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祠被烧成了一片灰烬,神女像矗立在断壁残垣间,又被怒从心头起的镇民砸了个粉碎。羽烛白坐在客栈的围墙上一下一下地晃着脚尖,远远地看着神女漆黑碎裂的头颅,一言不发。
“小舟,别看了,下来。”容许站在墙下,对她张开了双臂。
天亮了,苏若秋和容许、其他门派失踪的弟子、镇上走丢的孩子都没有消失。镇民们洋洋得意,觉得自己一把火烧掉了妖女的根,只有修士们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出不去了。
白梅镇四周仿佛被浓重得不可穿透的雾气笼罩了起来,无论他们是引辟邪之火照明还是蒙眼不视景物,都无法走出白梅镇半步。然而镇民们在家里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对滞留于此的修士越来越不满。
羽烛白跳下墙头,被容许稳稳地接在怀里。
“小舟不怕。”容许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
羽烛白仰头看了一眼纸糊似的太阳,笑着对容许点了点头。他们身后,苏若秋安安静静地抱剑站在檐下,亦是抬头望着光芒暗淡的太阳。
客栈里坐满了白衣的修士,每个人都把脊背挺得笔直,衣白如雪。小二被这丧葬似的阵势吓得心里发凉,倒茶水时都差点倒溢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小二手忙脚乱地把桌面擦干,他盯着这位仙君的手指又看了几眼,心里一声惊叹,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不染纤尘似的。
“无碍。”连京道,“麻烦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们会再叫你。”
“好嘞。”小二赶紧走了,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稽查司的首领坐在最高位,扫视了一眼列座各个门派的人,开口道:“九嶷山玉城君也在,就请他给我们讲讲这镇子的古怪。”
连京起身对着他们拱了拱手道:“只是猜测。整个白梅镇的人应该都陷入了一个幻境之中,包括我们。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有的是假的,有的是真的。在这幻境中毁掉的东西应该在现实中也会相应被毁去。”
有人低低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几十名修士,包括以阵法符箓之术闻名天下的连京在内,竟然没人发现他们进了幻境?
“此地的水神庙受居民香火供奉百年有余,没有妖邪能侵占神庙却不招致天劫,但这几天白梅镇一滴雨都没有,更遑论雷劫。”连京道,“除非那是假的。而且大家也试过了,我们出不去,如果是阵法,这么大一个阵法,必然有巨大的灵力波动,可我们谁都没有感觉到。我们所有人在进入白梅镇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走进了幻境之中。”
有人忍不住道:“有这样的幻境吗?”
能够将镇上的一草一木都临摹下来,分毫不差,自始至终没有人发觉,这该是何等庞大的幻境?
“有的。”连京略一停顿,“东海有巨蜃,可使百人入幻境而不自知,进入幻境的人在巨蜃的胃里化成白骨的最后一刻,眼前都是自己一生最渴望的场景。虽然这样的例子很少,但不是没有。”
“那我们该如何破解?”
“世上每个幻境破解的方法都不同,但有一条是毋庸置疑的。”连京的声音冷淡,“境主死,幻境破。”
“玉城君,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有人问,“众所周知,进入幻境必须触发一定条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那么现在这个幻境的进入条件是什么?莫非走入白梅镇的人都会进入这个幻境吗?”
连京将白瓷茶盏里的茶水泼到地上,道:“可能是水。白梅镇的镇民,先后来到这里的修士人数众多,境主很难让所有人接触同一事物。我能想到的只有水。白梅镇依江而建,镇上的人饮用的都是同一条水渠里的水。”
天上飘起了小雨,羽烛白仰躺在屋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屋子里的人说话。
她被容许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了一身锦罗,但手脚仍是冰凉的——江画舟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
羽烛白听着众人商议要下白衣江查看,决定先行一步。
她踩着蜿蜒的屋脊,身影在屋檐旁的树梢边一晃,便不见了。
连京听见头顶传来的细微响声,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出门抓住了容许:“小舟呢?”
