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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世

我虽然不愿称自己是爱新觉罗氏,但我确实是清代皇族后裔。我在这里简述家世,并不是想炫耀自己的贵族出身,炫耀自己的祖上曾阔过。其实,从我的上好几代开始,家世就已经没落了。之所以要简述一下,是因为其中的很多事是和中国近代史密切相关的。我从先人那里得到的一些见闻也许能对那段历史有所印证和补充。现在有一个学科很时髦,叫文献学。其实,从原始含义来说,文是文,献是献。早在《尚书》中就有“万邦黎献,共惟帝臣”的说法,孔颖达《五经正义》注曰:“献,贤也。”孔子在《论语》中也说过:“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注曰:“文,典籍也;献,贤也。”可见,“文”原是指书面的文字记载,“献”是指博闻的贤人的口头传闻。我从长辈那里听到的一些见闻,也许能补充一些文献中“献”的部分。当然,因为多是一些世代相传的听闻,难免在一些细节上有不够详尽准确的地方。

我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雍正的第四子名弘历,他继承了皇位,即乾隆皇帝。雍正的第五子名弘昼,只比弘历晚出生一个时辰。乾隆即位后,封弘昼为和亲王。我们这支就是和亲王的后代。

弘字辈往下排为永、绵、奕、载、溥、毓、恒、启。永、绵、奕、载四个字是根据乾隆恭维太后的诗句“永绵奕载奉慈帏” 而来的。“奕”有高大美好的意思,全句意为“以永久、绵长的美好岁月来敬孝慈祥的母亲”,也可谓极尽讨好之能事了。溥、毓、恒、启四个字是后续上去的。

我们这一支如果从雍正算第一代,第二代即为弘昼,第三代为永璧,他是和亲王弘昼的次子,仍袭和亲王。同辈的还有乾隆第十一子永瑆(即成亲王) 、和亲王弘昼第六子永 、第七子永琨等。第四代叫绵循,他是永璧的次子,仍袭王爵,但由和亲王降为和郡王。第五代为奕亨,他是绵循的第三子,已降为贝勒,封辅国将军 。同辈的还有四子奕聪、六子奕谨、九子奕蕊等。按规定,宗室封官爵多为武衔,不但清朝如此,宋朝、明朝也如此,如宋朝的宗室,高一级的封节度使,次一级的封防御使,都是武职。又如明朝的八大山人朱耷,作为宗室,也是封武职 。所以从奕亨那代起,我家虽都被封为将军,但只是个虚衔而已。第六代即为我的高祖,名载崇。他是奕亨的第五子,因是侧室所生,不但被迫分出府门,封爵又降至一等辅国将军。同辈的还有第四子载容等。传到第七代有三人。次子名溥良,即我的曾祖,他的哥哥叫溥善,是我的大曾祖,弟弟叫溥兴,是我的三曾祖,都袭奉国将军。第八代共有五人。我的祖父行大,名毓隆,二叔祖名毓盛,三叔祖、四叔祖皆夭折,五叔祖名毓厚,过继给我大曾祖,六叔祖名毓年。第九代即我的父亲,名恒同,是独生子。如以图表表示,则世系承接关系如下:

