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吐温致欧莉维亚
“倘若有人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的爱便会随你而去,让我的心永远成为一片死寂、空空如也的废墟。”
亲爱的莉维:
今天写给你的信已经寄出去了,但我有一个特权,可以随时给全世界最爱的姑娘写东西。我得意极了,因此我必须再写几句,即便只是说一声“莉维,我爱你”也行。莉维,我的确爱你——像露珠爱着花朵,鸟儿爱着阳光,像波涛爱着微风,母亲爱着孩子,回忆爱着老友,潮水爱着月亮,天使爱着内心的纯净。我是如此爱你,倘若有人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的爱便会随你而去,让我的心永远成为一片死寂、空空如也的废墟。我不仅爱着你,我还崇敬你,像臣子崇敬君王,因为我们美好的日子就这样启程。真的,莉维,你应该踮起脚尖吻我一下。(不然我就欣然低下头,吻住可爱娇小的你,只为这个甜蜜的奖赏。)
……这十个月让我体验了一种新奇而美好的生活,开拓向前,又充满希望,强过之前几十年的无趣生活。因此,我怎么能够忍住不去深爱这位高贵的女子,这位为我打造这片乐土的女子……
今天是你的生日,宝贝,你二十四岁了。祝愿以后的三个二十四年都在幸福和安宁的生活中度过。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会陪着你,深爱你,珍惜你!过去,我一直都是独自度过这一天,独自庆祝这一天。当时,我还是几千英里之外的毛头小子,白天无忧无虑地玩耍,晚上无忧无虑地睡觉,全然不知这是了不起的一天。
无形的时间悄然在我头上走过,毫无察觉,从这一天开始,两段旅程开始了,相隔一方,天长水远,沿着面前的两条道路,曲折前行,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但彼此的距离终究接近了,朝着同一个地点接近,终于到了幸福的终点,二十四年长途跋涉的目标终于完成。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在当时的这一天,我没有发现世间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如果这件事没有发生,我以后的日子也会变成阴沉郁闷的旅途了,但是这件事发生了,它拯救了我的未来。一轮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照耀着即将到来的岁月,让它们永远充满光明和温暖,充满和平与幸福。
不行,莉维,亲爱的,我对待抽烟,就像对待左手食指一样:如果你郑重其事让我把它割掉——我看出你的确有这个意思,你还觉得这根手指出于某种神奇的原因对我的身体有害——我心知肚明只要还留着它,你就不会心满意足,那么我保证会把它割掉。无论我自己或别人有什么想法,都要把它割掉。这并不是什么傻事,既然你希望这样做,如果我还留着这个障碍,我们的婚后生活就不会和谐圆满,面对这样一件不容辩驳的事情,倘若再多费口舌,抵抗这种做法,那就毫无意义了。
现在没有任何论据可以说服我,让我觉得适度吸烟对身体有害。我无法重视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提出的论据或证据,所以我必须简单地进行理论分析。理论无法说服我。三十四年来,我抽烟抽了二十六年。我反而是家里身体最好的一个(面对这样的事实,单纯的理论简直不攻自破)。从我八岁以来,我的身体没有过一点毛病。我的身体构造——肺、肾、心、脑——没有丁点损伤。
人寿保险医生宣布我没有任何疾病,身体健康。然而,我却成了这种抽烟恶习的受害者。我哥哥的身体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了——他还是一位品德高尚、不沾恶习的模范人物呢。我母亲的烟龄也有三十年了,现在也活到六十七岁了。
但有一件事可以让我戒掉抽烟,只有一件。只要你写信给我,或者当面和我说,你要让我戒烟,我就会戒掉这个习惯,哪怕它没有危害,还其乐无穷。这是一种牺牲,就像我让你不要去教堂一样。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去劝服你,让你同意我的看法。戒烟对我来说并不难做到。我戒掉了嚼烟叶的习惯,一半是因为这是个坏习惯,一半是因为我母亲希望我戒掉。我纠正了说脏话的习惯,因为费尔班克斯太太希望我改掉。我改掉了喝烈酒的习惯,因为你希望我改掉。我现在滴酒不沾,也是因为你显然希望我这样做。我尽我所能学会把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不再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因为你希望我这样做。以上这些不可以称作牺牲。抛弃这些习惯没有限制我的自由,相反,让我从各种各样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但抽烟是另一回事。反对抽烟的说法都没有道理。所以要戒掉抽烟,我只能出于这是你的意愿这一个理由,除此之外,别无说法。其他人的想法也有影响,但影响并不大。
如果你为了这件事情烦扰我,或是折磨我,我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折磨只能让人更加坚持自己的坏习惯。但是亲爱的,现在受折磨的人是你呢。(虽然看起来是我,但受折磨的的确是你自己,我一直都在抵抗。)你不得不听着这些言论,一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就很难受。这些责备必然会让我无法放弃这个习惯,如果没有人说我,我反而会乐于改掉。我真的讨厌受人所迫。
萨姆
1869年
附笔:写完之后,我又读了一遍,发现自己是如此轻浮不堪,愚蠢幼稚。我后悔没有直接去睡觉,这样就不会给你写信了。你说过我不能撕掉任何写给你的信件,所以我寄给了你。莉维,把它烧掉吧。我不敢相信我写出来的东西竟然如此滑稽可笑。我太兴奋了,写信时无法动用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