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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重回美媒聚光灯下:荷马李与梁启超访美

在沉隐了一段时间之后,荷马李再次回归美国媒体聚光灯下,而且他之前讲过的故事、提到他在中国维新事业中的地位也得以证实,人们开始相信他,开始支持乃至加入他的事业中。这些变化产生的原因在于梁启超的访美之行。

一、梁启超访美缘由及目的

1903年5月,梁启超到达美国进行访问。此前,梁启超曾多次收到美国保皇会成员的邀请,但都未能成行。梁启超在写给他们的信中解释说:“《新民丛报》握全国议论思想之大权,必须时时出色,而主笔事舍弟一人莫属,现已强请孺博来矣。弟所以不能速来美者,因联络海外同志之事固要,而开发海内民智之力尤大。已成之业,万不能遽舍以他行也。此外无甚紧要之事。如大同、同文两学校亦须困住数人,虽日无紧要,而滨、神两埠同志之期望,又岂可负也?故弟处近日,调派人员,既已穷于应付矣。又如《新广东报》开后,又须牵住数人矣。外省同志又不合外埠之用,奈何,奈何!勉兄何以教我?虽然,弟必竭力觅人也。” 虽然美方同志殷切期待梁启超去美国拓展业务,但梁启超认为固守已成之业也很重要,而他一时之间难以走开,不过,梁启超也表示,会竭力寻觅合适人选,从而能够脱身访美。梁启超还提到容闳两次写信,“促弟速游美”,梁启超同样认为:“非俟《丛报》文字接手人交代清楚之后,万不能他行也。同人皆以崔颢题诗为词,恐继之不能如前者,则大减色,故莫肯接任,一也;又同人皆纷纷愿入内地,不欲为文字所困,二也。公等有信去孺博,亦宜以大义责之,不然,束缚弟不能行,误事不少也。” 可见,梁启超对于被《新民丛报》束缚一事也比较着急,希望孺博能早日过来接替他。

在美国保皇会成员的多次邀请和催促下,待手头事情基本料理妥当之后,“正月,先生(梁启超)应美洲保皇会之邀,游历美洲”。 梁启超此次出访目的,“一以调查我皇族在海外者之情状,二以实察新大陆之政俗” ,其所着力从事的事情有以下四种:“第一在开办美洲各地保皇分会;第二在扩大译书局股分,集股开办商务公司,以树立实业基础;第三在筹款发展会中其他各事;此外并附带为大同学校和爱国学社捐款。”

二、梁启超到达洛杉矶前的活动及荷马李的相关准备

梁启超先到温哥华,然后去纽约,由纽约直接去哈佛,拜见容闳。梁启超写道:“(纽约)全市华人不过百余,而爱国热心不让他埠,举皆维新会中人也。时容纯甫先生闳隐居此市,余至后一入旅馆,即往谒焉。先生今年七十六,而矍铄犹昔,舍忧国外无他思想、无他事业也。余造谒两时许,先生所以教督之劝勉之者良厚,策国家之将来,示党论之方针,条理秩然,使人钦佩。”第二天梁启超演讲,容闳也来了。后来容闳还当导游,带梁启超游览哈佛。“哈佛者,中国初次所派出洋学生留学地也,于吾国亦一小小纪念。容先生导余游其高等学校,实全美国最良之高等学校云。”梁启超此次还会见了中国那些初次出洋留学美国的学生。

其后,梁启超到了波士顿、华盛顿。在华盛顿拜访了美国外交部长海约翰、总统罗斯福。后至费城、巴尔的摩(波地摩)、匹兹堡(必珠卜)等地。根据梁启超的游记,其具体的行程是:1903年9月25日(八月初五日),梁启超由波特兰(砵仑)前往旧金山;10月24日(九月初五日)由旧金山前往萨克拉门托(沙加免图);10月29日(九月初十日)到达洛杉矶(罗省技利)。

