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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从战国前期魏之用兵方向和次序分析其地缘战略

战国初年,魏国的疆域和人口有限,拥有的兵力并不充足 。因为领土分割零散,四处设防,占用了不少常备军队,能够集中起来投入进攻的只有5万~7万人 。这个因素造成了当时魏国用兵的一些特点:

第一,维持三晋联盟,共同对外作战 。由于魏兵员不足,又属于“四战之国”,不能树敌太多。三家分晋以后,尚未得到周天子的承认,在政权统治上还有待巩固,所以有必要联合盟友,以增强自己的力量。有鉴于此,魏文侯一向把巩固韩、赵两家的睦邻关系作为基本国策。例如:“韩、赵相难,韩索兵于魏,曰:‘愿得借师以伐赵。’魏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不敢从。’赵又索兵以攻韩,文侯曰:‘寡人与韩兄弟,不敢从。’二国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魏。” 另一方面,魏文侯在对秦、齐、楚国作战时,往往是和韩、赵两国一起行动,其结果是获得了战争的胜利

第二,集中兵力,依次打败对手 。除了盟友韩、赵,魏的邻国多是宿仇旧敌,如秦、齐、楚等,且地广兵强,不易战胜。魏国此时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同时出击,为了确保获胜,总是把有限的军队集结起来,每次只在一个战略方向发动攻势。从魏文侯在位时对外的战况来看,魏国先后主动进攻秦、中山、齐与中原地带的郑、宋等国,其用兵具有阶段性,作战意图十分明显,都是在取得预期的目标后转移兵力,投入另一战场,其他地区随即改为防御。按时间顺序为:公元前419—前408年,于河西、河外伐秦;公元前408—前406年,伐灭中山;公元前405—前404年,伐齐;公元前400年以后,伐郑、宋、楚等。

此后魏武侯、魏惠王继续向郑、宋等国所在的中原地带投入主力军队,广拓疆土,取得了赫赫战果,直至“逢泽之会”,惠王率诸侯朝天子,登上了霸主的宝座。可以说,魏国在战国前期实施的战略收效显著,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是,魏国统治者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用兵次序和作战方向?它和当时的地理形势及魏国的领土特征有何必然联系?笔者将在下文试作分析。

战国前期的政治势力,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1)华夏与东夷中小诸侯。 立国于中原地带(黄河、泰山以南,嵩高、外方以东,桐柏、大别山及淮河以北)的郑、宋、鲁、卫等华夏旧邦,以及淮北、泗上的众多小国——莒、邹、杞、蔡、薛、郯、任、滕、倪等。这些国家国力较为弱小,自春秋诸侯争霸以来,就是强国吞噬、奴役的主要对象。

(2)戎狄蛮夷。 活动于中国大陆周边地带的部族、邦国,如北方的游牧民族东胡、楼烦、林胡、义渠、乌氏、西羌等,南方务农又兼营渔猎的百越、群蛮和文明程度略高的巴、蜀等。它们也是大国兼并、驱除的目标。

(3)强国。 如齐、晋(三晋)、秦、楚、越等大国,地广兵强,历史上充当过海内或地区性的霸主,是战国前期政治舞台上最为活跃的主角。它们的疆土从山东半岛向西推移,经过河北平原、山西及陕北高原、关中平原,再由陕南和豫西丘陵折而向南,括南阳盆地、江汉平原转向东方,经江淮平原抵达海滨,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弧形。在地理位置上,上述强国的领域正好位于中原和周边地带之间,将华夏与东夷中小诸侯国家包围起来,而这些强国则又被外围的戎狄蛮夷所环绕。

