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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
阴云笼罩下的“和平”

国共双方宣布停战令——蒋介石向王耀武面授机宜——光明与阴暗的两个世界——陈毅舌战国民党大员——国民党制造摩擦——黄河归故道的斗争——蒋介石整军备战——党中央告诫各地坚持斗争,不怕分裂——内战不可避免

“双十协定”签署之后,蒋介石即向北方各战区下达进攻命令,企图一口吃掉解放区和八路军、新四军。两个月的战争进程给蒋介石迎头一棒,津浦路上进展缓慢,占领北平、天津都要依靠空中和海上运兵。共产党的军队已经在东北到处活动,而国民党军队还在北宁线上慢慢推进。进攻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国民党军被刘伯承、邓小平打得落花流水,马法五被擒、高树勋起义。这些挫折使蒋介石感到,要调兵遣将与共产党作真正的较量,尚需一段时间的准备。而国际国内要求和平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美国也向蒋介石施加一些压力,召回赫尔利,派来马歇尔。于是蒋介石只好暂缓执行内战计划,接受共产党代表团提出的建议,于1946年1月10日宣布停战。在北平成立以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为首的三人军事小组,监督停火和解决国共双方军事上的矛盾冲突。

中国共产党人是真心希望和平的。毛泽东在停战令中指出:“凡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之下之一切部队,包括正规军、民兵、非正规军及游击队,以及解放区各级政府、共产党各级委员会,均需切实严格遵行,不得有误。全中国人民在战胜日本侵略者之后,为建立国内和平局面所作之努力,今已获得重要之结果。中国和平民主新阶段,即将从此开始。”

停战的消息传到山东临沂,当地群众一片欢腾。邮电局门前挤满了人,等待买一份《大众日报》的“号外”。阅报栏前也聚集着一大群人,听识字的人在高声朗读。当念到停战令已经下达时,在场的人都鼓掌高呼“好啊!”一位50多岁的老大爷买了20多份“号外”,嘴里喃喃地说:“和平,停战,俺老百姓可盼死了!”郊区后皮庄的民兵们召开大会,传达停战令。村长激动地说:“共产党为了咱老百姓,去年9月毛主席亲自去见老蒋,替俺们提出要求民主的那个意见,哪知老蒋说人话,不办人事,开了一百多万大军进攻解放区。这回国民党发下停战命令,实在是毛主席谋虑周到,没有俺们组织起来的力量,庄户粗人,谁爱听俺们嚷嚷。”有的说:“还没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没听说国民党又向热河进攻了吗?我看咱们还得加点小心。”

蒋介石是不希望和平的。就在停战令公布几天后,他向长沙发出紧急电报,要国民党第4方面军司令王耀武马上来重庆见他。王耀武是山东泰安人,出身贫寒,黄埔三期毕业生。抗战期间,他参加过“八一三”淞沪抗战、长沙会战等重大战役,在1941年春季江西上高会战中,他指挥74军重创日军,受到蒋介石的嘉奖,很快被提升为方面军司令。在国民党将领中,王耀武被认为是比较有头脑,善于打仗的将领。

王耀武从长沙匆匆赶到汉口,换乘飞机到达重庆。蒋介石见到王耀武,面带笑容,勉励一通,然后表情严肃地对王耀武说:“我主张军队国家化,使国家彻底统一。但共产党不肯将他们的部队变成国家的部队,他们也就不会放弃消灭国民党和颠覆国家的企图。和平解决国事,没有希望。”他又说:“山东在地理上很重要,况共军在该省已有基础,我们必须加强力量占领山东。控制山东可以支援华北及东北,任务繁重,而非李延年所能担任。我想将第11战区副司令长官李延年调任徐州绥靖公署副主任,将第4方面军司令部及直属部队改为第2绥靖区司令部及直属部队,以你任司令官,司令部驻济南。”

