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克利皮欧大街上有一家店,是我剪头发的地方。它外面写着:Κουρεῖον,意思是理发店。还有一道标语:Αψε σβῆσε,“眨眼工夫”。两个人、两把椅子,就这么多。没有相片,没有杂志,没有灯。他们连镜子都不使用。有的是信赖。店门开向卡车来往的大街,尘土飞扬。全雅典的理发师谁也不如这两位活儿麻利。剪刀口一直咔嚓咔嚓,无论中间有头发没有。一刻不停。他们俩之中总有一把剪子在空中嘎嘎响。他们不围着椅子走动。他们待在原地,将顾客转过来转过去。当他们拿起一把剃刀,他们只用一根手指的压力按住头,就令它纹风不动。我坐在这里,在自己最喜欢的理发店剃短头发,剪子嘎嘎和卡车隆隆在耳边回响,听见了一个男人的笑声。
那笑声来自一个身体的天性,不来自一句玩笑。一个老男人的笑声。这笑声就像在话语的肩膀上披了一件斗篷。老男人问道:你在看上面那张照片?那是我儿子,吉诺。你看见了,他在自己的救生艇上。你猜出他是我儿子?老木头分出来的一块嘛! 从前不用链锯时都这么说。他比较挺拔,比我挺拔。你说得对,也比较瘦削。他挺拔是因为他生活比较轻松,我祈求上帝,往后也能这样。困苦把人压弯,身上逼出硬结来。我儿子有他的秘密,这当然,他不让我见他的女人,但是他没有什么大烦恼、过不了的坎儿。所以你是要找一个船锚?那么大的喔!我能问你要它来干吗么?迪斯科舞厅的名字叫金船锚?(笑声)我有好几个,但是有点儿路程。你总也可以把一个漆成金色。它们在离锅炉远的那头,轮胎的左边。咱们去吧。我刚才说,我儿子吉诺,我以为他会继续念书,可是他不念了。你不要一些小便池吗?他八岁就能自个儿划一条救生艇—船上没有别人。现在他每个礼拜二礼拜四去费卡尔多,在波河上打鱼。不,周末他不能去,他要赶集:礼拜六费拉拉,礼拜天摩德纳,礼拜三帕尔马。浴缸你不感兴趣?他讲究方法,可能这也是从我身上来的。废品没别的,你知道,无非讲求方法。方法、足够的地儿、认识东西来源的能耐。样样都得认识,归置到同一类里面。吉诺本来可以研究电子学,但问题是这孩子不能在户内干活儿。四面墙壁对他就是牢笼。他到我办公室来—就是你看见他划船照片的小屋—三分钟他都待不住。他是个永远在“听邻村钟声”的孩子—这是高速公路出现之前的一句老话。所以他选择了他的棚屋,每个礼拜各处赶集。销售他很在行。他有本事在公墓门前卖出婚礼彩屑呢!(笑声)是啊,他是“布贩子”。服装生意。船锚都在这里了。那边最大的那个来自一艘灯塔船。多少钱?你付现金吗?那就四千两百万 。你说太贵?你真是,有便宜也不会捡。去问问看,大家会异口同声告诉你—费德里科没有兴趣卖—他白给东西。四千两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