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五世(Ramses V)的木乃伊上可以看到天花疤痕。这种疾病需要密集的人群传播,它可能是在古尼罗河流域演化而来的,公元前500年传到印度,公元48年传到中国,公元585年传到日本,到了16世纪,它对欧洲西部和美洲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1] 。
1721年,波士顿群情鼎沸。11月的一个黎明前,有人把一枚燃烧弹扔进了清教徒牧师科顿·马瑟家,它没有爆炸,因此可以读到附带的纸条上的话:“该死的,我会用这个给你接种,让你染上天花。” [2] 人们不信任马瑟,作为一个年轻的巫术专家,他影响了1692年塞勒姆灭巫事件。有20人被当成巫师被处决,主要是因为“幽灵证据”——指控者们“看见”他们施邪术,而别人看不见。马瑟支持使用幽灵证据,但最终被法院裁定为不予受理。审判和处决结束后,陪审员和法官为不公正的行为道歉了,但马瑟则没有。30年过去了,一些人认为他的最新的事业是另一个危险的非理性妄想。
城镇里天花肆虐。上了年纪的居民在之前的流行病中幸存下来,许多人留下了伤疤:那些没有死于天花的人往往会毁容、失明或终身残疾。为了在这场新流行病中挽救生命,马瑟敦促波士顿的医生给儿童和其他易感染者接种。接种是一种故意感染的治疗形式,给病人以更温和(生存能力更强)的疾病形式。马瑟最初是从他的奴隶阿尼西母(Onesimus)那儿得知这种方法的,阿尼西母小时候在非洲接种过疫苗 [3] ,之后马瑟又从一本期刊中了解到了同样的事情。
在亚洲和非洲的大部分地区,接种疫苗早已司空见惯。这样做风险很大——接种会使人生病,大约2%的人会死亡 [4] 。但自然患上天花的死亡率约为30% [5] ,人们知道,即使是轻微的天花病例,其幸存者也能终身免疫。当疫情肆虐时,接种疫苗可能比寄希望于避免感染更安全。因此,在苏丹,健康孩子的母亲会向已感染孩子的母亲“购买天花”,她们为每个脓疱讨价还价,将病菌抹在一块布上,把布绑在孩子的胳膊上 [6] 。在波士顿,只有医生扎布迪尔·博伊尔斯顿愿意尝试这种手术——他异常大胆,1718年他在美国进行了第一次有记录的乳房切除术。他技术娴熟,病人在手术中幸存了下来。他对非欧洲的思想持开放态度,对美洲土著医学抱有真正的尊重 [7] 。他致力于抗击天花,自己差点为此丧生,他妻子的家人也大多死于天花。像马瑟一样,他很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在这场新流行病中的命运。
从巴基斯坦到孟加拉国,人们向湿陀罗这位痛苦、脓疱、食尸鬼之神祈求,让自己免受天花之苦。
博伊尔斯顿的接种遭到了他的同事们特别是威廉·道格拉斯(William Douglass)的强烈反对,因为道格拉斯想研究天花在波士顿人群中的自然发展过程。政府命令博伊尔斯顿停止给病人接种疫苗,公众舆论把矛头指向了他和马瑟。在一篇讽刺性的社论中,道格拉斯声称接种是非常危险的,它是一种“减少东部印第安人” [8] 的方式——这是一个残酷的笑话,天花是由白人定居者偶然(有时是故意)引入的,美洲土著已经因此失去了90%~95%的人口 [9] 。
清教徒牧师科顿·马瑟曾在1692年煽动了塞勒姆灭巫事件,当他在1721年建议接种疫苗以预防天花时,却遭到了不信任,这是他另一个危险的非理性妄想吗?