回家乡当总司令,王耀武当然很愿意。但考虑到要与“共军”作战,又恐怕落下个发动内战的罪名,王耀武感到很矛盾。几天后他再次去见蒋介石,谈了他自己的一些想法:第一,抗战胜利之后,军队风气太坏,需要整顿,目前不适宜与共产党作战;第二,官兵和老百姓都有厌战心理,想过太平日子;第三,要共产党放弃根据地是不可能的,最好能划给他们一个区域,可以减少冲突,也有利于国民党方面巩固地方统治。

蒋介石断然拒绝王耀武的建议,他说:“为了国家的统一,不容许再有割据。你要知道,共产党不会给我们整顿的时间,你不打他,他要打你。他不容许我们休息。你们不要因为和谈放松了准备,我们如果被他们打败了,就死无葬身之地。山东很重要,青岛又是美国的海军基地,我们必须控制。”接着,他向王耀武面授机宜:“现在津浦、胶济路都被共军截断,我吩咐空军运送你的司令部和部队到济南。以当前山东的情况看,胶济路比津浦路还重要。你到济南后,应尽力打通胶济路。我们的军队将重要城市和交通线占领后,再由点线扩大成面。”

看来,蒋介石对于打内战是决心已下,而且有了具体的方案。王耀武作为蒋的嫡系,当然是坚决执行。这么多的部队,要空运到济南而不暴露目标,该是一件多难的事。王耀武与先到济南的李延年商定:飞机将军队运到时,机场戒严,用带篷的卡车将部队拉到空闲的工厂,不许与老百姓见面。对外就说是李延年12军的。这样,在1946年2月停战期间,国民党第4方面军的部队从武汉机场起飞,陆续运送到济南。

王耀武到济南后,发现情况确实对他十分不利。共产党在山东占有绝对优势,除了津浦、胶济铁路沿线的大城市外,县城和广大乡村都是共产党的根据地。由于交通尚未恢复,城里的粮食、物资极度匮乏,人心动荡。济南这座历史名城,过去被人称颂为“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而现在是“三面八路一面匪,一城司令半城兵”。何应钦来济南视察,夜里听到城南郊区有机关枪和迫击炮声,不觉胆战心惊。早晨起来就问王耀武:“昨天夜里有枪炮声,你听到没有?”王说听到了。何应钦说:“济南郊区就有共军活动,他们如果用炮向城里射击,都可以打得到。这样对我们威胁太大,要把他们打远一些。”王耀武苦笑而已,何应钦也无可奈何地承认:“山东共军的力量优于我们,济南四面楚歌,处在孤立状态中,如不增加部队向外开展,前途并不乐观。”

别处的情况比济南也好不到哪里去。泰安城里闹哄哄地挤满了逃难的汉奸和伪军。有个人叫辆黄包车去县政府,走了一段路,车夫突然问:“先生,你去哪一个县政府?”原来八路军大反攻时,附近各县的伪政权和保安队都仓皇逃命,涌入泰安城,一个城里竟有八个“县政府”。这些汉奸把伪军和保安队纠集起来,自制“山东省防军暂编1师”的旗号,为非作歹起来。城墙上修了碉堡、垛子,城墙外挖了深沟。城里各街巷口都修了工事,这些都是强迫城里的老百姓拆房扒瓦,做苦工搞起来的。伪军在城里要吃要喝,三天两头向百姓派粮派款;伪军经常破门而入,抢了面条抢柴禾,还顺手拿走人家的衣服被面。老百姓愤怒地说:“鬼子投降以后这几个月,比鬼子在这里的八年还难熬!”当停战谈判代表来泰安视察时,每次都有许多老头老太太跪在街头哭喊:“救救我们啊!”

