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一言以蔽之,描写的是人身上理性和智慧控制不了的东西。广义上的科学,可谓是属于学问领域,在逻辑和道理上能够进行解释。但是,所谓小说,是一种探寻潜藏在人体内无法用道理解释的东西的作品,这是文学的本色。
曾经有人问我:男女小说应当描写什么?对此,我回答:描写的是“男人与女人之间存在的、无法用道理解释却有现实感的东西”。道理上能够解释的东西,可以交给评论或者论文。所以,小说描写的是探寻无法用道理解释的东西的过程。
具体来说,有一个男人,他出身名门望族,还是美男子,毕业于名牌大学,前途无量,所以我喜欢他。这种情况在小说中是不会描写的。为什么呢?因为这太符合逻辑,也太容易理解了。
那么,要写什么样的东西呢?那个男人有点粗野,以前好像存在一些问题,父母反对我与他交往。我多少也有些担心,但是现在非常喜欢他,离不开他了。如果是这样一种关系的话,也许会在小说中进行描写。我觉得小说家会动心。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潜藏着无法用道理解释的人的魅惑的部分。
我认为,男女小说最想表现的,就是这种永远持续的非理性的东西,是人自古以来所孕育的极具人性的部分,应该对这些进行描写。因为是人的不可理解的、有魅力的地方,小说才进行描写,在逻辑上能够说明的东西就不是小说所描写的了。
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有一本叫《冬日花火》,内有对中城文子一生的描写。中城文子与寺山修司同时期,如彗星一般出现,三十一岁因患乳腺癌去世。在她的作品中,我喜欢下面这首:
夜枭蝌蚪鲜花爱情
同栖息
吾之女儿身哟
这就是说,在“我”的体内,潜藏着像夜枭、蝌蚪那样的稀奇古怪的魅惑的东西。同时,也栖息着鲜花与爱情。总之,意思就是说,在“我”这样一位女子身上,有令人自豪的爱情丰富的优点,也有像夜枭和蝌蚪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啥的、来历不明的东西。正是拥有这两个方面,才造就了“我”这个女人。这首和歌可以说是中城的自我凝视,从中可以看出中城目光的敏锐和内涵的丰富,同时鲜明地描绘出人这种生物的本质。
与这首和歌所讲的一样,我们拥有进步的与不进步的两个方面的东西,这才是一个人,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一样,不会变化。
我们处在科学文明的鼎盛时期,容易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比一千年前、两千年前的人高等、优秀。但是,进步的仅仅是被称作科学的东西,人类的原点可以说完全没有改变。
换言之,在人类这种生物中,取得显著进步的东西与未取得显著进步的东西是永远共存的,这是思考人类的基础,希望大家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