梁启超的来访使得荷马李见报频率又猛然增多。早在一个月前,荷马李就开始为梁启超的来访做准备。9月24日,他写信给加州州长帕迪(George C.Pardee),请求其派一支美国国民警卫队(National Guard)从火车站将“中国皇帝陛下的前顾问、尊敬的梁启超阁下(Rt.Honorable)”护送至城里。 [1] 州长同意派国民警卫队护送。同时,一个专门的华人接待委员会成立,主要负责照料和招待梁启超。这个委员会的成员有钟艾伦(Allen Chong,西方大学的学生),Ho Lee,Wong Ping,Mock Wau Ping,Yip Pow以及荷马李。10月18日,美国报纸就透露了迎接梁启超的相关活动。卫队和市民代表在梁启超到来时将予以迎接。然后接待委员会的成员将领着一群人护送梁启超去安杰勒斯大酒店(Angelus),在那里将举行一系列的迎接活动。“招待活动的高潮将是一个精心准备的中式宴会,它将在2周后的周三晚上举行,地点是在位于洛杉矶北街的华人商会。” [2] 对于梁启超此行的目的,报纸写道:“除了对这个国家的华人进行教育之外,梁启超还试图建立一个轮船公司和一家钱庄(其总部在香港)。” [3] 该报道还提到梁启超未来的影响力:“一旦皇帝打败了皇太后,毫无疑问,梁启超将官复原职,成为皇帝的顾问,这样,他会对中国引入先进观念具有重大推动力,而太后强烈反对这样做。” [4]

10月21日,洛杉矶首屈一指的大报《洛杉矶时报》用大标题醒目地刊登了题为“人们将穿上华丽的丝绸礼服”的文章,写道:“商会指定了一个专门的代表委员会,在著名的中国人梁启超阁下到达洛杉矶后,进行迎接招待。昨天中午他们在商会开会,一起的还有荷马李。梁启超停留在洛杉矶期间,荷马李将招待梁启超,且已经安排好明天与他会面。”“20辆马车载满穿着华丽礼服的当地华人,将形成十分壮观的场面,去迎接来自他们古老帝国的名人之一。当地国民警卫队的通信兵(Signal Corps)已经接到命令承担护送工作,同行的还有一支乐队。一架四匹马拉的马车将搭载梁启超和他的秘书(Dr.Bochee)以及市长施耐德(Snyder)、荷马李将军,其后跟随一队侍从。商会的马车将紧随其后,搭载约翰·奥尔顿(John Alton)、约翰逊(G.G.Johnson)、纽曼·艾斯克(Newman Essick)和阿奇博尔德(Archibald C.Way)以及唐人街的代表。” [5] 周五晚上在安杰勒斯大酒店(Angelus)将举行欢迎这位东方改革家的宴会,许多洛杉矶的名人将被邀请出席。第二天晚上谭良医生(Dr.Tom Leung)将在他位于欧利佛第九大街的家中为梁启超举办一个私人宴会。在唐人街还有许多民众的宴会。“下个周六,荷马李将宴请梁启超”,“商会指定的这个委员会还向商会领导委员会建议,举办一个由商会出资的招待宴会,这一建议将在今天的会议上予以讨论和决定”。 [6]

在梁启超到达之前,荷马李积极安排谋划,从上述报刊文章中可以看到他在筹办活动时起到的作用,由此可以看到他与保皇会关系的密切程度,以及他在美方人士、美国政府同保皇会等团体之间的穿针引线作用。

三、荷马李全程陪同梁启超

22日梁启超到达洛杉矶。他乘坐的火车晚了两个小时,直到“下午1点10分才到站”,“等待迎接他的人员有市长施耐德(Snyder)、商会代表委员会成员……荷马李将军……”,这一队人坐上马车,向北驶往中国商会,华人在那里给梁启超接风,其中第一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里面坐着梁启超以及他的私人秘书(Dr.Bockee)、市长施耐德(Snyder)以及荷马李。 [7] 《旧金山呼声报》也对这种盛况予以报道:“梁启超受到了异常隆重的接待……这位著名的流亡者及其随从在火车站受到了来自当地著名华人(他们穿着华丽的丝绸礼服)的迎接,该城市的政府以及军界名人也加入了欢迎的行列”,市长、商会代表、国民警卫队普雷斯科特上将(General Prescott)以及荷马李等人参加了欢迎仪式。 [8] 该文章还把梁启超称为继李鸿章之后来美国访问的最尊贵的华人。

对于洛杉矶的欢迎仪式,梁启超在游记中记录了自己的感受:“各埠欢迎之盛,以此为最。盖西人特别相敬礼。余未至时,市会长预备行市民欢迎之典,以马兵一队,军乐一队,迎于驿站。市会长陪乘,先绕市一周。所至沿途,西人观者如堵,咸拍掌挥巾致敬。余亦不解其何故,惟一路脱帽还礼不迭而已。” 当地华人还特意为他搭建演说场所:“华人之热诚,尤致可敬。以无合式之演说场,特赶盖一彩楼于街心,以供演说之用。”