容许茫然地看着他:“小舟不是在房间里吗?”
转角走过来的苏若秋听见二人对话,脸色也是一变,手里的糖人险些被捏碎:“她刚刚和我说想吃糖,在屋檐底下坐着等我。”
三人寻至房间里一看,哪里还有羽烛白半个影子!
容许的头皮都炸了起来,以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师妹被妖邪叼走了。
连京心知肚明,咬牙切齿——这个惹祸精!
羽烛白站在江边,头发被雨略微打湿了一点,冷得她打了个寒战,不由得怀念起“老妈子”容许来。白衣江已经不对劲了,每一滴水都涌动着邪气,湿漉漉的黑影扒着岸边缓慢地往上爬。
羽烛白审视了一眼缠顶着一头乱糟糟长发的水鬼,伸出脚尖轻轻巧巧地把脚边一只水鬼踢了下去。水鬼露出獠牙,准备抓着她的脚踝把她拖下去,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被一阵银色灵力掀了下去。
羽烛白一挑眉,这可不是她动的手。
她扯出脖子上那根红绳,看着银质长命锁上的莲花纹,终于了然——怪不得江画舟都十六岁了,容许一天还要问她八遍戴没戴长命锁,敢情这是个保命符。
羽烛白不在意这个,天谴都弄不死她,长命锁对她而言没什么用。但这种久违的被人捧着、护着,生怕她蹭破块皮的感觉,还是无端让冷心冷肺的沧雪神君心头一软。
瞎感动什么?羽烛白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江画舟说不准都投胎了。
她撇开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抬手拍了拍。
响亮清透的掌声穿透了濛濛的雨雾,白鸟飞掠的翼梢、飘落江心的雨丝、“吭哧吭哧”往外爬的水鬼都停住了。白衣江江心水浪翻涌,一个青衣白发的男子踩在浪头,对着羽烛白遥遥行礼。
“见过神君。”
“快别见过了,天雷快劈下来了。”羽烛白看了一眼乌云翻涌的天空,“也不知道是来劈你的还是劈我的。”
白衣江水君一言不发,他姿容端静,衣着却狼狈,满身血腥。
“那个装神弄鬼的神女呢,叫她滚出来。”羽烛白说,“别和我说你不知道。白梅镇供奉的水神是你吧?”
“神君请再给在下一点时间。”白衣江水君拱手道。
羽烛白的眼角扫过大张着嘴、哈喇子悬停在空中的水鬼,不由得发笑:“从事发到现在十几天,你都没把她摆平。我再给你一点时间,怕是你要被天雷劈死,给这镇子上的人殉葬。叫她出来,我耐心有限。”
“神君——”
空气里“嗡”的一声震鸣,瞬息之间,羽烛白已经执剑架在白衣江水君颈侧。那把剑是寒冰所凝,丝丝缕缕的寒意咬蚀着水君的脖子。他的几根长发在风中起落,擦过剑锋便无声断裂开了。
江上的邪气一时间都被肃杀的剑意镇住了。
“也罢,杀了你再杀她,不过是我多动一次手的事。”羽烛白淡淡道。
“天地一剑,白龙沧雪。这样的剑意,原来是沧雪神君。”水君冷静地看着她,“我可以带殿下去见她,还请殿下留她一命。”
羽烛白振腕收剑,以剑柄敲了敲水君的脖子,没有拒绝:“走。”
“小舟!”
岸上传来男人震怒的惊呼。
羽烛白转头看了飞奔而来的连京一眼,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容错认的焦虑。她心口剧痛,但还是回头和水君对视一眼。对方领悟了她的意思,按着她的肩膀消失在卷起的浪花中。
羽烛白坠入江水的瞬间,白鸟振翅至檐下避雨,水鬼们张牙舞爪地爬了上来。
“江小姐被妖邪带走了?”稽查司的修士一边斩落水鬼,一边下意识地去看九嶷山的人。
连京面无表情地在苏若秋的剑锋上划破了手指,以血为媒在地上画下了阵法。
回去了要罚她抄门规,翻倍!