由于这场公开的争论,博伊尔斯顿陷入了对人身安全的恐惧中。但他为248名病人接种了疫苗,并在隔离期间照料他们,最终只有6人死亡 [10] ,仅占2%。与此同时,天花感染了5889人——超过了当时波士顿人口的一半,844人丧生。这种流行病也在伦敦肆虐,马瑟和博伊尔斯顿主张在殖民地进行疫苗接种,玛丽·沃特利·蒙塔古(Mary Wortley Montagu)夫人也提倡在英国推行这个方法。作为一位大使的妻子,玛丽夫人曾在土耳其亲眼见过这一做法,她公开了自己4岁女儿的疫苗接种情况 [11] ,并说服她的朋友卡罗琳(Caroline)公主让两位皇室公主接种疫苗 [12] 。玛丽夫人的举措减轻了政府对博伊尔斯顿的压力,当危机过去后,他被视为医学英雄,应邀到英国皇家学会演讲,并被敦促发表一份相关报告 [13] 。博伊尔斯顿推测,如果波士顿当局强制接种而不是禁止接种,那么将有726条生命得到挽救。博伊尔斯顿的比较统计分析结果使他再次成为医学先驱,即便不是第一人,他也是首批用这种方式评估医疗干预的人之一 [14] 。
爱德华·詹纳被认为是发现天花疫苗的功臣,但他的突破仅仅是长期对抗一种可怕疾病的一次胜利,就像古往今来大多数成功的科学家一样,他的成果建立在其他人的工作基础之上 [15] 。詹纳知道接种疫苗这个方法,但因为2%的致死率和接种过程中被感染的风险,所以接种仍然存在争议。但他注意到,牛痘这种危险性更小的疾病,也让其幸存者获得对天花的免疫力。因此,他在1798年尝试了一种风险较低的接种方法——用牛痘脓液接种。实验证明,他接种的病人确实对天花有免疫力,这个过程被称为“接种疫苗”,源自拉丁语vacca,意为“奶牛”。詹纳发表了他的研究结果,最终使人们接受了他的相对安全的疫苗 [16] 。
在接下来的2个世纪里,大规模的疫苗接种计划和其他策略中断了古老的天花感染链 [17] 。在20世纪50年代,每年仍有5000人感染天花 [18] 。后来,世界卫生组织在全球范围发起了一场全面的免疫运动,1980年,这种疾病被消灭了 [19] ,这一病毒只能存活于美国和俄罗斯的实验室中 [20] 。那么,最后的天花病毒标本应该销毁吗?
疫苗的起源:一个患有轻微牛痘的挤奶女工被热心的医生拜访。
天花是一种机会均等的灾害,富人和穷人有同样的感染概率,而皇室试图治愈天花的方式和其他人一样是错误的。以红色疗法为例,法国的查理五世(Charles V)染上天花后,穿上了红色的衣服;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患上此病后,被裹在一条红色的毯子里 [21]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
由于没有治愈天花的方法,预防成了最好的选择。国王和其他人一样,都会尽可能快地离开天花肆虐的城镇。他们实施隔离措施以防止疾病蔓延,但这些并不总是见效。如果国王家庭中已经有人感染,而且症状还不明显呢?如果有人送了一份被天花病毒污染的礼物呢?
在中国,尽管采取了隔离措施,清军入关后的首位皇帝顺治仍然在1661年死于天花。他的儿子康熙虽然在患病后伤痕累累,但还是活了下来,他当上皇帝的部分原因是他痛苦地获得了免疫力,并规定皇族成员必须强制接种。据当时的资料描述,给儿童接种有三种措施:将一块浸有痘脓的棉花放入健康儿童的鼻孔、让健康儿童吸入干燥的粉状痘痂、让健康儿童穿上已感染儿童的衣服 [22] 。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在1492年偶然发现了美洲,到了16世纪,欧洲探险家和殖民者把致命的疾病——斑疹伤寒、流感、白喉、麻疹,最糟糕的是天花,传染给了没有天然免疫力的美洲人民 [23] 。流行病几乎席卷了中美洲和南美洲,导致人口死亡的比例超过了14世纪欧洲的黑死病。此后,文明再也没有恢复过来。起初这可能是偶然的,但后来至少有一些是蓄意的细菌战,这些事件至今仍被人们铭记 [24] 。
杰弗里·阿默斯特(Jefrey Amherst)勋爵在1763年批准了分发受病毒污染的毯子,但有证据表明,在他之前也有其他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在整个美洲,一个又一个部落流传着蓄意感染的故事,通常是通过毯子。印加人说,1493年西班牙人送给他们一个神秘的盒子 [25] 。
杰弗里·阿默斯特勋爵为英国在北美的统治地位发动了残酷的战争,甚至动用了细菌。1763年他问下属:“难道就不能设法在心怀不满的印第安部落中传播天花吗?”结果,作为礼物的受病毒污染的毯子让特拉华州人和肖尼人(美洲土著)爆发了一场流行病。
有毒的礼物这一概念由来已久,有毒的斗篷、衬衫、小盒子和受病毒污染(天花就是一种已知的污染物)的衣服出现在希腊神话、亚瑟王传说、印度教故事和童话故事中 [26] 。在印度,有一种接种方法是将健康儿童裹在感染者的毯子里,希望他们能感染上温和版本的病毒并存活下来 [27] 。詹纳在羽毛笔中储存脓液,以备日后使用 [28] 。如果人类有实施种族灭绝的阴谋,天花就是完美的武器。
[1] Frank Fenner, “Smallpox: Emergence, Global Spread, and Eradication,” History and Philosophy of the Life Sciences 15, 3 (1993): 397–420.