而解放区这边,却是一片兴旺发达的景象。记者在临沂城看到:热闹的集市上纸烟、布匹、肥皂、毛巾等工业品应有尽有,价格也非常便宜。一条抽纱大手帕只卖3元,在重庆至少要500法币。蔬菜摊子更多,卖猪肉、生熟牛肉、煎饼、锅贴的摊子走几步就是一个。经济学家薛暮桥向记者介绍,自临沂解放以来,集市规模扩大了20倍。民主政权成立后,先是发放救济粮,然后是清算分配敌伪资产,同时发展生产,使当地面貌迅速发生变化。原来城里没有一家工厂,现在有了纺织厂、制硝厂。农民分到土地,养了猪,现在一斤猪肉仅14元(解放区货币),普通农民也吃得起。走在街上看着每个人的脸,都流露着喜悦和兴奋的表情。

山东的大部分矿产资源也掌握在解放区人民手中。著名的枣庄煤矿,我方控制着三个大矿井、七个小矿井,占全部矿产的90%。周村煤矿在我方积极修复下,已经日产2000多吨煤。胶东的金矿也恢复了生产。淮北沿海地区的大部分盐场也在我方控制之下。我军恢复了运河的航运事业,促进了华中、两淮和山东解放区的经济往来,运河的税收为解放区经济增加了收入。山东解放区当时是各解放区中最富庶的,有力地支援了中共中央和其他解放区的发展。所有这些,都令国民党当局垂涎妒忌。

1946年1月24日,军调部徐州执行小组从徐州飞到峄县,与山东解放区领导人会晤,商谈停战协定执行问题。陈毅、黎玉、张云逸、陈士榘、舒同等前往迎接。美方代表黑里斯上校询问陈毅停火执行情况,陈毅直言相告:我军部队严格执行了停战令,但一些地方的伪军拒不投降,仍向我方开枪挑衅。至于国民党方面声称我军仍在进攻,是完全没有事实根据的。

黑里斯上校问:“目前在临城为共产党军队包围的政府军,粮食极感困难,可否下令将部队向后稍撤,给对方解决此问题以方便?”

陈毅答:“我们正在这样做,日前我方曾几度派人前往临城交涉,允许其运粮。”

黑里斯又问:“据盐务局报告,共产党部队在苏北控制许多盐田,希望能将部队撤离以上地区,以便恢复生产。”

陈毅答:“这些盐田都是我军从敌人手中夺回来的,因为国民党盐务局在抗战初期即到大后方去了,现在以上盐田,已交当地民主政府管理,并早已恢复生产。”

黑里斯上校又说:“煤为上海、南京各大都市需要,希望共产党军队控制的煤矿,不至损坏矿上的设备才好。”

陈毅答:“煤不仅为各大都市需要,而且也为我们解放区人民所需要。我们对山东的煤矿,无论公营和私营,均一律采取保护的方针。比如山东的淄博煤矿,我军曾和敌人反复争夺过三次,最后终为我解放。我们对该煤矿主要考虑如何复工的问题。”

陈毅见黑里斯上校絮絮叨叨,好像在为国民党讨饭,不觉好笑。他将话题一转,指出当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相当数量的伪军仍盘踞着若干地区,拒不向我军投降。而且国民党方面无理剥夺我军受降的权利。陈毅严肃地说:“一个打胜仗的士兵,他应得到战利品;一个打胜仗的军队,他应该受降。假如剥夺这种正当权利,不仅不公道,不合正义,而且是一种侮辱,这是很难容忍的。”

陈毅的谈话,从容大度,有理有节,黑里斯上校为这位共产党人的风度所感动,连连点头称是。在谈判桌上,共产党人先赢了一分。

1946年3月1日,陈毅、黎玉等乘飞机从临沂到达济南,准备迎接军事三人小组——马歇尔、周恩来、张治中来济南、徐州视察军事调处事宜。在济南等候的一天中,陈毅会晤了王耀武。陈毅快人快语,开门见山就问:“你们的报纸说,‘山东国军对共军像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一样’。是真的吗?”

王耀武表情尴尬,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是吹牛皮的。”

陈毅说:“不信可以试试看,究竟谁卷谁?你们需要对我们研究一下呢,我们对你们是有研究的,承认你们的长处。可是你们的报纸总是什么‘土匪’长‘土匪’短的,都是王婆卖瓜的那一套。”

王耀武说:“很感谢你,你真坦白。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就是这一套。你们有三大好处。”

陈毅有兴趣地问:“哪三大好处?”