上述的地理格局和春秋时期政治力量的地域分布态势基本相同。从春秋历史来看,齐、晋、秦、楚、吴几大强国间的战争互有胜负,维持着均势状态;它们的领土扩张主要是靠兼并弱邻完成的,即所谓“内取诸夏,外攘夷狄”,向中原和周边地带发展势力。从春秋时期的历史来看,大国成长称霸都需要一定的地理条件,即与实力相对较弱的中小诸侯、戎狄蛮夷有着较长的共同边界。列强崛起的首要步骤,是选择弱小邦国、部族作为用兵对象,在不太耗费兵员财力的情况下扩展领土,充实国力,待到羽翼丰满时再与其他强国交锋。如《左传·襄公二十九年》鲁叔侯曰:“虞、虢、焦、滑、霍、杨、韩、魏,皆姬姓也,晋是以大。若非侵小,将何所取?”豫东、鲁南和淮北平原,地势平坦,沃野千里,经过华夏与东夷中小邦国的开发,经济富庶,物产丰饶,军事力量又比较弱小,因此是强国侵略争夺的首选对象。在向中原用兵不利的情况下,诸强还可以转而侵吞戎狄蛮夷的土地,如晋国群臣所言:“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启土,不亦宜乎。” 秦、楚两国进兵中原受挫后,也转而出师夷狄,亦大有收获。像秦穆公“用由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 ;楚共王败于鄢陵,还能“抚有蛮夷,奄征南海” 。但是,魏国在战国初年的疆域却没有这种便利条件,其地北临赵,西临秦,与戎狄少有接壤,河内又东与齐国交界。它在河外的阴地南邻楚、韩,东进中原的豫西通道出口被韩国控制。魏国大部分的疆界和强国接壤,多处遭受严重威胁,交锋亦难以获胜。只有东南方向的河内一隅,面对黄河以南的郑、宋、卫等弱邻;不过,在这个理想的用兵方向上作战,正面比较狭窄,使魏国的发展受到很大局限。

战国前期,诸强的主要用兵方向仍然是在中原地带,力图兼并和支配当地的华夏与东夷中小诸侯。例如,齐国极力进攻泰山以南的鲁、莒、薛、邹等,占据了大片土地。《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索隐》注“齐南阳”曰:“即齐之淮北、泗上之地也。”《史记》卷46《田仲敬完世家》载齐威王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东取,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

楚国也积极地在这一区域展开军事行动。《史记》卷40《楚世家》载:“(惠王)四十二年,楚灭蔡。四十四年,楚灭杞,与秦平。是时越已灭吴,而不能正江、淮北;楚东侵,广地至泗上。……简王元年,北伐灭莒。”《史记正义》曰:“《括地志》云:‘密州莒县,故国也。’言‘北伐’者,莒在徐、泗之北。”

远在江南立国之越,亦频频向淮北出击。《孟子·离娄下》载:“曾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寇退,曾子反。”武城在今山东省费县西南。据《竹书纪年》记载,越王朱句三十四年(前419)灭滕(今山东省滕州市西南),次年灭郯(今山东省郯城县北) ;越王翳时(约前404)灭缯国(今山东省枣庄市东)

魏之盟友韩国也对东略郑宋、向中原扩张领土早有预谋,《战国策·韩策一》载:“三晋已破智氏,将分其地。段规谓韩王曰:‘分地必取成皋。’韩王曰:‘成皋,石溜之地也,寡人无所用之。’段规曰:‘不然。臣闻一里之厚而动千里之权者,地利也;万人之众而破三军者,不意也。王用臣言,则韩必取郑矣。’王曰:‘善。’果取成皋。至韩之取郑也,果从成皋始。”韩武子即位后,把都城由平阳(今山西省临汾市西北)迁到河南的宜阳,后又徙至阳翟 ,便于向东、南发展,与楚争夺郑、宋的土地。