连京画完阵法的最后一笔,猛地一踩地面,金光大盛,辟邪之火不依不饶地缠上了水鬼。水鬼们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吼声,退回了江水中。
“师叔,小舟她——”苏若秋想要上前,却被连京按着肩膀往后一推,又被容许死死地拉住了。
“你疯了,你去有什么用?”容许用力攥着她的手腕。
连京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阵法和水鬼们的头颅,跳进了波涛汹涌的白衣江里。
“交给小师叔,他不会让小舟有事的。”容许沉声在她耳边道,“你忘了听风谷的事了吗?”
羽烛白和水君走在曲折幽静的青石长廊上。
白衣江上常年有商船行走,供奉、祭祀、香火样样不少,可水君的殿宇却很冷清。这里只有水君一个人,连个作伴的都没有,冷清寂寥得很。
水君领着她走进了一间收拾得很整洁的屋子里,窗台上甚至还用白瓷花瓶插了两枝山茶花。羽烛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两枝山茶花是灰蒙蒙的水君殿宇里唯一亮眼的颜色。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那个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人。
那人在唱歌,唱的是走漕帮的人哄孩子睡觉的小调。那个身影纤细单薄,下巴被幽幽的水光勾勒出一点孱弱的意思来。
羽烛白看清了那张脸,也察觉了那人身上的邪气。神女本人死的时候大概十五六岁,容貌也停留在了那个年纪。
神女察觉到羽烛白的目光,转过头来对着她一笑,那笑容像是风里摇曳的一枝桃花,秀美恬静。
“我倒是没想过,”羽烛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喉结,“神女居然是个男人。”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神女起身,缓缓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隔着几步远看着羽烛白,他笑盈盈地说,“我若是个寻常女童,白衣江底的妖邪怎么会大怒之下破江而出,被那守株待兔的修士斩杀呢?”
“有道理。”羽烛白点点头,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死的呢?”
“这位神君在问你呢,我是怎么死的,”神女的目光一转,落到了水君身上,“父亲?”
羽烛白诧异地看了身边颤抖不止的水君一眼。
水君是个相貌寡淡的男人,看着跟这位美得雌雄莫辩的神女没有半分相似。
“哦,”羽烛白想通了,“难怪。我看你的魂魄是被人强行拘在这具肉身里的,这肉身想必也是白衣江水君给你重塑的吧?活死人肉白骨,乃逆天而行,是要遭天劫的。水君好魄力啊。”
水君既没有回应羽烛白阴阳怪气的挖苦,也没有回答神女满怀恶意的明知故问。他沉默地立在原地,仿佛一截枯木。
“好吧,我父亲飞升许多年,想必已经忘了。”神女的笑容里像是淬了毒药,“那我来说吧。在用我做诱饵斩杀妖兽之后,白梅镇的人修建了一座神女祠,说是感怀我,其实是为了消除那些白白丧命的女童的怨气。当然,也许他们真的认为我是个女孩也说不定。”
羽烛白心头一动:“在你之前,死了多少个女童?”
神女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十七个。”
十七个,不多不少,正好和镇上丢的孩子数量一模一样!
神女笑吟吟地道出了羽烛白的想法:“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你是要我称赞你吗?”羽烛白没笑,“那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没趣。”
神女便移开目光,神色难明地注视着水君。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和父亲途经此地,白衣江发了洪水。”神女的声音凉丝丝的,像是细细的针在人心上扎了一下,“他们有人认出了我和父亲,求我们救他们。可是这次的洪水是天灾,不是妖邪作祟。我父亲哪里能救他们呢?”
“他们发了狂,失了智,效仿当年把我投进了江里。他们大概以为真是当年那些女童的血肉镇住了江底的妖兽吧?”
