才》的首页写道：“通过精心挑选，我们可以繁殖出具有独特奔跑能力或其他任何能力的马种或狗种。”同样，也可以“通过连续几代的婚姻改良，培育出具有高度天赋的人种”。 13 请不要忘记：高尔顿的选择性繁殖观点是优生学的基础，导致了死亡集中营的诞生。高尔顿完全错了：通过选择性繁殖，是不可能培育出超级马种或“天才人种”的。 14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请和我一起回到1973年的肯塔基赛马会，认识一匹名叫“秘书处”（Secretariat）的赛马。
1973年5月5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我站在丘吉尔唐斯赛马场跑道四分之三千米处的围栏外面。我手里捏着两张两美元的“独赢”马票，一张下注的是一匹名叫“沃巴克斯”的赛马，另一张是为朋友下注的最有希望获胜的赛马“秘书处”。赛马开始进入赛道热身，“沃巴克斯”率先出场，赔率为7∶1。这匹马看起来很小，不过，赛马体形的大小也许和速度并没有关系。几匹赛马出场之后，“秘书处”以3∶2的赔率登场，它体形高大，有着发达的胸肌和闪亮的栗色皮毛。它还神气十足、大摇大摆。如果上帝是一匹马，那他肯定就是这副模样。
比赛开始，“秘书处”以1分59.4秒的成绩赢得了2000米赛道比赛；它至今仍然保持着肯塔基赛马会和其他三冠王赛事的纪录。我下注的那匹赛马成绩垫底。我排队等了40分钟才把朋友的两美元赌注兑换为三美元现金。真是缺乏远见天赋，我应该给朋友三美元，自己留着马票，今天拿到eBay上出售。但在当时，谁能预见到eBay会出现，预见到如今被称为“天才赛马”的“秘书处”会成为20世纪甚至永远的最伟大的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