从魏国的历史来看,它也和诸强一样,把黄河以南的中原地带作为重点进攻区域,投入大量兵力;并于公元前361年迁都至大梁,将河南地区作为新的根据地,完成了统治重心的转移。但是,魏国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南向作战,而是先打败东西两翼的邻国秦、中山、齐,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 直接进军中原,必然激化魏与齐、楚及郑、宋等国的矛盾,受到多股敌对力量的抗击,难以获胜 。魏在东方的主要敌人是齐国,齐在战国初年所奉行的策略之一,便是远交近攻,侵略较近的鲁、卫及淮泗小国,与距离自己较远而迫近晋地的郑国结盟,来阻挠晋(或是后来的三晋)对河南的攻掠。如公元前468年,“晋荀瑶帅师伐郑,次于桐丘,郑驷弘请救于齐” ,齐师来援,晋人不愿同时与两国交锋,统帅智伯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 只得被迫退兵。公元前464年,晋国再次伐郑,齐兵“救郑,晋师去” 。《史记》卷15《六国年表》又载齐宣公四十八年,“与郑会于西城。伐卫,取毌”。对魏国来说,不先打败齐国,中原方向的军事行动是无法顺利推进的。

2. 魏国的本土河东,受到秦国的严重威胁 。秦是晋国的宿敌,自春秋中叶以来,两国隔河相峙,互有征伐百余年。晋国阻秦东进之路,使其不能得志于中原。而秦国在晋卧榻之侧,仅有一水相隔,晋之都城腹地的安全亦得不到可靠保障。战国以降,晋国先后爆发了六卿的混战与韩、赵、魏灭智氏的斗争,内乱不断。三家分晋后,又在30余年内忙于巩固统治,恢复发展力量,无暇外顾。所以秦在战国初年乘机发动攻势,频频削弱晋及后来之魏国的势力和影响。

(1)招纳亡叛。 智氏集团被韩、赵、魏打败后,残余势力逃奔秦国,得到秦之庇护,继续与三晋为敌。如《史记》卷15《六国年表》载公元前452年,“晋大夫智开率其邑来奔”;公元前448年,“晋大夫智宽率其邑人来奔”。

(2)伐大荔、取临晋。 大荔是春秋战国之际较强的西戎部族,活动在黄河以西的洛水下游地区 ,其王城在河西的重要渡口临晋(今陕西省大荔县),对岸便是魏国要津蒲坂(今山西省永济市),在此渡河后沿涑水而行即可抵达魏都安邑,是秦晋之间的交通枢纽,为兵家所必争。《元和郡县图志》卷2《关内道二》载:“朝邑县,本汉临晋县地。大荔国在今县东三十步,故王城是也。……县西南有蒲津关。河桥,本秦后子奔晋,造舟于河,通秦晋之道,今属河西县。”大荔戎盘踞此地,筑城固守,立国二百余年。公元前461年,秦国打败大荔,兵临黄河之滨。《史记》卷5《秦本纪》载是年“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史记集解》引徐广曰:“今之临晋也。”秦据此地,作为侵伐河东的桥头堡,一来直接威胁魏国腹地、都城的安全;二来逼迫大荔部族屈服,成为秦之附庸,共同对魏作战(公元前338年,秦孝公出兵与大荔之戎共围魏之合阳城,即是一例),使形势发生了对魏国不利的变化。

(3)沿河修筑城堑,加强防务。 《史记》卷15《六国年表》载秦厉共公十六年(前461),“堑阿(河)旁,伐大荔,补庞戏城”。舒大刚指出:“阿旁即河旁,阿、河古字通用。庞戏城即彭衙,亦即庞戏氏。《秦本纪》武公元年‘伐彭戏氏’。《正义》云:‘戏音许宜反,戎号也。盖同州彭衙故城是也。’缪公三十四年,‘孟明视等伐晋,战于彭衙’。《集解》引杜预:‘冯翊合阳县西北有衙城。’《正义》引《括地志》:‘彭衙故城在同州白水县东北六十里。’……彭衙即彭戏之异译。彭又与庞同声,故彭戏城即庞戏城。地望在白水、合阳之间,即今大荔县北。大荔、河旁、庞戏临近,因此,秦师一出,乃得堑河旁、伐大荔、补庞戏城,一石三鸟,缘其同在一域之故。” 彭衙亦为河西要镇,在大荔之北,春秋时于秦晋之间数次易手,战国初年被秦出师灭大荔时顺势攻克,因其旧城驻守,仅加以修补。