王耀武说:“一是共产党方面还读书,经常看到你们高级长官在报纸上写文章,讨论问题。国民党内哪里有谁念书呢?有时间都吹牛拍马去了。二是共产党与群众关系好……”

陈毅幽默地打断他的话:“你们不是讲共产党杀人放火吗?”

王耀武说:“那是宣传的。三是你们军队打仗士气高,国民党方面不如你们。”

陈毅觉得王耀武还是个说实话的人,有些见识。就说:“我们也有缺点,一是读书没止境;二是与老百姓关系也有不好的,与地主的关系便是搞不好的;三是我们军队的装备差。”

三天之后,陈毅到了徐州,又见到“皖南事变”的老冤家顾祝同。陈毅对他说:“现在和平民主的潮流是不可抗拒的。北伐是一种潮流,你和蒋先生都是那时候起来的,可知顺潮流的人便能存在。抗日也是一种潮流,现在民主和平也是一样,谁想抗拒阻止,他一定要失败的。”

看顾祝同表示同意,陈毅就问他:“你看和平民主是否有希望?”

顾祝同说:“这完全决定于美国。美国人要打就非打不可,美国人不打,要打也打不起来的。”

陈毅问:“老先生不是闹着要打吗?”

顾祝同说:“委员长也没有办法,老头子能顶什么事!”

陈毅问:“打起来前途如何?”

顾祝同说:“你们作战勇敢,但装备不好,现代战争主要是技术决定一切的。”

陈毅顶他:“我们也缴获了日本人很多武器,装备不一定差吧。现在美国人要打,你们应该起来反对嘛。”

顾祝同摇着头说:“国民党内部的事情你们是知道的,真难说。你们共产党的报纸说我是‘皖南事变’的刽子手,其实真冤枉。我不过是执行命令。”

顾祝同毕竟是老奸巨猾,他知道当面斗不过陈毅,就派参谋长去作说客。参谋长先给陈毅戴高帽子,吹捧一通,然后说:“陈先生要负责让步些,不要给国民党刺激太多了,让好战者找到借口。”

陈毅立即反驳:“你的话不对,是国民党对我们的刺激太大太多了。如果进犯解放区,我们是要坚决自卫的。你们总是称我们为‘土匪’,这不是刺激吗?你看我是不是‘土匪’?”

参谋长说:“陈先生很有学问,哪里是‘土匪’。”

国民党反动派一向口是心非,他们当面说好话,背后却一再搞阴谋,用种种手段破坏谈判,制造事端。

1946年3月2日,周恩来、张治中、马歇尔一行飞抵济南。陈毅、黎玉及国民党山东省主席何思源、第2绥靖区长官王耀武等到机场迎接,然后一同到国民党省党部大楼开会。济南老百姓挂起彩旗,张贴标语,夹道欢迎“和平使者”。但在欢迎人群中,发出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少数人乱喊污蔑共产党的口号,但响应者寥寥。

当三人小组分别听取了国共双方代表所作的汇报后,省党部大院里聚集了一批“学生”。他们呼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回家”,一个中年男人混在他们中间低声吩咐:“一定要求周恩来出来讲话,你们的口号和要求态度要强硬。”当周恩来出现在讲坛上,他从容镇定地对大家讲道:

“各位先生,我和马、张两将军在此受到各位热烈的欢迎,甚为感谢。诸位的希望很清楚,就是要和平。抗战胜利后,我和马、张两将军所努力的就是要全国实现和平。山东在抗战当中,在敌人的残酷统治下,受尽了痛苦,我现在来慰问诸先生。现在乡村和城市不应再隔绝了,应该恢复交通了,城市父老需要粮食,乡村父老需要商品,我们应该保证实现这些要求。我看见王耀武将军和陈毅将军握手言欢,我很高兴,山东从此可以获得和平。这次我们三人来,诸位所希望的和平、民主、统一是一定要实现的!”

