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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捉摸的“我”

在怀疑的语境之外,那个能思想的“我”是一个可以用各种方式来描述的人。就我自己而论,我是一位中年哲学教授,有某种个性、某段经历、某些社会关系、某个家庭等。但是,在怀疑的语境中,这一切都被一扫而空,仅仅是虚拟现实的一部分。那么,那个残留下来的“我”是什么?看来极为朦胧——一个纯粹的思想主体,甚至可能没有身体!这产生了新的变数。

你可能尝试凝视自己的心灵,就好像是为了抓住那个本质的“你”。但请记住,这个“你”(或者从你的观点来看,这个“我”)在这里是与你的同一性的正常标志(你在空间中的位置、你的身体、你的社会关系、你的历史)相分离的,因此似乎就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你可以意识到自己的经验,但好像绝不会意识到作为那些经验的主体的“我”。或者你可以尝试想象自我,就好像为它构造了一幅图像。但是,正如笛卡尔所说,想象力好像很善于构造有形状和大小、可在空间中被发现的事物(即“有广延的事物”)的图像。而在怀疑的海洋中继续充当岩石的那个自我,可能不是一种有广延的东西。因为,既然我们在认真看待邪恶精灵的可能性,那么,当我们仍不确信有广延的事物是否存在的时候,我们依然能确信那个自我。

一旦我们以这种方式重构了这个论证的要点,笛卡尔的思想看来就是这样的:

我不可能怀疑我存在。我能怀疑空间中有广延的事物(“身体”)是否存在。 因此 ,我不是身体。

简而言之,灵魂是确定的,身体是可疑的。如果这就是笛卡尔的论证,那么它就只是表面上可信,仍然可以被认为是无效的。考虑如下类似的例子:

我无法怀疑自己在房间中。我能怀疑一个明天会得到坏消息的人是否在房间中。 因此 ,我不是明天会得到坏消息的那个人。

一个很好的证明,还有一个让人喜欢的结果!而这种谬误常被称为“蒙面人谬误”:我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不知道蒙面人是谁;因此,我的父亲不是蒙面人。

我怀疑笛卡尔犯了这个谬误,至少是在这个《第一哲学沉思集》中。在这个时刻,他更关心的是,我们究竟是如何知道关于灵魂和身体的任何事情的。笛卡尔目前并不怎么关心证明二者是不同的,反而更关心如何表明对自我的认识不依赖对身体的认识。因为其中一个可以是确定的,即使另一个还不能确定。不过,在我们这里,还有什么东西被留了下来并对自我有真正的认识呢?

在下一个世纪,德国哲学家格奥尔格·克里斯托夫·利希滕贝格(Georg Christoph Lichtenberg,1749—1799)评论说:“我们应该说‘某个东西思考’(it thinks),正如我们说‘天打雷’(it thunders)一样。 [1] 即便是说‘cogito’也说得太多了,假如我们将它译为‘我思’的话。”[利希滕贝格喜欢精练的格言,对后来的弗里德里希·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1844—1900)产生了重要影响。]

这里的想法是,我们显然将一个“我”当作了某个“东西”(即思考的主体),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幻觉。不存在那个在打雷的“天”:我们反而可以恰当地说打雷正在发生。同样,利希滕贝格是在暗示,至少在怀疑的语境中,笛卡尔没有资格拥有一个正在思考的“我”。他能恰当地主张的只是“有一个思想在进行”。

利希滕贝格的主张看起来很奇怪。因为,若不存在某个在思考的人,确实就不可能有一个思想,难道不是这样吗?你不可能有那种在房间中飘浮、就好像等待某人来抓住的思想,正如你不可能有那种在四处飘浮、等待着被压在一个平面上的凹陷。在本书第四章,我们会回到这一点。但是,这样一来,利希滕贝格为何不对呢?如果笛卡尔不可能面对一个正在思考的自我,无法经验到它,无法想象它,那么他何以有资格拥有“它存在”这一确定性呢(不管这种确定性是什么)?实际上,说它存在能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人们通常认为自己理解得最明晰的事物,即日常物体或者在空间中遇到的事物,笛卡尔也提出了一个类似的困难,这样他就机敏地将上述难题搁置了。这就是蜂蜡的例子要表明的。下面是对该论证的一个可能的重构:

在某个特定时刻,我的感官告诉我属于那块蜂蜡的形状、颜色、硬度、气味。但是,在另一个时刻,我的感官告诉我属于那块蜂蜡的不同形状等。我的感官向我显示的,不外乎是这些多种多样的特性(我们可以称之为“感官特性”,因为我们的感官接受它们)。不过,我还是做出了一个同一性判断:它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都是同一块蜂蜡。因此,它在不同时刻可以拥有不同的感官特性,这就是它的本性所在。于是,为了理解这块蜂蜡 什么,我必须使用自己的理解力,而不是自己的感官。

假若这个重构可靠,我们就应注意到,笛卡尔不是在否认我正是首先通过感官知道这块蜂蜡在那里(假设我们已经摆脱邪恶精灵,重新信任自己的感官)。事实上,他后面说的也是这样。更确切地说,他是在暗示:感官就像信使,传递需要加以解释的信息。而且,在这里,这种解释就在于在很多连续的现象中将一个对象辨识出来,因此它是理解力的任务。这项任务在于采用分类原则或者说范畴,而范畴的凭据也是我们能够加以探究的。

于是,借助蜂蜡的例子,我们所能理解的不外乎就是:这块蜂蜡是一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可以呈现不同的物体属性,例如形状、大小、颜色、味道。而我们所理解的自我(这个“我”)恰好也是某种同样捉摸不定的、在不同的时刻能够思考着不同思想的“东西”。因此或许就不应认为,与蜂蜡之类的日常事物相比,自我显得特别神秘。也许自我并不比身体更难理解,我们只是因为某种偏见而不这样想。在本书第七章,我们会再次讨论蜂蜡的例子。

[1] 转引自J. P. Stern, Lichtenberg: A Doctrine of Scattered Occasions , p. 270。 aYOKl50mQiA8/NgFp1X8UGMOlrfajGE3ri9tp19BtCM1z1v1d3SnS15iSB0EO1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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