《史记》卷15《六国年表》秦灵公十年(前415),“补庞,城籍姑”,《史记索隐》案:“庞及籍姑皆城邑之名。补者,修也,谓修庞而城籍姑也。”《史记·秦本纪》简公三年(前412)“城籍姑”,《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籍姑故城在同州韩城县北三十五里。”这里提到的“籍姑”在魏国河西重镇少梁之北,秦派兵夺取后筑城屯兵,对少梁形成半包围,使其呈背水作战之劣势。

(4)越河侵袭晋(魏)国城邑。 《史记》卷15《六国年表》载公元前467年,“(秦)庶长将兵拔魏城”。魏城在今山西省芮城县境,滨于黄河。《元和郡县图志》卷6《河南道二》载:“芮城县,黄河在县南二十里。故魏城,春秋晋灭之,封毕万是也,在县北五里。”

秦国经过上述一系列的军事行动,南服大荔,占领临晋、彭衙,切断了少梁与渭水以南的魏河外诸城之联系;北夺籍姑,又阻隔了少梁与上郡的交通;使魏国在河西、河外的领土分为三段,其中部的西河仅剩少梁一座孤城。秦国的防线已推至河旁,与魏共有黄河天险,随时可以进军河东,攻击魏国腹地,此种形势对魏形成严重威胁,使其如同骨鲠在喉,不得不除。相形之下,齐、楚等强国距离魏本土河东较远,威胁并不大;卧榻之侧的秦国则是心腹之患,如果置之不理,出师东方,国内兵力空虚,很可能遭受秦国的致命袭击。因此,魏国把与齐、楚争夺中原的宏远目标暂且搁置,而首先选择秦国作为打击对象,以解决门庭之患。

况且,齐国的田襄子执政以来,忙于将亲属派往各地执掌官职,篡夺权力,因为害怕受到诸侯的干涉,故对外采取睦邻政策,息事宁人;只要三晋不发兵东向,侵犯其利益,齐国则尽量避免和它们发生冲突 ,魏国也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东方的侵袭。而秦国自厉公去世以后,因君主废立问题多次发生动乱,受到内耗的削弱,客观上有利于魏国向河西的进攻。如《史记》卷5《秦本纪》所称:“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强,夺秦河西地。”所以,魏国便开始了对秦作战的军事行动。

(一)伐秦

公元前419年,魏国在河西重镇少梁筑城,加强这个渡口的防卫,以此作为向西方进攻的前哨基地,结果引起了秦国的猛烈反击。《史记》卷5《秦本纪》载灵公六年,“晋城少梁,秦击之”。《史记》卷15《六国年表》则载秦在第二年(前418)再次发动攻势,“与魏战少梁”,但是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魏国保住了阵地,并在下一年(前417)“复城少梁”,继续强化该地的防卫。秦国同年则“城堑河濒,初以君主妻河”,即在黄河沿岸筑城设垒,削陡河岸使之成为防御工事,并以公主殉祭河神,借以祈求神灵保佑秦国在和魏国的交战中获胜。

筹备数年之后,魏国正式向秦发动进攻,于公元前413年出兵河外,在郑(今陕西省渭南市华州区)大败秦军。见《史记》卷15《六国年表》秦简公二年(前413),“与晋战,败郑下”。次年,魏太子击率军围攻少梁以北的繁庞(今陕西省韩城市境),得手后即将不可靠的原地居民逐出,更以魏人驻守。公元前409—前408年,魏文侯任用名将吴起领兵,自少梁南伐,拔秦五城,渡过渭水后到达郑地,在先后攻占的临晋、元里(今陕西省澄城县南)、洛阴(今陕西省大荔县西)、合阳(今陕西省郃阳县东南)筑城戍守,迫使秦人退据洛水,“堑洛”,又筑长城以拒魏师。通过上述进攻,魏国广拓领土,全据河西之地,将西河与上郡、河外三地连成一片,使黄河河曲成为魏国的内河,消除了秦国对河东的直接威胁,建立了巩固的外围安全屏障。