听了周恩来的讲话,大家脸上露出了笑容,鼓掌之后便散去了,并没有发生一些人盼望的反共场面。 多年后王耀武在回忆录中承认,这些请愿是国民党当局策划的,鼓动一些地主子弟和国民党职员闹事,“借机诬蔑共产党,使周副主席难堪,使马歇尔认为山东的百姓是反共的”。遗憾的是,这些把戏又失败了。

停战谈判期间,共产党和民主政府认真执行协定,积极配合停战谈判的工作。各军分区向执行小组提供详细材料,标明我军各部队的番号、驻地、人数,并介绍等待回国的日军和伪军的驻地和具体情况,便利执行小组进行划界和调停。执行小组在解放区活动期间,我方都给予热情接待。而国民党方面一再玩弄阴谋,以种种手段进行挑衅。当执行小组前往地方视察时,经常遇到闹事者高喊诬蔑共产党的口号,扣留、毒打共产党方面的代表和工作人员。例如1946年5月21日,第22小组我方代表甘重斗及翻译吴武汉到枣庄中兴煤矿开会,解决伪军王继美部盘踞破坏煤矿设备问题。会后乘车返回途中,遭到便衣伪军士兵毒打。甘重斗被打断肋骨,伤势严重。在山东野战军总部强烈抗议下,被军调部送往北平医院治疗。6月10日,执行小组到晏城调解伪军向我军挑衅事件,途中遭到伪军射击。结果子弹不长眼,打死了国民党联络官雷奋强,我方人员刘仁秀负伤。国民党方面硬说雷是被共军打死的,将我方代表缴枪、扣押几天,又强迫他们离开济南。从2月中旬到6月中旬,仅我方代表团向军调部提供的备忘录中,我方谈判代表和小组工作人员被侮辱和伤害事件就有25起。国民党军和伪军向我方挑衅的事件就更多了。

国民党利用停战时期暗中备战,调遣军队,并得到美国人的暗中支持。当时泰安城内驻扎着宁春霖部伪军8000余人,在我军包围下,已成瓮中之鳖。粮食弹药都极为缺乏。王耀武想保存这部分力量,设法让其突围到济南。如果没有足够的弹药,这帮家伙出城不远就会被我军消灭。当时我军严守停战协定,停止对泰安的军事行动,并允许往城内运送粮食柴草。王耀武想借运粮的机会,把子弹装在麻袋里,每次运几十包。他把偷运子弹的事预先告诉了美方代表雷克上校,得到他的默许。正逢军事调处小组要到泰安视察,王耀武命令部下把子弹与大米混在麻袋里,装了几车厢,随车运到泰安车站。不料搬运工人卸货时,感到有的麻袋重,有的麻袋轻,产生怀疑。我方代表要求开包检查。国民党代表慌了手脚,命令关上车厢,宁可再拉回济南,也不让开包检查。结果,偷运子弹没有成功。雷克上校也当众出丑,回去对王耀武大发牢骚。

1946年3月间,国民党在济南制造了一起“王道事件”。王道是鲁中军区独立旅旅长,奉命带几个干部到济南与国民党省政府接洽交换日用品的事情。国民党军统特务诬陷王道是共产党派来搞情报的,硬将他们扣留起来。特务编造了王道等人的脱离共产党的“电报”,造成既成事实,让他想回也回不去。国民党特务的如意算盘是:王道不是老八路,原来曾当过国民党军队的旅长,后来带部队投奔了八路军。把他争取过来,可以得到许多共产党的情报。他们派王道去给国民党军官办训练班,教授对付共产党的战术。谁知王道讲课时反复宣传共产党的好处,说:“共产党就是因为抗战到底,才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学共产党的方法来对付共产党,首先就学他们诚心诚意为人民。解放区的社会秩序就是好,没有二流子,没有浪费和不生产的事,所以遇到灾荒也饿不死人。”特务们把情况报告给王耀武,王耀武感叹地说:“共产党真厉害,像王道这样的人,过去是国民党的旅长,一旦投了共产党,竟对共产党如此忠心。不要让他讲了,把他关起来好了。”后来王道被关了将近一年,才被人救出,辗转回到了解放区。

