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狼萆青二十一年。那夜满天星光闪烁。
小乌兰,你今夜看着阿布如何杀人。学着些。
忽穆烈抱着她,砍下一颗颗的人头。鲜红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她知道了什么是杀戮,什么是背叛。
阿布的一生,都被杀戮和背叛缠满。
阿里不哥杀死他的时候,他一定很绝望吧。兄弟子侄,同室操戈,是比与外敌作战更残忍的事。阿布又一次被亲人伤害了。
多年来,外人眼里的忽穆烈,嗜血凶残,心就像浸在雪水里,烈酒也暖不热。只有乌兰,从忽穆烈那里,感受过绵长的温情。
“阿布,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了你,乌兰不会。乌兰一定会给你报仇。”她喃喃道。
乌兰在月光下站了半个时辰,掩好心绪,回了贤德宫。
连续好几天,她若无其事地应承贵妃。稍有闲暇,便在宫苑里摸索着。她辗转打探皇帝的起居、住所。
据司寝监的小内侍讲,虽然后宫嫔御众多,但皇帝最常宿的,是勤政殿。哪怕是召幸后妃,皇帝也鲜少在她们的寝宫过夜,而是命她们去勤政殿侍候。上回,皇帝钦点贵妃,便是如此。
除夕,阖宫欢庆。值守的侍卫,只有平日的半数之多。
乌兰默默等待着时机成熟。
她暗中将地形摸透。勤政殿的一砖一瓦,她都牢记在心里。
转眼,十几天过去。
除夕夜到了。
贤德宫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方灵山的赏赐。乌兰得到的赏赐最为丰厚。
晚膳过后,她推说脑子昏沉,或是染了风寒,躲了热闹回到住处。方灵山见她的确面孔通红,身子有些微抖,便命医官给她诊脉。医官给她开了药,她佯装蒙在被子里出汗。
新年的庆典,临近亥时方休。
方灵山回宫的时候,已然很疲乏,便睡去了。
宫人太监们忙碌了一整天,除了少数上夜的人,也都歇息了。
空气中弥漫着烟花散去的火药味儿,和腊梅的幽香。
更鼓敲了三声。
乌兰将枕头塞进被子中,迅疾从床榻上起身。
此时的阿九,正坐在勤政殿批阅公文。他那夜随殷鹤去了皇城司衙门,殷鹤说有机要的密函呈给他。密函是方将军从边关发来的,上面写的定是有关西狼的事。马踏之伤,疗治过后,殷鹤满身找寻,却没有找到那封密函。殷鹤自知闯了祸,甘愿领罚。阿九怀疑,京中有西狼的细作。他没有处置殷鹤,而是嘱其往后要更加小心。方砚山七日前,回京述职。阿九知晓了信函上的内容,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忽穆烈死了,对中原朝廷来说,是大好的消息。他这个新年,过得比往前愉悦。
胸口的伤,还未好透,时不时,隐隐作痛。
阿九想,好些日子没看到孟昭阳了。明儿,他要去马厩等她。两广总督送进宫许多木制的小福娃,十分精巧。他拣了个憨态可掬的猪倌儿,准备送给她当作新年礼物。他也要向她讨礼物,她那晚说了,要赔给他一个媳妇,赔给他一百个糯米包。
思及此处,阿九笑了笑。
凤仪宫的金雯,在殿外求见。
阿九兀地想起,往年的除夕夜,他都是召幸宋丹青的。中宫的情面,是要顾的。
马踏事件发生后,阿九命皇城司去查,孟昭阳当夜骑的那匹马是被何人所射。未久,便查出来,是宋丹青的手笔。阿九越发嫌恶她,掌凤印几年,半点长进也无,倒是得失之心、争风吃醋之心,比从前更重了。不过是一个容貌像白若梨的小女子,就这般容不下,想方设法,除之后快,哪有半分国母的体统?
然,今夜,宋誉铭给他上了封折子。
“死生夜旦之常,难逃大数命义。臣子之戒,敢竭愚衷。属馀息之将辞。伏望皇帝陛下,惟新盛德,谨保清躬,万寿无疆。行奉东朝之养五兵,不试永居北极之尊。益坚邻国之欢盟,深思社稷之大计,谨国是之摇动,杜邪党之窥觎。愿留圣念臣形留神往,泪尽辞穷。忧国有心,敢忘城吨之策;报君无路,尚怀结草之忠。”
拳拳之心,字字恳切。
宋誉铭的门生禀报,宋宰执病得很重,常叹息活不了多久了。犹然惦记为国效力,荐刺史张澄修盐桥运河堰塞工程。一旦修好,河道便利,水患可绝。
阿九想起宋誉铭的好来。
时任宛平知州的宋誉铭,护送当时还是一个落魄皇子的阿九回洛阳,险些死在路上。这些年,一力主和,谏朝廷休养生息,发展经济。短短十一年的时间,国库积攒,比父皇、皇兄在位时,多了数倍。虽有私心,但……人无完人。
阿九命金雯进来。
金雯跪在地上,捧上一幅画,宋丹青画的《行舟图》。
“官家,皇后娘娘十分惦念您。”金雯流泪道。
阿九看着那幅画,宋丹青是想告诉他,宋家永远与他同舟共济吧。他叹了口气,道:“让皇后今夜来勤政殿与朕同宿吧。”
金雯连忙叩头,出了勤政殿,嘱司寝监,安排侍寝事宜。
她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勤政殿的香炉。
皇后娘娘交代她的事,她需不着痕迹地办好。
久不承幸,宋丹青担心,这一回与官家同寝,官家又似前番几回那样,对她冷冷淡淡的,提不起兴致。那岂不白费了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宋丹青不信自己连方灵山都比不上。男女欢好,以香暖情,中宫与官家是夫妻,这样做,并不算逾矩。
金雯回到凤仪宫后,准备花瓣、温水,伺候皇后沐浴。
这厢,阿九在寝宫中,只觉身上越来越燥热。
他解了外衣,在殿内来回踱步。
这时——
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侍卫的乌兰,从窗口便看见了那个穿龙袍的男人。她从窗口跃了进去,猛地扑向他。
那男子转身,烛光下,她看清了他的脸,心中大惊。
阿九。
怎么会是他?
可分明就是他啊。
他捂着胸口,显然,上次为了救她受的伤还没好。
短刀生生收回,倏尔,藏入袖中。
乌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阿九的怀里。
殿中,暖情香越发浓郁了。宋丹青为了增加功效,特意加了一味莨菪子。
阿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里躁动的欲望,像海一样,将他湮没。
他忽然将她抱起,放在床榻上。他解开自己的衣裳,欲望倾泻出来,覆在她身上。
乌兰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亲热,拼命地反抗。可她身子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来。原本,为了掩人耳目,她喝了医官的风寒药。现在,又被殿中的暖情香包围,未经人事的她像是一不小心,跌入风月的漩涡。
她的反抗,让阿九的情欲,更加汹涌。
他将她的双手,紧紧地按着。她动弹不得。
他的唇落在乌兰的脸上、脖颈上。
与老段不同,他的吻是霸道的,专断的。将乌兰裹挟其中。
身躯交叠之间,乌兰像是一池碧绿的水,阿九是水上的帆。
少女的胴体清新而芬芳,就像三月里,满树的梨花。
“朕从此宠你,爱你。”他在她耳边道。
他在春水中,像个卸去羁旅的归人。
晓夜霜风,盈盈如梦。
酒花白,烛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