(二)伐中山

吴起在河西作战大获全胜后,魏国迅速改变了用兵的主攻方向,于公元前408年转移主力,进攻中山,而对秦国只留下少数兵力,采取防御态势。究其原因,这和魏国侧重在东方、中原地带扩张发展的战略构想有关。

中山是白狄鲜虞部建立的国家,位于今河北省中部。张琦《战国策释地》曰:“考中山之境,自今直隶保定府之唐县、完县,真定府之获唐、井陉、平山、灵寿、无极、定州、新乐、行唐、曲阳,兼有冀州之地。《通典》曰中山都灵寿。《世本》则曰:中山武公居顾,桓公徙灵寿。”其地西倚太行,扼守井陉要道,控制了山西高原通往河北的一条险途;又北屏燕境,南临赵国的东阳、邯郸,东与强齐相邻,处在黄河以北几大强国之间的枢纽地段,位置相当重要。《战国策·秦策二》称:“中山之地五百里。”疆土亦不算小。鲜虞原是游牧民族,自春秋时入居河北平原后,吸收了华夏族的先进经济、文化,拥有较为发达的农业、手工业,军力也很强劲。王先谦曰:“中山为国历二百余年,晋屡战而不服,魏灭之而复兴。厥后七雄并驱,五国相王,兵力抗燕、赵而胜之,可谓能用民矣。” 各个强国如果能够占领或控制利用中山,不仅可以明显增强己方阵营的力量,改变实力对比关系,还能威慑邻国,向几个战略方向用兵,形成十分有利的态势。如郭嵩焘所言:“战国所以盛衰,中山若隐为辖枢,而错处六国之间,纵横捭阖,交相控引,争衡天下如中山者,抑亦当时得失之林也。” 正因如此,春秋战国之际,中山便成为几大强国竞相争夺的焦点。鲜虞曾利用齐、晋间的矛盾,与齐联盟,对抗晋国,多次袭击其河内之地。例如公元前494年,齐、鲁、卫及鲜虞共同伐晋,取其棘蒲(今河北省赵县)

公元前491年,齐国又出兵伐晋,连陷八城,鲜虞再次派兵配合作战 。三家分晋前,楚国曾派司马子期率兵,不远千里伐灭中山 ,然未能久驻。晋国的智伯也攻占过中山的仇由和穷鱼之丘。三家灭智氏后,中山之地多为赵国吞并。魏在东方仅有河内一隅,又受到齐、赵、郑、卫的挤迫,勉可容足,急需扩大地盘,建立一块稳固的前哨基地来抗衡诸强,进据中原。因此,在赵襄子时,魏文侯提出“残中山”,要求瓜分原中山国的领土,此举未得到满足,赵氏仅同意纳魏公主为正妻,将原中山部分国土封给她做采邑,使魏国获得一些收入 。当时赵氏势力强盛,魏只好妥协,先以秦国作为进攻对象来筹备战略计划。

正当魏在河西展开攻势时,东方的政局却发生了变化。公元前414年,中山复国;《史记》卷43《赵世家》载此年,“中山武公初立”。宋人吕祖谦所撰《大事记》对此解释道:“中山武公初立,意者其势益强,遂建国备诸侯之制,与诸夏抗欤。”中山为了得到外界支持,以对抗赵、魏,和旧日盟友齐国结约修好。齐国意欲削弱三晋在东方的影响,也积极配合,向赵、魏发动进攻,借此牵制它们对中山用兵。公元前413年,“(齐)伐晋,毁黄城,围阳狐” 。《竹书纪年》载公元前410年,“齐田盻及邯郸韩举战于平邑,邯郸之师败逋,遂获韩举,取平邑、新城”。

