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窗工

马文·阿贝拉姆

我当时真的很想找份新工作。那时候我在服装区 上班，每周带90美元回家，完全不够用。我叔叔是第二代窗户清洁工。我一直让他帮我找份工作。终于找到了。他把我介绍给了几个人，我加入了工会，开始擦窗户。之后我一直在擦窗户——擦了28年。

我哪种工作都做，要爬梯子的，要举棍子的，要系安全带的——你要靠安全带挂在窗户外面——还有要爬脚手架的。在擦窗户这方面，我是全能的。离地面低的窗户我也擦，各种窗户我都擦。全世界我只在纽约擦窗户。

我第一天上班，去了华尔街附近那栋旧的汉诺威国际大厦。他们向我演示我怎么用刮水器，怎么擦入口大门之类的。我去的时候，安全带已经准备好了，我当时腰围是34码，于是他们带我上到八楼，打开窗户，向我演示怎么系安全带，怎么拉紧，怎么扣好搭扣，还有怎么爬到窗户外面。我顺利地做下来了。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我才不会怕高。“按我们说的做，别摔下去。”这是我得到的唯一一条建议。短小但贴心。他们真的很在意我们做的方式对不对。

他们教我怎么检查安全带，就算安全带是全新的，你也要检查，因为安全带主要是玻璃纤维做的，要确保滑行装置是完整的，夹子上的弹簧正常，确保它没有干裂，确保它远离高温干燥的地方，太潮湿的地方也不行。

只要你进擦窗这一行，你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器材。永远最重要的是，做完才能爬到建筑另一边，或者爬到窗户另一边，或者爬上梯子，诸如此类。不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是为了民众的安全。

要用到安全带的时候，保养安全带、保养作业工具就成了你的职责。因为你要将实物原封不动带回家，放进储物柜。你的命关乎于此。大多数情况下，脚手架上的人出事都能获救。脚手架上很少出人命。但当你成为系安全带的工人，情况就恰好相反了。因为如果你不好好照看自己的安全带，用正确的方式保养，一旦安全带出问题，你就没机会后悔了。你从此成为历史。你每四年就要上交一次安全带。安全带会被断开重塑，或者直接被销毁，公司买一批新的。

上班第一天，我上了八楼。窗台大概有5厘米宽。我只想快点弄完。我只想出去，关上窗，在外面待几秒，赶紧回来把它弄完。但时间长了以后，爬出窗户，完成该做的事已经成了第二本能。

五年前，我开始负责洛克30 的窗户。我了解到了洛克菲勒中心的悠久历史，还有大楼建成的原因，你知道吧，是为了让洛克菲勒能看到他在宾夕法尼亚州山上的房子。在洛克30大楼上，你可以一直望到宾夕法尼亚州。

◇◆◇

我早上很早就开始工作，我们直接上楼，四周很宁静。你知道的，你独自在那里，没有上司围着你转，监视你，那样绝对不行。你一大早开始工作，尽量在人们涌进办公室前把事情做完。

我们清晨6点就挂在窗户外面了，这样9点前就能做完。

曾经有人从我手里拿过刮水器说：“我也能做。”结果做得一塌糊涂。干这活儿得熟能生巧。这和你擦家里的玻璃桌子、镜子，或者别的东西不一样。我刚入行时只有一种刮水器，现在有好几种不同牌子的。我用艾瑞特牌。我是老派的人。我永远用一种刮水刷。艾瑞特牌刮水器从20世纪30年代就有了。艾瑞特牌的把手是黄铜制的，能用十年。现在还有索伯斯牌、忍者牌，各种不同的产品，我觉得就是营销技巧，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你要做的工作没变，都是用刮水器做同一件事。某种刮水器的把手可能是黄铜的，另一种可能是塑料的，都没关系。你随便给我一个刮水器，我都能用它擦窗户。

他们教我在确保窗户完全干净以前，不要把刮水器从窗户上拿下来。我先从左上角开始，一直移动到右下角。在窗户完全干净之前，不要把刮水器拿下来。有了经验后，我就知道怎么把它拿下来再正确放回去了。不留任何水痕，你懂的。刚擦完的时候，你离远一点看窗户，是看不到水痕的。但等水干了，太阳升起来，你就会，哇哦。痕迹在那里。你的顾客也会说同样的话。

◇◆◇

擦窗工在窗户外面会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有时候你在一栋商业楼外面，那栋楼某些部分是住宅。你会不小心看到什么。别人没想到这么早会在外面看到你，你明白吗？有些人会没穿衣服到处走，或者在进行性交什么的。擦窗工会被吓到。我们一直留心听脚手架上反常的声音。一旦发现，我们不会拆开脚手架，但我们会检查缆绳，你明白吧。至少缆绳是看得到的，因为在外面。我们可能会把脚手架抬高一米多，看看下面有没有问题，确保没有零件松动。

但有些是脚手架内部的东西，我们猜不到是什么，也够不到。但我们知道哪些是该听到的声音，哪些是不该听到的声音。我们学会听不正常的声音。磨削的声音、缆绳磨损的声音，诸如此类。

作为在纽约市长大的孩子，你会对摩天大厦之类的玩意儿习以为常，还有自由女神像……我从来没觉得帝国大厦和世贸中心 有什么好看的，直到它们倒了。它们一直在那里，你也期待它们一直在那里。

哪怕开始做擦窗工，我也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好看的。我以前经常在废弃大楼里跑跑跳跳、瞎玩之类的。从一个窗子跳到另一个窗子，你明白吧。我住在布什威克 ，我们以前经常从高一点的房顶跳到低一点的房顶。翻滚一圈，然后继续跑。所以我从来不会恐高。有些人，他们想赚这份钱，他们想要这份好工作，但他们克服不了真的爬到窗子外面的恐惧。我就没这个问题。

我曾经和一些人共事过，你可以看到他们……他们爬上梯子，你可以感觉到梯子在抖，因为他们的腿在抖。你会想，怎么回事？你在上面怎么了？你看到有些人，爬出窗户时犹犹豫豫。你只能劝他们回来，因为他们害怕。他们害怕往窗户后面靠。

在窗户外面的时候，你要学着凭借安全带往后靠。你不能在窗户前挺直身子来擦窗，你明白吧，你得往后靠。有些人会说：“啊，不行，我不想向后靠，不行！”很搞笑，你会笑他们。其实也不好笑，但你会说：“得了，来吧，我们得干活。往后靠。” 34J1mmNx4yxVxlVtSl1trrRHoRXUGf3lRYFMytf6z68jp3k6JXWiXmxlgPeFeJX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