羽烛白眉心一抽。
“我那心怀苍生的父亲为了救一群被洪水卷走的孩子,放弃了救我。”神女轻描淡写地说完,欣赏着水君痛苦的神色,心里越发快意,吐出了最后几个字,“然后我就死了。”
“神君,你在神女祠里看壁画的眼神,我很喜欢。”神女的十指按在那道屏障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悲天悯人、高高在上——跟我父亲一模一样。”
“住口!”水君怒斥道,“你想死吗?”
这是沧雪神君,杀了神帝被天道亲手诛杀,本该灰飞烟灭的沧雪神君!神魔两界都盛传她的凶名,神界厌恶她的离经叛道,魔界畏惧她的剑锋所指。惹怒了她,对两人谁都没有好处。
羽烛白突然抬手,一剑劈裂了水君设下的屏障。水君被她的动作吓得肝胆欲裂,求她饶儿子一命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就见羽烛白掐住了神女的脖子。
羽烛白不再规束自己的神息,神祇的威压当面扑来,压得神女跪倒在地。
“我不关心你们的陈年旧事,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从哪里得来的青铜镜碎片?”
从进入白梅镇那天起,羽烛白就发现了混在邪气里的一缕神界气息。在连京说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幻境时,羽烛白第一个想到了神界的青铜镜——世间万般幻境,都抵不过青铜镜镜宫里的一面镜子。
神界的青铜镜、魔界的万度瞳是神魔两界最强大的幻境法器。
连京说的巨蜃和他们相比,只是粗糙的小玩意而已。
青铜镜以眼为媒,镇上的所有人都进入了幻境,因为他们都在不同的情况下看见了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神女毕竟是邪祟之身,羽烛白触碰他的地方被神息灼烧出白色的小洞,还冒着袅袅的白烟。他好似从疼痛里汲取了“不知死活”的力量,竭力仰头看着羽烛白渐渐涌出银色的眼睛,挑衅似的说道:“你猜啊?”
“你闭嘴!”水君又惊又怕地斥责他,“你当真不怕死吗?”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神女嗤笑一声,“难道你觉得我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也能算活着吗?”
“这还不算死,”羽烛白冷冷道,“等我捏碎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不入轮回,那才是你这条命的终点。”
“求之不得,”神女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我早就过够了这种日子!反正你杀了我,也救不回他们了。青铜镜不是普通的幻境法器,哪怕我死了,幻境也不会破的。”
“殿下!殿下,你答应在下留他一条命在的!”水君对着羽烛白跪了下来,以头抢地,声嘶力竭,“神祇一言出,既成因果,您不能食言!”
羽烛白有些想笑,她好像不合时宜地扮演了反派,就像白珏给她看的话本子里那些注定不得好死的大魔头。
白梅镇上。
燕娘把院子里晾晒的谷物都收了进来,唤了屋子里的孩子两声,没有人应。燕娘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家的孩子是第一个失踪的,第二个孩子失踪后,她没少被那家人辱骂。
神女庙被烧后,孩子安安稳稳地回来了,她拉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哭了好久。
“啊!”