这时的赵国经历了襄子死后十余年的内乱 ,三易其君,元气大伤,尚未复原,无力单独应付齐与中山的进攻。中山的复国,使魏丧失了公子倾的封邑,又多了一个劲敌;中山与齐国结成联盟,改变了东方地域的政治力量对比,魏国的河内孤悬在外,与本土河东联系不便,受到严重威胁。这种局面如果延续下去,不仅河内的安全无法保障,魏国的兵力也会被牵制,不能顺利执行预想的战略,即南渡黄河向中原扩张,这对魏国来说是十分被动的。

为了改变东方的不利形势,魏国在河西作战获胜、实现预定目标(将河外、西河、上郡连成一片,有效地保障魏国西境的安全)后,立即将军队主力调往太行山东,投入对中山的攻击。从史籍的记载来看,魏国对中山的进攻经过了精心策划,准备充分 ;与中山一战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战事相当激烈,持续了三年 ,也因此引起群臣的激烈反对 ,但魏文侯不为所动,先后派遣乐羊、吴起等名将,又得到中山叛臣白圭的帮助 ,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三)伐齐

魏国在灭亡中山后,留太子击驻守,并顺势展开了对齐国的战略进攻。从前一段历史来看,田氏代齐后,曾有数十年的时间忙于巩固内部统治,担心诸侯前来干涉,而采取了睦邻政策,不敢贸然对外略地用兵。《史记》卷46《田敬仲完世家》载:“田常既杀简公,惧诸侯共诛己,乃尽归鲁、卫侵地,西约晋韩、魏、赵氏,南通吴、越之使,修功行赏,亲于百姓,以故齐复定。”中山复立之后,齐国在东方地域的政治、军事力量得到了有力支持,因此摆脱了以往的沉闷状态,活跃起来,开始频频向泰山、黄河以南的鲁、卫等小国发动攻击,并与郑国联合,抑制赵、魏势力在这一地区的发展。例如:

(齐)宣公四十三年,伐晋,毁黄城,围阳狐。明年,伐鲁、葛及安陵。明年,取鲁之一城。……宣公四十八年,取鲁之郕。明年,宣公与郑人会西城。伐卫,取毌丘。

面对齐国咄咄逼人的攻势,魏不能等闲视之;只有打败齐国,消除了侧翼的威胁,魏国才可以把主力军队投入中原地带,放手与郑、宋及楚国一搏。因此,魏在灭亡中山后的公元前405年,即命令翟角(员)率兵协同赵国攻齐,解救廪丘之围,获得大胜 。次年(前404),魏又会合赵、韩军队攻入齐国长城,事见羌钟铭文及《水经注·汶水》引《竹书纪年》:“晋烈公十二年,王命韩景子、赵烈子及翟员伐齐,入长城。”方诗铭先生云:“《吕氏春秋·下贤》:‘(魏文侯)故南胜荆于连堤,东胜齐于长城,虏齐侯,献诸天子,天子赏文侯以上闻。’与《纪年》所记为一事。翟员即上条之翟角,魏将。晋烈公十二年当魏文侯四十二年。时三晋之中,文侯最强,此役实以魏为主,故《吕氏春秋》仅举文侯。”

魏灭中山,又率领韩、赵两次重创了齐这个传统大国,使东方的政治地理格局发生了重大改变。三晋,尤其是魏国声威大震,周王室不得不在次年正式承认他们为诸侯。齐国受此打击后,实力大为削弱,被迫退出与魏的竞争;整整十年之后,才恢复对外的军事行动 。而获胜的魏国则可以放心从河内南下,实施其中原逐鹿、称霸天下的战略构想。