我的曾祖叫溥良,到他那一辈,因爵位累降,只封了个奉国将军 ,俸禄也微乎其微,连养家糊口都困难。如果仅靠袭爵位,领俸禄,只能是坐吃山空,维持不了多久。生活逼迫他必须另谋生路。按清制:有爵位的人是不能下科场求功名的。我的曾祖便毅然决然地辞去封爵,决心走科举考试这条路 。所幸,他凭着良好的功底,中举登第,入了翰林,先后任礼藩院左侍郎、户部右侍郎、都察院满右都御史、礼部满尚书、礼部尚书、察哈尔都统等职。其实,他最有政绩的是在江苏学政(相当于现在的江苏省教育厅厅长)任上。最初,他被任为广东学政,赴任时,走到苏州,住在拙政园,正赶上八国联军入侵中国,西太后母子匆匆逃往西安,按规定他应该先到朝廷去述职,但此时正值战乱,不能前往,于是又被改派为江苏学政。他是一位善于选拔、培育人才的人。当时江苏有名的文人学者,大多出自其门下。我日后的老师戴绥之(姜福)就是他任上的拔贡。又如张謇(季直),他家与翁同龢家为世交友好,翁同龢曾特别写信嘱咐我曾祖父务必安排好张謇。翁同龢曾任同治、光绪的老师,并几乎任遍六部尚书,还任过中堂,也算是一代名臣,现在竟亲自来过问张謇的前程。这封信现在还在我手中,因为文笔好,说的又和我家的事相关,我至今还能背下来:“生从事春官,目迷五色,不知遗却几许隽才,贤郎其一矣。生有极器重之通家,曰江南张謇,孝友廉谨,通达古今……”翁同龢做过礼部尚书,按《周礼·春官》记载,春官为六官之一,掌礼法、祭祀,后来就成为礼部的代名词。所谓“目迷五色”“贤郎其一矣”,是对上次科考,没能看准,因而遗漏了令郎(我祖父)而表示歉意。我曾祖也是翁同龢的门生,这封信写得又这样富于暗示性,岂敢不听?于是安排张謇做了崇明书院的山长。过了两年,到下一次省试时,他和我祖父两人果然高中,张謇拔得状元,我祖父考中进士,入翰林。

显然,张謇和我祖父的中第与翁同龢的特意安排有关,说白了,这就是当今所说的“猫腻”,但这在当时也是公开的秘密。状元是要由皇帝钦点的,一般情况下都由阅卷大臣排定。他们认为好的卷子,就在上面画一个圈,谁的圈多,谁就排在前面。前十本要呈交皇帝亲自审查,阅卷大臣把他们认为第一的放在最上面,皇帝拿起的第一本就是状元了,下边的就是榜眼、探花,以此类推。其他级别的考试也如此,但也有例外,如乾隆时有一位名叫尹继善的,他是刘墉的学生,曾四任两江总督。两江是清朝财政的主要来源地,尤其是盐政,再加上钱、粮,朝廷在此地有大量的收入,因此两江总督是朝廷和皇帝非常倚重的要职。某年会试,尹继善参与主持,准备录取的状元是江苏人赵翼(瓯北),赵翼本来学问就好,又是军机章京,最了解考场的内情,知道什么文章最对路数。但乾隆觉得江苏的状元太多了,想换一个别省的。他特别喜欢尹继善奏折上书一类公文的文笔,又知道这些文笔都出自尹继善手下的幕僚陕西人王杰(伟人),便特意问尹继善:“你们陕西有状元吗?王杰这个人怎么样?”意思是想取王杰,并以此来奖掖尹继善,或者说得更直白些,就是拍尹继善的马屁。为了政治的需要,皇帝有时也要拍大臣的马屁。尹继善自然顺水推舟,于是改取王杰为状元,而把赵翼取为探花,为此赵翼始终耿耿于怀。但科举要服从政治,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我曾祖遇到的最值得一提的是这样一件事:他在任礼部尚书时正赶上西太后(慈禧)和光绪皇帝先后“驾崩”。作为主管礼仪、祭祀之事的最高官员,在西太后临终前,我曾祖要昼夜守候在她下榻的乐寿堂(据史料记载当作仪鸾殿)外。其他在京的、够级别的大臣也不例外。就连光绪的皇后隆裕(她是慈禧那条线上的人)也得在这边整天伺候着,连梳洗打扮都顾不上,进进出出时,大臣们也来不及向她请安,都惶惶不可终日,就等着屋里一哭,外边好举哀发丧。西太后得的是痢疾,所以从病危到弥留的时间拉得比较长。候的时间一长,大臣们都有些体力不支,便纷纷坐在台阶上,情景非常狼狈。就在西太后临死前,我曾祖父看见一个太监端着一个盖碗从乐寿堂出来,出于职责,就问这个太监端的是什么,太监答道:“是老佛爷赏给万岁爷的塌喇。”(“塌喇”在满语中是酸奶的意思)当时光绪被软禁在中南海的瀛台,之前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急症大病,隆裕皇后也始终在慈禧这边忙活。但在酸奶送过去后不久,就由隆裕皇后的太监小德张(张兰德)向太医院正堂宣布光绪皇帝驾崩了。接着这边屋里才哭了起来,表明太后已死,整个乐寿堂跟着哭成一片,在我曾祖父参与主持下举行哀礼。其实,谁也说不清西太后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也许她真的挺到了光绪死后,也许早就死了,只是秘不发丧,等到宣布光绪死后才发丧。这已成了千古疑案,查太医院的任何档案也不会有真实的记载。但光绪帝在死之前,西太后曾亲赐他一碗“塌喇”,确是我曾祖亲见亲问过的。这显然是一碗毒药。而那位太医院正堂姓张,后来我们家人有病还常请他来看,我们管他叫张大人。