23日(星期五)晚上,在安杰勒斯大酒店,为欢迎梁启超而“举办了一场名副其实的友好宴会……梁启超期望中美两国永远紧握友谊之手”,这次宴会有30人参加,“宴会的主持人荷马李坐了主位,他的右边是约克法官(Judge Waldo M.York)以及普雷斯科特上将(General Prescott),左边是梁启超和他的秘书,旁边是加州保皇会主席(Chon Cheung)”,其他宾客还有纽曼·艾斯克(Newman Essick)、Dr.Pau Cheu、谭良医生、钟艾伦等。宴席中依照中国的惯例进行了演说,梁启超对他白天在唐人街的走访表示满意,他拜访了大约50名商人,每到一处都受到人们的热烈欢迎。 [9]

24日晚上,梁启超在万木草堂的同学谭良宴请了他。“许多年前,梁启超和谭良在中国是同学。如今谭良在洛杉矶行医”,他宴请了他的老朋友老同学,“他们已经多年未见了”。他们吃的是中餐。除了被流放的那位政治家以及他的随从之外,参加宴席的人还有:荷马李、George Lem、Mack Wan Ping、Wong Hong Ger、Allen Chong、Lung Fook、Chow Yok、Lew Kin、H.Lin Shuck、Ho Lee、Quong Yu Nam、Yip Bow Yuen、Dr.Lou Gum Yit。晚宴之后,这些人来到一个露天的讲坛,梁启超向一群中国人作演说,主题是他心中最关切的问题,即如何帮助光绪皇帝恢复皇位。 [10]

29日晚,洛杉矶商会宴请梁启超。许多人参加了这次聚会:“最富有的商人、最顽固和保守的实业家、城市的官员以及附近学校的教师,和白色、黑色、棕色皮肤的市民混合在一起。还有一些中国商人穿着华丽的礼服,为这个场面增色了不少。” [11] 在荷马李对当晚的客人表示感谢之后,梁启超发言,他用中文,其秘书将其翻译成英文。在他发言结束时,人们依次来到这两个中国人以及荷马李将军的身边,然后由荷马李介绍给梁启超。“整整600人过来与他相见,还有很多人当晚没有机会接近他。”

30日下午,梁启超在其秘书以及“荷马李将军的陪同下,正式拜访了市长”,梁启超对于市长所提供的官方便利表示感谢,对于这里的市民以及华人所给予的迎接和款待感到非常满意。在谈到此次来访美国的使命时,梁启超表示,他对这里的工作进展非常满意,“他相信,他的努力终会获得成功”。 [12]

10月31日的晚宴上,梁启超和他的秘书被颁予金质奖章,以表达洛杉矶华侨对梁启超为中国改革事业所做贡献的感谢。在场者有施耐德市长、荷马李、谭良医生等人。 [13]

四、梁启超对荷马李的印象

梁启超在洛杉矶“留九日遂行”。 在梁启超来洛杉矶之前,荷马李非常积极地进行准备,甚至向市长要来了护卫队,以彰显梁启超的崇高地位,提升其在洛杉矶所受到礼遇的规格。23日晚上在安杰勒斯大酒店的晚宴由荷马李主持,而29日商会晚宴是整个招待活动的高潮,荷马李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从美国报刊的报道来看,荷马李基本参与了所有重大的接待活动,在里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联络、接待等作用。荷马李之所以能起到这么突出的作用,首先是与他的身份有很大关系。他是保皇会、洪门致公堂的成员,在洛杉矶华人中有一定的影响力;他还是一个美国人,熟悉美国的制度和情况,与洛杉矶当地美国人也有各种联系。其次,荷马李自己也试图在梁启超这次访问中起到积极作用,从而回应亲朋好友对自己故事的质疑。再次,他个人的特质以及相应的能力,也是他在这次招待中能突出表现的一个重要原因。从小的经历以及身体残疾,使得荷马李很注意也很善于利用机会宣传自己,而他所具有的辩论演讲才能也为他主持这样的活动增添不少助力。