在停战的半年内,国民党当局从各方面捣乱破坏,给解放区制造困难和麻烦。1946年1月,南京政府宣布“黄河归故”的决定。1938年6月,国民党军队在与日军作战中节节败退,为了阻挡日军进攻,竟然不顾中原百万人民的生死安危,炸开河南花园口黄河大堤,造成大片“黄泛区”,造成河南、安徽、江苏的44个市县受灾,淹没耕地84万公顷,89万人死亡,390万人逃荒。从此后,黄河改道经由中牟、扶沟、太康等县,夺颍河、涡河入淮河,再入黄海。抗战期间,花园口以下黄河故道成为我冀鲁豫、山东抗日根据地管辖范围。

从理论上说,黄河应当回归故道。但是国民党选择的时机居心叵测。正如周恩来1946年1月8日的谈话所指出,蒋介石急于将黄河回归故道的用心“就在想利用黄河水淹死豫、鲁解放区人民和部队,隔断解放区的自卫动员,破坏解放区的物资供给,好便于他的进攻和侵占,以达到他的军事目的”。

黄河改道八年间,从花园口到山东利津的下游故道变化很大。由于河床干枯,很多老百姓迁到大堤内开荒种地,拆护堤的砖石盖屋建房。形成了200多个村庄。河堤多处被挖开口子,变成通衢大道。黄河归故,首先要迁移几万户居民,修复上千里破旧的河堤。这都不是短时期内能办到的事情。国民党方面不顾解放区老百姓死活,强行在花园口开始堵口工程,扬言要在两个月内合龙,将黄河回归故道。国民党的蛮横行径引起了故道两岸人民的愤怒,抗议之声一浪高过一浪。中共中央指示冀鲁豫解放区成立黄河水利委员会,山东渤海解放区成立黄河河务局,一面与国民党当局谈判,一面动员群众做好准备工作。在国内舆论的谴责下,国民党当局被迫暂停堵口,与解放区代表谈判。1946年4月在开封达成初步协议:堵口与修复大堤同时进行,由南京方面拨款救济河床内的迁移百姓,并解决修堤所需的民工、物资、运输等工程费用。

国民党政府为了发动内战,加紧堵口行动,白崇禧、刘峙等将领先后到花园口视察,带有明显的军事目的。对解放区的救济粮款和工程用款,则一拖再拖。根据协议,解放区一期修堤工程应由南京方面拨款100亿元,实际只拨40亿元。7月应将8800吨面粉运到菏泽,2500吨面粉运到渤海解放区。实际上只有500吨运到菏泽,1300吨运到渤海区,致使数万修堤民工忍饥挨饿。1946年7月国共破裂,全面内战爆发后,国民党军队在山东长清、东明等地袭击修堤民工,抢走修河工具,多次骚扰。1947年3月15日,花园口堵口工程合龙,黄河水滚滚东流,全部注入故道。沿河的濮阳、范县等10个县的河滩区内就有237个村庄被淹,淹没耕地27万亩,造成了大量新灾民。国民党借黄河归故之名,行淹没解放区之实的罪恶行径,暴露无遗。

在制造摩擦、对解放区进行破坏和挑衅的同时,蒋介石抓紧时间整顿军队、调兵遣将,完成发动全面内战的准备。1946年3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召开“复员整军”会议,名为裁减军队,实为整顿军队质量,进行战争动员。蒋介石在会议上说:“我们在政治、经济、外交上都有信心,有把握取胜,问题是在军事上,就是在你们这些高级将领身上。你们是否有把握指挥自己的部队打败共军?你们必须确实掌握好你们的军队,不要腐化堕落,要努力完成任务。”国民党军队经过一个时期的整顿,把原来的军改为整编师。如王耀武的老部队74军改为整编74师,由张灵甫任师长。原来的师整编为两个团建制的旅,拆散一个团补充其他的团,使之达到满员。多余的军官调到后方,拉大批青年学生入伍,进行训练。以日军投降缴获的武器和美国提供的武器装备部队,重点装备几个嫡系部队。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国民党军队编制少了,而战斗力实际上加强了许多。整编好的部队陆续调往靠近解放区的战略要地,以求集中优势兵力向解放区发动突然进攻。华东地区是蒋介石进攻的重点,1946年1月停战令生效时,国民党军在华东共有17个正规军47个师,加上部分伪军。到6月底,南京方面陆续将第100、65、99、5、73、88、54军共7个军、19个师增调到华东解放区周围。这样,国民党军对付华东解放区的总兵力达到23个军,共52万人。据不完全统计,停战半年时间,国民党方面对华东解放区的袭击达900余次,蚕食村庄城镇300多个。