我的大曾祖溥善袭奉国将军,没下过科场,也没做过什么大官。我的三曾祖,也袭奉国将军,他和我曾祖一样,也决心走科举之路,靠自己的努力走上仕途。但他觉得自己的汉文不行,便习满文,考武举,补满缺,后来他还主考过满文,最后官至翰林。

我的祖父这一代兄弟共五人,祖父毓隆行大。二叔祖名毓盛,他有个孩子,我管他叫五叔,小时常在一起玩,后来不知怎的就死了。三叔祖和四叔祖都夭折。五叔祖名毓厚,后过继给我大曾祖。他有三个儿子,二儿子和三儿子活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三儿子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服毒自杀了。还有六叔祖毓年。我的祖父更没有爵位可依靠,在我曾祖的影响下,也走了靠科举博取功名的道路。他十八岁中举,二十一岁考上翰林,任过典礼院学士、安徽学政、四川主考等职,善书画。二叔祖毓盛也做过理藩院部曹一类的中下级官员。后来得了瘟疫,他凭着懂点医术,自己开药。据说有一味石膏,讲究配伍,他搞错了,结果服药后不久就死了。

我外祖的家系要从外高祖赛尚阿谈起。他是蒙古正蓝旗人,能文能武,中过举,曾任过内阁学士、理藩院尚书,又被授予过头等侍卫,任过钦差大臣,到天津负责防治海疆,统率过新成立的洋枪队,因训练有素,受到过嘉奖。最后官至步军统领、协办大学士。后来洪秀全在广西起义,朝廷就派他为钦差大臣前往镇压。他与洪秀全等人从广西一直转战到湖南。开始,还有些战功,但当时的起义军正处于蓬勃发展的时期,势如破竹,临时拼凑的官军自然难以抵挡。后来官军在永安战役、长沙战役中连连失利,朝廷怪罪下来,他革职押解进京,经会审,“论大辟,籍其家,三子并褫职”。而他自己的辩解是不忍在战场上杀人太多。这说明他终究是一个宽厚的人,但战场上的事实在说不清。后来幸亏有人为他说情,才得以获释,发配戍边,后来又训练过察哈尔的蒙古兵,最后授了一个正红旗蒙古副都统。