对于荷马李,梁启超在游记中这样写到:“西人中有数将官最相敬礼。其一少将李氏,乃前此南北战争时著名之李将军(南军大将与格兰德将军齐名)之犹子也。其热心于中国,视吾辈殆尤甚。其一皮将军,尝在菲律宾转战二年余,健将也。彼语余云:美国人之克菲律宾,借菲人之力者居其半,盖经彼手尝练八万余之菲兵云。即以菲兵还攻菲人,英灭印度之故技也。由此观之,菲律宾之名誉,不逮波亚矣。岂东洋人之奴性,终不可免耶?皮氏又言:凡菲兵有一美人督队,则全军俱勇,否则甚怯云云。亦一奇也。” 从梁启超的记录来看,他觉得荷马李的接待非常隆重,虽然没有提到荷马李曾经去中国参加勤王运动,只是提到荷马李的光环——美国著名将军的侄子,但是梁启超称赞荷马李对中国非常热心,甚至超过了梁启超等人(“吾辈”)。梁启超这样记录,实际上稍稍点到了荷马李的军事才能:荷马李是李将军的侄子,其军事方面的才能可能传承自李将军。而对于荷马李的热心中国事业,他是非常肯定的,甚至采取自我贬低的手法,来突出荷马李的热心。梁启超为何没有提荷马李庚子时期去中国的活动?他不知道荷马李去中国吗?当时谭济骞(即谭良)给荷马李写的介绍信中,就有一封是给夏威夷的梁启超(Leon Kei Chew)。 [14] 康有为多次在写给谭良的信中提到甚至抱怨荷马李,谭良应该对此有一些印象。而梁启超在洛杉矶时,与谭良、荷马李有几次会面的机会。这些都有利地指向梁启超可能会知道荷马李在庚子年中国之行,甚至可能会了解荷马李在那时的活动。而梁启超在其游记中一字未提,只说荷马李“热心中国”——用这十分简短的四个字对荷马李的作为进行概括和定位。

梁启超对荷马李的记录很少,从中又可以体会到保皇会所从事的活动具有一定程度的保密性。而梁启超对“皮将军”描述时所用的一些文字具有一些深意。皮将军就是上文提到的国民警卫队普雷斯科特上将(General Prescott)。皮将军是正经的行伍出身,曾在菲律宾转战两年,“健将也”。从梁启超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到他对这位将军资历的赞赏之情。皮将军对梁启超讲述了自己在菲律宾的经历,其中“以菲兵还攻菲人”让梁启超产生了许多感慨。同时皮将军提到菲律宾士兵必须有美国人当将领,全军才会勇猛。这一点提法,与前面荷马李曾提到中国人的将领对中国人战斗力起决定作用的说法,有某种程度的相似,都指出将领在整个军队中的巨大作用。从梁启超的记述中看出,他似乎认同了美军官训练军队并对提升军队战斗力有重要作用。而聘用美军官训练军队正是荷马李从中国回美后尝试在做的事情。

[1] Eugene Anschel, Homer Lea,Sun Yat-Sen and the Chinese Revolution ,New York:Praeger Publishers,1984,p.35.

[2] “Elaborate Preparations to Receive and Entertain Noted Chinese Fugitive”,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18,1903,p.5.

[3] “Elaborate Preparations to Receive and Entertain Noted Chinese Fugitive”,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18,1903,p.5.

[4] “Elaborate Preparations to Receive and Entertain Noted Chinese Fugitive”,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18,1903,p.5.

[5] “Silken Robes to Be Worn”, Los Angeles Times ,October 21,1903,p.A3.

[6] “Silken Robes to Be Worn”, Los Angeles Times ,October 21,1903,p.A3.

[7] “Noted Chinese Reformer Addresses an Immense Throng of His Countrymen in Behalf of the Emperor”,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23,1903,p.5.

[8] “Mayor of Los Angeles Greets Chinese Reformer”,The San Francisco Call ,October 23,1903,p.5.

[9] “Banquet Given Leong Kai Cheu”,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24,1903,p.8.

[10] “Banqueted by His Old Classmate”,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25,1903,p.11.

[11] “Merchants Greet Liang Chi Chao”,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30,1903,p.11.

[12] “Calls on the Mayor”,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31,1903,p.11.

[13] “Liang Given Gold Medal”, Los Angeles Herald ,October 31,1903,p.13.

[14] “Young Californian is Plotting to Become Commander in Chief of Chinese Rebel Forces”,The San Francisco Call ,April 22,1900,p.7. yAHs2S56QPOnSXHBfs5j3/HGIzsC1ZA3W7WF9eb+pQM2+exk8NhXmFydgXDqf0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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