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三更天的时候,连安老婆的呻吟声渐渐平息,等到屋外的人全都集中到内间的时候,庄旭飞踢了张左海一脚。
“起床,我们去看看是哪只厉鬼来收税!”
庄旭飞堂而皇之走进了灯光晦暗的堂屋,只见连安一个人战战兢兢坐在当前,看到庄旭飞二人进屋来,他惶恐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庄少爷,你们怎么来了?请不要出声,待我捐了税钱,一定好好致谢二位的大恩大德……”他手足无措地说道。
“无妨,我睡不着,便来看看是那家的厉鬼前来收税。”庄旭飞说话间已将一支哈德门装在了烟嘴上。
“哎哟罪过罪过,二位等会一定要闭上眼睛啊!”连安已是惊得魂不附体,说话打颤,“那收税的不能被凡人见到真面目,我在这里替小儿拜谢二位大老爷了。”
转眼到了四更天。
初春的黎明极是寒冷,庄旭飞坐在椅子上似睡非睡,连安紧张得继续在堂屋里转悠,而张左海早已睡得一塌糊涂。就在这个极度困倦的时候,庄旭飞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细碎的言语,庄旭飞半眯着眼睛,好像听出点门道。
似是小孩的耳语,在接近黎明的时间里,这些细碎的声音听上去很模糊但却让人心中一阵阵发憷,因为顺着半闭的眼帘望去,堂屋里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并没有多的人,甚至连狗都没有一只,庄旭飞看到,连安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渐渐地,那些声音近了,变得很近很近,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因为在堂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出现,光听声音,简直就像数十个小孩在门外叽叽喳喳一般,连庄旭飞这种不信鬼神的人都觉得背脊骨发凉。
“别睁眼,别睁眼……”连安像梦呓一般对自己说道,在他看来,庄旭飞和张左海已经睡着了,而堂屋里唯一醒着的便是他自己。
“收税了……十个大洋……概不赊欠。”
也不知是谁,在黑夜里细声说道,而这个声音让人听了心中一凛。接着那些小孩的喧嚣声更加明显、欢快起来,伴随着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像是要将人生生撕碎一般。连安听到那个声音后,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跌落到地上,他匍匐着、谦卑地往门前移去……
不亮的月色下,一只形同枯木的手伸了进来,庄旭飞只觉得脑后一凛,但怕惊到来者,硬是半闭着眼睛没动声色,倒是连安被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将十枚银元一块块放到那只手上。
叮当。
叮当。
银元每敲击一次,连安的肩膀就抖动一次,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片刻后,那片细碎的孩童声渐行渐远,好似欢天喜地离去一般,但那只枯手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
猛地,它忽然从门缝里抽离出去,带走了一阵啸叫,连安一哆嗦,身下便失了禁。那只手顿时消失在门外,庄旭飞猛然一下起立,踢了张左海一脚,留下依旧哆哆嗦嗦的连安,推开门便追了出去。
可门外什么都没有,那只手,和那些小孩声音的主人全都不见了踪迹,庄旭飞只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藏身之处。
没等回头看堂屋里连安如何,但听得后房中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叫,登时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生啦生啦!是个大胖小子!”稳婆从房后大声地宣告着,连安已经哭成了泪人。
“还好捐了婴税,还好捐了……”他像失心疯一般喃喃自语,便再也不管庄旭飞二人的行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