(四)伐郑、宋与楚

魏国接连战胜秦、中山与齐,而东西两侧的劲敌暂时不能为患。在有利的形势下,魏国全力向中原进兵,以夺取郑、宋、卫及淮泗间小国的土地,迫使它们臣服。上述中小诸侯势微力弱,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魏国的主要对手是南方的强楚。据《史记》卷15《六国年表》记载,魏文侯晚年的用兵,基本上是在河南与楚国争郑。如楚悼王二年(前400),“三晋来伐我,至乘丘”,《史记》卷40《楚世家》记载是年“三晋伐楚,败我大梁、榆关”。这是魏国获得的一场决定性胜利,此役之后,魏在豫东平原站稳了脚跟,夺取了大梁附近的大片土地。

《史记·六国年表》载次年(前399),楚国为了拉拢郑国抗魏,曾“归榆关于郑”。在没有收到效果的情况下,又于次年(前398)“败郑师,围郑”,逼迫郑国杀掉执政的大臣子阳后投靠自己。魏国则在公元前393年“伐郑,城酸枣”。酸枣是黄河渡口延津西南的重要军事据点,原属郑国,被魏占领后作为南略中原、抗衡齐楚的前哨基地 。魏文侯去世后,武侯及惠王即位之初,继续在这一地区用兵,向东、南扩展,逐步开拓出一块物产丰饶、面积远远超过河东本土的新疆域。公元前361年,距魏文侯协韩、赵伐楚,初次向河南出师还不到40年,魏在中原的疆土已然颇具规模,惠王把都城从安邑迁到大梁 ,建立了新的政治中心。国都东移的原因,并非像有些史家所说的“避秦”,而是由于河南地区在经济、政治上的地位影响已经超过了河东,魏在那里与齐、楚、韩、赵等强国角逐激烈,形势紧迫,但两地相隔千里,交通不便,从安邑对河南实行遥控是难以收到满意成效的。迁都大梁,有利于魏国对中原的开拓和巩固,可以实现其图霸争雄的宏伟抱负,如朱右曾所言:“惠王之徙者,非畏秦也,欲与韩、赵、齐、楚争强也。安邑迫于太行、中条之险,不如大梁平坦,四方所走集,车骑便利,易与诸侯争衡。赵之去耿徙中牟,又徙邯郸,志在灭中山以抗齐、燕。韩之去平阳徙阳翟,又徙新郑,志在包汝颍以抑楚赵。岂皆为避秦哉。” 战国前期魏国的领土扩张,主要是在这个战略方向完成的。《战国策·魏策一》载苏秦说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南、许、鄢、昆阳、邵陵、舞阳、新郪;东有淮、颍、沂、黄、煮枣、海盐、无疏……”《汉书》卷28下《地理志下》载魏地“南有陈留及汝南之召陵、㶏强、新汲、西华、长平,颍川之舞阳、郾、许、鄢陵,河南之开封、中牟、阳武、酸枣、卷,皆魏分也”。上述领土,基本都是魏国在迁都大梁前后的数十年间,从郑、宋、楚等国手中夺来的。这一显赫功业,是其先邦——春秋时晋国——远未达到的。魏也因为占据中原沃土,大大增强了实力,从而一跃成为称霸诸侯的头号强国。《战国策·齐策五》载:“昔者魏(惠)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其强而拔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甚至采用天子的服制,“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斿,从七星之 196-1 ,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公元前344年,魏惠王召集诸侯,举办“逢泽之会”。《战国策·秦策四》载:“魏伐邯郸,因退为逢泽之遇,乘夏车,称夏王,朝为天子,天下皆从。”魏王俨然成为战国第一代霸主,邻近中小诸侯都来朝见,服从并受其驱使调遣 。战国前期,魏国在政治、军事上取得的巨大成功,和其实施的战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魏文侯、武侯比较客观地判断了当时的地理形势,决定了合理的主攻作战方向与用兵次序,先后打败了秦、中山、齐、楚等国,获得预期的效果,为其霸业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LldA+5sG9wbQmXl3U6OTUviDPJTEwRMfHX9KtI4T9KRxizZm0nbMa7twdWMjN9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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