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派出所的接警电话再一次响起,这已经是这部电话今天第32次响起了。忙碌了一天的杨钢才出警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立刻带着年轻的小刘赶往市中心医院。在和医生了解了情况以后,杨钢将陈嗣带到医院走廊尽头,尽量远离刚刚还在抢救胡娟的急救室,陈嗣一边哭着一边将整晚的经过断断续续地给面前的二位警察讲述了一遍。在讲述的过程中,陈嗣一直非常懊恼,不断地自责:“都怪我,我以为她自己想开了,哪有这么容易?我就是个傻子。我不该让她自己出去呀,是我害了她。”
做了笔录,杨钢和小刘跟着陈嗣来到医院院内的车旁:“这就是发现死者的车?”
眼睛红肿的陈嗣点了点头,侧过身去指了下车的后门说:“在后座。”
小刘在车外拍了几张照片留证,然后钻进车内拍,忽然从相机的取景器中发现后座的车顶上粘了一张合影照片,便叫进陈嗣确认照片中的人物。陈嗣顺着小刘的眼神看到了照片,一下子眼泪又流了出来,这张照片正是挂在自己家卧室的那张画面,只是尺寸缩小了的全家福,上面是丈夫、妻子和女儿的共同笑脸:“这是我们三口合影,她躺在这,是看着我和女儿走的呀。”
又是一整夜的小雨和不眠,医院的停车场内,陈嗣躺在车的后座上一直盯着头顶上的全家福,听着雨水滴滴答答的在车顶上敲打,他到现在还不愿相信躺在旁边太平间的胡娟真的离开了他和孩子。他伸手将照片取下放在胸前,想再一次拥抱自己的妻子,却真的意识到了阴阳两隔。这时,陈嗣发现照片后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字虽不大但工整的书写一看就是出自妻子之手,他立刻坐了起来,点亮了后座的阅读灯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嗣: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做人本该有自己的原则,但这几天我看到的都是谎言、背叛和丑陋。我之所以打了学生,是因为她在校园内外经常欺侮同学,屡教不改。那天她又偷了一个女生的东西,被人家发现后还在厕所羞辱并打了那名女生,我一时生气才动了手。你是知道的,我自己上学时就被高年级的学生羞辱过,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所以我最痛恨的就是在校园中的这种行为,我不想再有孩子成长在阴霾中。本来我是要请她家长管教的,可是她哀求我说家里父母离婚,她妈知道了会不让她上学的。我心软了,我真怕她上不了学所以答应替她保守秘密,即便后来她妈来找我都没说,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她们一步步在逼我、在折磨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承认打学生不对,我正在经历着惩罚,现在所有人都在指责我,骂我,胡娟这个名字已经成了让人唾弃的名词,我怕日后连孩子都看不起我。开始我觉得世界变了,其实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活着没意思。当我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原谅我的自私,但与其天天让你们和我一起痛苦身背骂名,不如早日了断。
女儿以后交给你了,别让她知道人们都在骂她的妈妈。
娟
眼泪不断滴在了照片上,此时的陈嗣觉得自己很懦弱,在妻子最需要的时候没能站出来替她出头;他觉得自己很傻,在妻子出门的时候一点没察觉到异常;他觉得平常对妻子关心太不够,没能真正理解爱人的心,致使妻子到最后时刻都没与他倾诉任何事。怨恨和自责给他潜意识里发出了指令:要去反击,还要赎罪。陈嗣一下子推开车门,冒着雨跑到旁边太平间的门口,冲着里面大喊:“娟娟,以前都是我不对,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站在你身边,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