屋子里的炕上一片水迹,她的男人仰躺在炕上,脖子被咬开了一大条口子,喷了满墙满地的血。
那趴在男人身上舔舐鲜血的小东西抬头看了她一眼,整个眼球上爬满了暗沉的墨绿色。小怪物不太灵活地扭了扭脖子,四肢蹬地,猛地扑了上来。
燕娘惨叫一声,转身便跑。就在身后那小怪物即将扑上来咬住她的时候,院门“砰”地碎裂,两把仙剑厉风似的卷了进来。仙剑一红一蓝,死死地把小怪物的两只前爪钉在了墙上。小怪物奋力挣扎着,喉咙里“咝咝”地叫着。
容许先一步冲进来,扶起了软成一摊烂泥的燕娘。
苏若秋走上前,从形似小狼、皮肤发皱的小怪物脖子上勾起了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一把长命锁,镌刻着熟悉的“岁岁平安”,背面刻着孩子的乳名。
燕娘明白了什么,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镇上可是有十七个这样的孩子。”苏若秋一张镇压符拍在小怪物眉心,它立刻消停了,“师叔说得没错,回来的不是真正的孩子——或者说,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
苏若秋拔下两把剑,将蓝色的纵云剑递给了容许。容许接过剑,不言不语,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水君殿宇里,羽烛白凝视着神女,她头一次遇上这种找死的,心里新奇得紧,但她又不能真的弄死这个疯疯癫癫的神女。
倒不是忌惮水君嘴里的“一言出,成因果”,而是羽烛白从这件事里嗅到了某些熟悉的气味,不愿意放走这次接近真相的机会罢了。
“怎么,大名鼎鼎的沧雪神君不敢杀我吗?”神女盯着她,“你不会还惧怕因果反噬吧?”
“真是稀了个奇的,怎么你也认识我?”羽烛白扔开他,拄着剑不讲究地坐在了一边,老神在在,“那个给你青铜镜碎片的人告诉你的?”
神女怕说漏嘴,咬紧了嘴唇一个字也没说。
“我不杀你,但是我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羽烛白抬起手,指尖霜花飞舞,“听过我的尊号,听过冰刑吗?寒气从颅顶灌进去,游走在你的经脉里,然后再一寸寸往外撕——你已经死了,肉身上的经脉也废了,不过没关系,作用在魂魄上道理是一样的。”
神女往后瑟缩了一下,恶狠狠地盯着她。
“有胆子这么看我的人可不多,”羽烛白装小白兔装久了,突然露出獠牙来还有些不熟练,本来冷酷的笑容有点扭曲,显得很瘆人,“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下场吗?”
神女转身欲逃,却被水君堵住。
“把青铜镜碎片给她,”水君疲惫地说,“别闹了。你也知道她是谁,你觉得你逃得掉吗?就算她不动手,天雷也快到了。”
羽烛白没心思看老子训儿子,上前一掌拍在神女的天灵盖上,把他拍得直直地跪了下去。神女背对着羽烛白,面对着自己的父亲,感受着寒气灌注下来,面容微微抽搐。
“沧雪神君,”神女的声音发着抖,居然还带着一丝恶毒的笑意,“那个人让我问你,如果有一天让你杀了昆仑君换天下苍生的命,你杀是不杀?”
水君飞升的时候,羽烛白早就挨了天谴了,关于这位神君他也只听过只言片语。“昆仑君”这个名号更是因为众神讳莫如深,所以闻所未闻。可是这三个字一出,羽烛白身上的戾气突然暴涨,他下意识地拥着神女往前蹿了一步。
羽烛白那一掌正正地拍在水君肩头,震得他魂魄都要碎了。神女也被那透过水君身体而来的神息灼烧着心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水君意识到羽烛白在一步步逼近他们,强行咽下了喉咙里的血沫,试图回头和她周旋。
“我改主意了。”羽烛白手里拎着冰剑,眼底的银色炽烈燃烧,“神界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连面镜子都看不住。既然如此,青铜镜碎片又关我什么闲事?我杀了你,再去杀了你背后那条胆敢对着我乱吠的狗。”
水君猛地把怀里的人一推:“快滚!”随即他抽出法器迎上了羽烛白的剑。
羽烛白不愧沧雪神君的凶名,冰剑轻轻巧巧地一格挡,推开了对方的法器,一剑点向他的眉心。水君被那拈花摘叶般轻巧的一剑震得手腕发麻,法器登时脱手。
我要死了。水君凝视着逼近自己命门的剑锋,心里出奇地平静。
沧雪神君弑仙,必定会招致天雷。一道天雷的时间,玉儿能跑多远呢?他要是出去了还作乱,会被人打得魂飞魄散吗?他会迷途知返吗?
他晚来了几百年的舐犊之情,就要把他送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