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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圣诞节是一段散发着松香、飘洒着金箔的停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不管你喜不喜欢,一切都停止了。你像是短暂地得到了天启,从每天的流水线生活突然沉入一个狂热的梦,欢天喜地派发祝福;在这漫长的一星期里,你工作中的杂事被抛出窗外,代替它们的是奇怪的、强制性的节庆仪式。

你被迫和亲戚(就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也是在一年中的其他时间里,你都可以尽情远离的那种人)玩棋盘游戏。你们比赛似的胡吃海塞,一千克肉,一千克奶酪地进阶。

为了缓解和第一梯队的亲戚密集会面的压力,你必须喝得酩酊大醉,这与其说是醉酒怡情,还不如说是展开了一段重度性虐关系。

这是正常生活的变异版本,另类的现实:开心变成义务,而且显然只能通过字谜游戏、胃酸反流、情绪管理和生出褥疮这一套组合来达成。

这一切成为可能只因——得感谢耶稣小宝宝——你们不用再工作了。好吧,是你们中的大部分不用再工作了。

很遗憾,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一线医疗工作者没有被邀请参加这场“全都敞开了吃”的生日派对。对全世界的医疗工作者来说,圣诞节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天而已。

一年仅此一次——真他妈值得感谢——的圣诞节也带来了超量的病患。季节性流感和肺炎让呼吸科忙碌不已,而诺如病毒和食物中毒则是这个季节里胃肠科医生的特别来宾。内分泌科大夫把病人从饱食馅饼导致的糖尿病昏迷中唤醒。骨科病房里塞满了上年纪的病人,他们像垮塌的叠叠乐积木一样摔倒在冰面上,髋骨摔得像饼干碎。

急诊室更是比火鸡农场还要忙。有开香槟时瓶塞射到脸上形成的熊猫眼,有被烤盘烤焦的肉乎乎的前臂,还有坐在装玩具赛车的盒子里冲下楼梯,撞出脑震荡的小孩。更不要提小彩灯导致的触电,火鸡骨头卡到气管,割防风草不小心割断指头。酒驾发生率更是高到突破了屋顶——经常还是字面意思的突破屋顶。

然后,当一个个家庭到达某个爆发点时——通常在女王演讲和深夜固定节目之间——也会发生凶杀事件。在圣诞气氛和槲寄生 的渲染下,激情犯罪像凶猛怪兽一样发作了,在这个国家的一个个起居室里,还沾着食物屑的雕花刀找到了离它最近的一个种族主义叔叔的喉咙。

我大部分的医疗职业生涯是妇产科工作。即将分娩的妈妈们事实上没法选择在家待几天,看看能不能先稳住。而在妇科,在蛋黄酒的刺激下,把一些东西卡在身体的洞里,没法取出来的情况会在圣诞节出现一个小高峰。

这儿还有一些令人心碎的事情。比如中产阶级在圣诞节前夕的消遣活动:甩祖母。就是把年老体弱的亲属带到医院,随便讲点虚头巴脑的症状,把照看工作扔出去。这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就可以实现看护烦恼去无踪,撒起欢来更轻松。

约翰·刘易斯的广告、Instagram 上夸张的表演,还有保罗·麦卡特尼那首坚称所有人都在高高兴兴过圣诞节的糟糕歌曲,把许多患者推向了极端,他们觉得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不堪忍受,以至要动用我们少得可怜的心理健康服务基金。另外,虽然说没有什么时候是失去心爱之人的合适时机,但是节庆时节发生这种事总是更令人痛心的——当整个世界被欢乐环绕的时候,悲痛的事就会显得更沉重。

一年一度的冬季健康危机每年总会适时登上头条,但是在圣诞节,媒体总是——怀着不想往你的百利酒里撒尿的好意——对此视而不见,反而给你“喂食”一些可爱的治愈系小故事,比如打着滚的北极熊,或“某个”穿着镶皮毛边的定制服装,小跑着去教堂,但还在学走路的皇家小朋友。但是,就像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也不会让自己隐形一样,病人们哪儿也没去,救护车还在急诊室外排着队,就像加来港口的卡车一样。当然,所有的员工也都在那儿,为了职业需要而把假期牺牲掉。这里没有后备服务,没有绿色女神车队 给医疗行业一点喘息的时间,而是由140万国家医疗服务体系雇员轮流值班,隔绝社交,来确保其余人能安然度过新年。

在我当执业医生的七年里,有六个圣诞节是在病房里度过的。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几个,凑在一起就能引发一场灾难。首先,每个人都认为我是犹太人,所以不会介意在一年中最不犹太的日子工作。为那些认为我是犹太人的人说句公道话:我过去在民族上是属于犹太人的——现在确实也是,但重点是“在民族上属于”。我是那种家里会摆圣诞树,而不去犹太教堂的犹太人。事实上,为了能正确拼写犹太教堂(synagogue),我还得去谷歌搜索。对了,我也不信上帝——我知道比较审慎的医生一般都信。尽管如此,在我的同事们看来,我的犹太含量肯定是够的,我肯定愿意牺牲每年一次的24小时电视-美食马拉松,成就大我。

然后呢,我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圣诞节是孩子们和所有人的节日。家里有小孩的医疗工作者这时候的待遇直接上升到了挪威云杉的顶端,可以放假一天。在这点上我不羡慕他们,尽管我也一度考虑编造省事但纯属虚构的后代出来。真正地当爹当妈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如果只是为了获得和其他人一样在同一天吃豆芽菜的免费通行证,那很可能是个昂贵、高压又低效的办法。

鉴于初级医生培训的流动性质,我每个圣诞节都在不同的医院度过,所以我并不能举手反对或抱怨说上一年的这时候也上班来着。那就好像是你不愿意为这次聚会的第一轮酒买单一样,原因竟然是你这星期早些时候已经为一个聚会的最后一轮酒买过单了,而且还是和完全不同的一波朋友喝的,还是在一个离这儿85英里 远的酒馆。

当然,如果轮值表是我排的,那么我应该能更走运些。排班的人自己总能神奇地得到更舒服的值班时间。可是弄那些被标记得花花绿绿的电子表格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而且排班得到的这点好处好像远比不上排班带来的麻烦。我更愿意和我的伴侣一起度过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这样就不用回应受了委屈的同事气呼呼的电话,也不用跟Excel(电子表格)中不断跳出的错误提示(#VALUE!)较劲。况且,即使你成功地逃脱了圣诞节值班,你也几乎一定会被夜班、节礼日或者跨年夜捕获。医院试图缩减圣诞节的人员配备,也就是将提供安全保障的医务人员数量降到最低限度。但是“最低限度”通常代表普通日子里的最好情况,这让人很难分辨出有什么不同。

反正那个恶心的轮值表总是会被填满的,没人逃得了。作为一名初级医生,你能得到圣诞节放假一整个星期的机会,堪比你有足够的钱在马斯蒂克岛度假,啜饮着伏特加毒刺 ,从伯尼·埃克尔斯通 或杰里米·亨特 身边游过泳池。

接下来就是那些年我写下的圣诞日记了。 那些在病房里度过圣诞节,不断地取出孩子,或取出其他卡在身体某个部位的东西的日子。 但这些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有了一个不陪家人的借口。 W3H1QC2N3M+/Xi9+7ObHeRplcj9EpFycwk0iKeNYJJ8hSLhMOGPArUYBMAy0zb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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