他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和四儿子的情况我不知道。他二儿子一家住在西北时,全都让阿古柏 杀了。后来,朝廷派左宗棠前去镇压,把阿古柏的势力一直赶到了沙俄。三儿子名崇绮,也就是我的三外曾祖。崇绮也决心走科举之路,但他参加考试时,由于父亲赛尚阿刚犯过大罪,也算有“历史问题”和“家庭出身问题”,所以不能参加官卷考试,而只能参加民卷考试。他学问好,字也写得漂亮,递上去的前十本内,就有他的,主考官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旗人。因为按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旗人是不能取为三甲的,三甲要留给汉人,为的是以此笼络汉族知识分子,这也算是清朝比较开明的民族政策和“统战”政策吧。阅卷官把选出来的前十本按次序呈给同治皇帝亲览。第一本就是崇绮的。如前所述,这第一本就应该是状元。同治看完后,才知道这是崇绮的卷子。录取吧,于规矩不合,因为他是旗人,又是罪人之子;不录取吧,又明明考第一,并无任何作弊的嫌疑,于崇绮本人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同治十分为难,便找来大学士灵桂、瑞常等人商议。灵桂认为,这虽不合规矩,但绝不是有意为之,纯属偶然巧合,不妨把它视为科考佳话。于是同治法外开恩,录取崇绮为状元。崇绮是清朝开国以来,第一位由民卷而考中的旗人状元。《清史稿》说:“立国二百数十年,满、蒙人试汉文而授修撰者,止崇绮一人,士论荣之。”

崇绮的女儿是同治的皇后,谥号为孝哲毅皇后。崇绮被封为三等承恩公。后来同治病死,西太后迁怒于她,认为是她没伺候好同治,对她百般挑剔、处处为难。她觉得没有活路,想自杀,又找不到自杀的办法,就把父亲崇绮叫去商量怎么办。崇绮跪在帘子外——这是宫里的规矩,女儿做了皇后,即使是父亲见她也要行君臣大礼——问她:“不吃,行不行?”她说:“行。”于是最后决定采取绝食而死的办法。试想这是一幕多么惨不忍睹的情景:女儿没有活路,又无人救助,请来父亲,父亲不但束手无策,还要跪倒在封建礼教前,替女儿出主意怎样去死。这真称得上是“君让臣死,臣不敢不死”的典型了。崇绮女儿绝食几天后,西太后曾看过她一回,给她调了一匙杏仁粥,她不敢不喝。这样又多活了两天,最后还是悲惨地饿死了。但史书上又是怎么记载的?《清史稿》居然说“初,穆宗崩,孝哲皇后以身殉,崇绮不自安,故再引疾(称病)”。明明是被迫自杀,却说是“以身殉”;既然是以身殉,那就是大“节烈”,其父亲又何必“不自安”地引退?这不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唉,历史书啊,真不能随便相信。

还有更悲惨的事。八国联军打向北京时,崇绮算是护驾,随着西太后一直逃向西安。他坐的车走到保定附近车轴断了,只好住在保定的莲池书院。这时,他接到一封家书,打开一看,是他儿子郑重其事写的《叩辞严亲禀》。他的儿子叫葆初,我母亲叫他“葆大叔”。原来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他和母亲未能带全家护驾西太后,觉得作为皇亲国戚,应该遵循“主辱臣死”的古训,加上崇绮是倾向义和团的,而这时慈禧由利用义和团转而出卖义和团,于是决定带全家自杀殉国。在自杀前,葆初给远随西太后避难的父亲写了这封信,报告了母亲和自己的决定。崇绮接到这封信后,知道全家死得如此惨烈,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加上自己因车坏,再也无法赶上西太后,便在窗户棱上上吊自杀了。这样一来,我三外曾祖一家全都死光了。八国联军攻进北京后,确实有大量的王公贵戚自杀殉国,对这种现象如何评价,我一直想不清楚,也就不好妄加评论了。

我外高祖的五儿子叫崇纲,就是我的外曾祖,他精通满文,做过驻藏帮办大臣。他由西藏回来后住在香饵胡同。我的外祖和三外祖,都是他的儿子。我的三外祖叫克 ,也懂满文和蒙文,我的三曾祖主考时,发现他出的满文题目有错误。我的外祖叫克昌,他的二伯父一家都让阿古柏杀了,他便继承了二伯父的爵位,由于他二伯父算是阵亡将士,所以他被从优封为骑都尉和云骑尉双重职位 。我的外祖母死后,外祖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一直把外祖母生前住的屋子锁着。直到他故去以后,别人才打开,里边乱七八糟的。这时,家里只剩下我母亲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后来被送到我三外祖家去过。我三外祖从精神上很体贴她,特意吩咐自己的孩子,即我的姨、舅等,都管她叫“亲姐姐”,免得她有孤独疏远、依傍他人的感觉。我的三外祖在民国建立前后曾在“瀛贝勒”(溥雪斋的父亲)府教家馆,也在我们家教书。学生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八叔祖,一个是我父亲。当时,我的八叔祖已订婚,而我的父亲还没有。于是三外祖就把寄居在他家的我母亲许配给我父亲。但没想到我父亲有肺病,在当年那可是绝症。母亲过门一年后生了我,第二年父亲便过世了。