当时,国共双方的争夺焦点在东北,中共中央命令东北局与国民党军队进行坚决斗争,组织四平保卫战。而在其他地区则尽量保持克制,避免与国民党破裂。因为对全面内战的严重性估计不足,“和平”的气氛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我们的干部和部队。有的同志认为,战争一时打不起来了。山东8师曾在一个连队进行调查,全连72人,认为“人人要和平,和平可靠”的占44人;认为“努力就可靠,不努力不可靠”的占7人;认为“解放区地面小,蒋介石队伍多,美国还帮他,现在小冲突,将来大冲突,和平不可靠”的占21人。可见,能保持警惕性的同志仅有三分之一。在根据地后方,也出现了许多混乱的现象。许多人要求复员,回老家去过太平日子。机关脱产人员大量增加,财政开支盲目增长,出现赤字。本来各根据地依靠征收公粮就能维持党、政、军人员的口粮,由于脱产人员剧增,粮食供应也出现紧张。有的单位“自筹经费”,竞相开设商店,与民争利,影响了市场的稳定,造成物价上涨。有的地区解散或削弱了民兵武装,这些现象在淮南地区表现比较严重,全面内战爆发后,使得淮南地区出现了不应有的混乱局面。

这种情况,不仅华东有,其他根据地也有。蒋介石表面上鼓吹“民主”,召开政协会议,却根本不承认政协的决议。暗地里却调兵遣将,加紧内战准备。中共中央很快从“和平民主新阶段”的乐观情绪中清醒过来,1946年3月18日中共中央发出指示:“最近时期一切事实证明,蒋介石反苏、反共、反民主的反动方针,一时不会改变的,只有经过严重斗争,使其知难而退,才有作某些较有利于民主的妥协之可能。停战协定、政协决议、整军方案我们是不愿其破坏的。但反动派必欲破坏,只要使人民了解这是由国方破坏的,而不是由我方破坏的,那对于中国的前途,也会是有好处的。因此,我们不破坏它们,但我们决不怕反动派破坏,我们反对分裂,反对内战,但我们不怕分裂,不怕内战,我们在精神上必须有这种准备,才能使我们在一切问题上立于主动地位。”

山东、华中的领导人接到中央指示,命令各部队开展“百日练兵”运动,提高政治觉悟,加强正规化训练,以便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严重局面。果然,从4月起,东北炮声隆隆,东北民主联军展开四平保卫战,与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精锐部队激烈厮杀。战斗持续了一个月,我军因消耗过大,主动退出四平,放弃长春,撤退到松花江北岸。蒋介石认为时机已到,在短暂的停战期间,向中共驻南京谈判代表团提出最后通牒式的苛刻条件:中共让出南满、西满、东满地区,只准许保留3个师的编制和北满部分地区;中共让出热河、察哈尔全境;中共立即退出山东新收复的城镇,让出烟台、威海卫让国民党军进驻;让国民党军队继续增兵青岛、天津、北平,以便使美军撤退。

面对蒋介石的恐吓和威胁,周恩来愤怒地拒绝了国民党的条件。中共中央迅速通知各解放区,全面内战将于7月爆发,各部队要加紧准备,争取自卫战争的胜利。和平的气氛已经散去,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c+/HUEvtBLl0w5B70viVNL5QLPn8bXgpSkHKwtStZRHOFyBwZsNRlHYA68yEs5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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