[2] Stephen Coss, The Fever of 1721: The Epidemic That Revolutionized Medicine and American Politics (New York: Simon & Schuster, 2016), 171.
[3] Cary P. Gross and Kent A. Sepkowitz, “The Myth of the Medical Breakthrough: Smallpox, Vaccination, and Jenner Reconsidered,”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fectious Diseases 3, 1 (1998): 54–60.
[4] Gross and Sepkowitz, “Myth of the Medical Breakthrough.”
[5] Wikipedia, “Smallpox,” en.wikipedia.org/wiki/Smallpox.
[6] Wikipedia, “Variolation,” en.wikipedia.org/wiki/Variolation.
[7] Coss, Fever of 1721 , 83, 84, 87.
[8] Coss, Fever of 1721 , 123.
[9] David S. Jones, Rationalizing Epidemics: Meanings and Uses of American Indian Mortality since 1600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10] Coss, Fever of 1721 , plate.
[11] Stefan Riedel, “Edward Jenner and the History of Smallpox and Vaccination,” P roceedings (Baylor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 18, 1 (2005): 21–25.
[12] Coss, Fever of 1721 , 268.
[13] Coss, Fever of 1721 , 269.
[14] Gross and Sepkowitz, “Myth of the Medical Breakthrough.”
[15] Cary P. Gross and Kent A. Sepkowitz, “The Myth of the Medical Breakthrough: Smallpox, Vaccination, and Jenner Reconsidered,”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fectious Diseases 3, 1 (1998): 54–60.
[16] Parker A. Small and S. Small Natalie, “Mankind's Magnificent Milestone: Smallpox Eradication,” T h e American Biology Teacher 58, 5 (1996): 264–71.
[17]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Smallpox.”
[18]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Smallpox: Eradicating an Ancient Scourge,” Chapter 1 in Bugs, Drugs, and Smoke: Stories from Public Health , 3–11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2011).
[19]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Smallpox.”
[20] Wikipedia, “Smallpox,” en.wikipedia.org/wiki/Smallpox.
[21] Wikipedia, “Smallpox Demon,” en.wikipedia.org/wiki/Smallpox_demon.
[22] Angela Ki Che Leung, “‘Variolation’ and Vaccination in Late Imperial China, Ca 1570–1911,” in History of Vaccine Development , ed. Stanley A. Plotkin, 5–12 (New York: Springer, 2011).
[23] Charles O. Mann, 1491: New Revelations of the Americas Before Columbus (New York: Vintage, 2011).
[24] Adrienne Mayor, “The Nessus Shirt in the New World: Smallpox Blankets in History and Legend,” The Journal of American Folklore 108, 427 (1995): 54–77.
[25] Mayor, “Nessus Shirt.”
[26] Mayor, “Nessus Shirt.”
[27] Gross and Sepkowitz, “Myth of the Medical Breakthrough.”
[28] Small and Small, “Mankind's Magnificent Milest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