我的母亲命真苦。在娘家时孤单单的,没有兄弟姐妹,父母死得又早。后来嫁给我的父亲,不想丈夫又很快死去,又变成孤寡一人。我父亲是独子,只有一姐一妹,即我的大姑和二姑。我的大姑早早出嫁,二姑叫恒季华,早年也定下婚事,没想到男方早早死去。按当时最严格的封建制度,既已许配,就不许再嫁,于是我二姑就成了“望门寡” ,更是一个苦命的人。她许配的那一家也是我们的熟人,有时我们去串门,她也要有意地回避。其实古人在妇女再嫁的问题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再嫁是很平常的事,比如众所周知的李清照。可笑的是不但有些古人,甚至有些现代人,还在责备李清照的再嫁,认为这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或遗憾;有些人虽不这样正面谴责,却在极力地为李清照“辩诬”,说她并没有改嫁,思想深处还是认为改嫁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其实,妇女再嫁在宋代是常见的事,而后来程朱理学及其后代末学对妇女变本加厉的迫害,导致了风气和观念的变化,这也是我最反对朱熹之流的原因之一。民国后,这种制度虽然有所松动,但我的姑姑年龄也大了,于是她终身未嫁,决心帮助我母亲一起抚养我这个两代单传的孤儿。

后来,我用自己第一份薪水买的第一部书,是清人汪中 (容甫)的《述学》。为什么单买这一部呢?因为我小时候,就从别人那里看到过这部书,知道汪中和我有同样的经历和同样的感触,内心涌起深深的共鸣。汪中也是早年丧父,家中贫困到母亲不得不带着他讨饭的地步,每到寒夜时,母子只得相抱取暖,不知是否能活到天亮。汪中在给汪剑潭的信中曾动情地说过这样的意思:大凡为寡妇者多长寿,但等到儿子大了,能供养母亲时,即使有参苓粱肉也无补于她即毙之身了。他还痛切地谴责过“夫死妇不得再嫁”制度的不合理性。这一切都与我产生共鸣,使我十分感动。我在《论书绝句》一百首中的第八十九首写道:

持将血泪报春晖,

文伯经师世所稀。

禊帖卷中瞻墨迹,

瓣香应许我归依。

这首诗就是纪念汪中的,“文伯”“经师”都是指他(《述学》中有汪中的定武本《兰亭序》跋;《兰亭序》也称《禊帖》)。我又在诗的下面配上一段文字:“功周晬失怙,先母抚孤,备尝艰苦。功虽亦曾随分入小学中学,而鲁钝半不及格。十六七始受教于吴县戴绥之师,获闻江都汪容甫先生之学。旋于新春厂甸书摊上以银币一元购得《述学》二册,归而读之,其中研经考史之作,率不能句读,而最爱骈俪诸文。逮读至与汪剑潭书,泪涔涔滴纸上,觉琴台、黄楼诸篇又不足见其至性者焉。”2002年我应邀到扬州讲学访问,曾专程到汪中的坟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汪中墓碑上的“大清儒林汪君之墓”是由伊秉绶 所题。墓地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大概正因为此,“文化大革命”中才幸免于难吧。 oDUqu2FDStt0au6i1br3/JMidMVJdGv5DkhdXjyYSp8Q06wnyjEi60UCGazUXgt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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