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池无言没落之后,关于秦池败因的议论一直余音未了。
曾经充当“秦池第一谋士”并写出过《与标王共舞》的北京策划人王克历数过秦池的五大危机:
一、传媒主导秦池发展,这种发展的来势之猛,令人始料未及,所以,这种发展本身还没有进入“增长战略”的层次;二、过分急速的增长可能导致市场与企业不相适应的局面,或使企业营销失控而超出企业现实规模;三、企业的迅速增长可能激化企业管理跟不上企业发展规模的矛盾;四、短期的过快增长可能导致企业紊乱、没有效率,并因此对企业长期发展造成危害;五、发展的概念不单是市场份额的扩大,不单是产品产量的增加,而是以企业全方位进步为特征的。尽管我们曾经根据秦池的现实情况,提出了“可持续发展战略”,可惜秦池仍没有跳出“颇为突然的、无法控制的衰退和下降”的周期律。
而一手“培育”了标王现象的谭希松则谈道:我认为,企业做宣传,一定要量力而行,有多少面烙多大饼,不能盘子做得很大,资金落实很少。秦池的3.2亿元,扣除代理费,真正交给中央电视台的不足5000万元。通过这件事,我想给企业一个忠告,企业广告像开路先锋,如果先锋打过去了,而后面的产品质量等后续部队跟不上,这个仗是打不赢的。(1998年7月答《名牌时报》记者问)
一个是面面俱到、无懈可击,一个尚在为秦池拖欠广告费而颇有微词,两位“准当事人”都从各自的角度进行了事后的反思。而在所有关于秦池的议论中,最典型的一个声音是:“成也造名,败也造名。”
人们普遍认为“秦池将数亿元的资金用于造名,而忽略了调整产品结构、更新技术设备、提高产品质量”,云云。
然而,从实际的状况来看,这样的评论,或许无可挑剔,但却算不上是公允之词。
事实上,秦池1997年的广告投放远远没有达到3.2亿元的“标王”价,当年度秦池支付给中央电视台的广告费只有4800万元,还不到前一年的6666万元。
在技术设备和产品质量方面,秦池也并不是无所作为。到1996年底,秦池的罐装生产线已经从两年前的5条增加到了47条,“秦池特曲”还荣获了当时中国白酒行业唯一的“绿色食品认证”。
至于秦池人的品牌意识也并非如后来人们所诟病的那么幼稚。姬长孔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便清晰地做过这样的表述:“秦池的品牌经营将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品牌的认知阶段,二是形成品牌的美誉度的阶段。我们前一段时间投入巨资,主要是为了让一个不知名的品牌迅速为人们所认知,下一阶段,我们就要考虑怎样大力树立品牌的美誉度了。”正是在这样的认知下,秦池曾聘用了当时北京最有声望的策划人为之谋划,如果说秦池品牌策略发生了失误,那么,责任倒似乎并不在姬长孔。
至于“造名”及追求轰动,那是企业的一种本能。秦池抓住标王的契机,以数千万元的代价一举而为天下知,固然有超乎能力之嫌,可也算得上是一步妙着。
以今视之,秦池之败,在某种意义上,是其传媒整合策略的紊乱所导致的。
首先,秦池在传媒面前始终展现的是“强者”的形象,似乎唯有这样才可以与其标王身份相符。岂料, 中国传媒历来有同情弱者、钦佩思想者的传统,对于强者,大抵是畏而不敬。即便在鼎盛之时,也会有记者以“淘大粪”的不懈勇气来冒犯至尊,赢取新闻轰动,更何况企业自曝弱点,不被传媒穷追猛打,便是怪事了。 所以,秦池在日后的新闻危机中几乎没有获得一点同情分,这自然与其一贯的传媒形象有关。
其次,在勇夺标王、掀起新闻热浪之后,秦池患上了“炒作依赖征”,以为只要通过一轮又一轮的新闻炒作,便自然能够诱发一波又一波的热销高潮。因此, 企业长久处在新闻的焦点中心,最终引起了公众的反感,一旦出现舆论反弹,其新闻波便对企业自身造成了致命的杀伤。综观“倒秦运动”的全过程,没有主角,没有预谋,没有策划,只是各种小道新闻和言论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一下子就把不知所措的秦池给“淹没”了,用一种形象的语言,秦池是被“目杀”的。 秦池事件发生后,曾有评论人士戏言:“传媒如小人,近之则逊,远之则怨。”其言刻薄,却并非全无道理。
其实,能够夺得标王的企业,顶多算是中国最有勇气的企业,而并非是中国最有实力的企业。在这一基本判断和自我认识上,秦池并没有保持应有的冷静。在二夺标王之后,秦池便应当一战而退,从舆论的聚焦中全身淡出,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营销网络的编织和产品的开发推广当中,唯有这样,方可能将已有的广告效益真正地转化为经济效益。如果还一味陶醉在传媒的围捧之中,企图依靠广告效应的惯性来推动产品的经销,那么势必走入歧途。秦池的没落已无可避免,无非是方式不同,时间不同而已。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读这样的古诗,各人有各人的心情。有人读出了豪情,有人读出了无奈,有人读出了残酷。
姬长孔和秦池会读出什么?
1998年3月,惆怅落寞的姬长孔离开秦池,由临朐县调入北京某部委任职。他在秦池前后待了5年,在这期间,他的月收入是800元,拿的奖金是一线职工的80%,秦池始终没有实行年薪制。临离开前,他讲了两句话:一句是对秦池的评价,他说:“秦池是一个瘸子。”第二句是对他在秦池5年工作经历的总结,他说:“国家得大头,地方得中头,企业得小头,个人得一身病。”
在北京,姬长孔一直避讳在公开场合露面。
这一年的11月8日,梅地亚中心的广告招标会按时举行,此时谭希松亦已从广告中心主任的宝座上下来,并离开了中央电视台。应朋友的邀约,姬长孔来到梅地亚中心,在招标大厅门口,因为没有邀请函而被门卫挡在了外面。他徘徊片刻,最后一闪而过,郁郁归去。
这一年的标王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的、年轻的广东爱多。
2000年7月,已有相当一段时间不在媒体露面并几乎将被遗忘的秦池再度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焦点,只是此次的聚焦只可用凄凉来形容。
据当月《法制日报》报道,不久前山东一家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正式下达一个民事裁定,将对未履行还款义务的秦池酒厂所拥有的“秦池”注册商标予以拍卖。
此次引发秦池债务危机的“标的物”竟是小小的金属质地酒瓶帽。债权人为一家酒瓶帽的供应商,秦池曾向该公司进货一批酒瓶帽,拖欠391万元左右的货款,供应商在多次索讨无果的情况下,把秦池告到了法院,结果一审秦池被判决败诉。针对秦池已无钱可还的现状,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才提出了这个拍卖商标的方案。
这则新闻曝光后,传媒一片唏嘘之声,想当年秦池一掷亿元何等豪放,转眼风云变幻,此番却为了区区300多万元便被逼到了要拍卖商标的绝地,世事沧桑,是何等冷酷。尽管此后秦池新任总裁胡福东出面表示秦池将不会拍卖商标,可是这最后一次的亮相竟是这般的无奈和凄凉,还是令人难免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