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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的飞机很促狭地是晚上六点多到,正是吃饭时间,这个时间搞得人预先吃了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顿忙下来,等二太太梳洗整理妥当一定要搞到八点多。“和她本人一样促狭”,这是林唯平的心里话。

跟着二太太一起走出来的是个三十几岁看上去颇为白领的男子。林唯平可以肯定的仅是那自称姓毛的男的绝不是二太太的男友,谅她还没这个胆。可能是她的某一比较带得出来的亲戚。那么他跟来是干什么的呢?

二太太进得饭店,破例恩准林唯平和老总约翰陈不必陪膳,让林唯平的肩膀蓦地一松。

在与陈总一起进餐时,见他一脸沉重,忍不住问他:“陈总,你看二太太这回会唱哪一出戏?”

约翰摇摇头,想想,又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据我了解,老板这半月来医院进出得很频繁,老二来恐怕与这事儿有关。”约翰资格相当老,是在老板身边看着二太太进门的,所以除了二太太在的场合,其他都以老二称之,可见其对二太太的不屑。

林唯平是约翰一手提拔上来,并委以除生产外公司其他所有部门经营大权的,可以说是嫡系中的嫡系,所以话可以放开来讲:“按目前二太太和老板把他们小儿子一直安在这儿的现状看,这公司以后应该是归小老板的,但遗嘱没下来什么也都不能确定,所以不排除二太太可能是想乘兵荒马乱,先搬开两块绊脚石——你和我,安插上她的亲信,造成既定事实,回去跟老头子其他几个子女争取这块肥肉的时候也可以有把握一点。陈总你怎么看。”

约翰道:“这个可能性很大,老二要争什么全得指着她这个宝贝儿子,可是小老板孩子气,人在公司心不在,她也知道这事实,这回带来的这个人可能是她娘家亲戚,看人样应该是个见过世面的。我不怕,我本来工资就是在总公司出的,大不了回去,回去后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是担心你啊。”

林唯平这时已无心吃饭,苦笑着说:“二太太一向看我不顺眼,先怕我勾引老板,后怕我带坏小的,这次她有备而来的样子,一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否则她今天不会那么快放我们走的,一定是她怕露出马脚,让我心生警惕先做手脚什么的。我现在倒希望陈总你开革了我,我还可以捞一笔补偿金,否则只怕明天一到公司,你也被架空了。”

约翰也苦笑道:“我现在已经被架空了,我看来还得担心回家的机票钱了呢。”

当然话是那么说,但林唯平一向是行动派,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早上,反正已知道二太太的心思,所以也不想假仁假义地去宾馆接她去厂里了,还有小老板在呢。一夜忙活,累得够呛,还是多睡一会儿,也好有足够精神应付即将到来的挑战。

果然早上九点多到得公司,见办公室门已被贴上封条,林唯平被战战兢兢的文员请到公司会议室,里面二太太、小老板,和那毛姓亲戚已经黑着脸在等着她了,旁边还有脸色阴沉的约翰陈。

二太太一见她进门就拖着长声冷喝:“这是公司的规矩吗,啊?什么时候规定可以迟到一个多小时的?你们是这么管厂的吗?”

林唯平瞄瞄她,不理,自管自坐下。二太太被林唯平明显藐视的态度激怒,脖子一梗刚想再说什么,被那个毛姓亲戚按下。他以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发话了:“好了,两位当事人都在场了,我们把这事先解决一下吧。你们请仔细看一下这份复印件,好好回忆一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约翰把那两张纸拿来一看,是一封信和一张发票复印件,因发票又复印又传真再复印的,字迹已经很不清楚,大致看是一张两万元钱的购物发票,经手人是林唯平,复核是约翰,而那封信说的是这张五年前发票所开的二万元合一百条棉被并没真正入库,意指是林唯平伙同约翰陈用不知哪里得来的发票冲账,贪污公司钱款。显然这是封匿名告密信,但林唯平一看字迹就认出告密人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出纳小陈。心里不由怒火万丈,二太太对付她是事出有因,而小陈这么做就太忘恩负义了,整个一白眼狼。

她把两张纸仔细看了半天后还是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这事的严重性,还真吓出一身冷汗,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决不能自己露怯让别人看了好戏。她估计这五年前的事如果想不起来,二太太完全可以在下一步以侵吞公款的名义把她送上刑事法庭。但想想自己行得正走得直,没什么把柄可以让人家捏的。而且要贪这区区两万块钱根本不必做这种手脚,她有的是办法从公司里挖出钱来。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相信一定有蛛丝马迹可以供她回忆的,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们手中的原件钓出来以供回忆。她在问了约翰还记不记得该事,并得到否定后,把两片纸往桌上一丢,冷笑道:“现在科技昌明,要弄出这种发票复印件来是举手之劳。毛先生搬出这种东西来想说明什么,请直说。”

毛姓亲戚笑得有猫捉老鼠的感觉,正想说话,二太太已先他一步冷笑道;“好啊,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打量我们还在吓你。你们两个睁开狗眼看看这是什么,一群恶狗,老板相信你们把厂子交给你们,你们就这么昧他的钱。啊?”二太太平时还捏着嗓门装细巧的,可一动怒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约翰被二太太气得脸色发紫,很有高血压发作的倾向。林唯平也被气得手脚发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痛骂,但苦于想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回嘴惹恼了老二,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叫110来把他们抓进去都不是没可能,这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林唯平只得在二太太的骂骂咧咧中仔细翻看那张发票原件,强忍着情绪不受叫骂声的干扰。等她辨识出有点模糊了的发票章是哪家单位时,忽然灵光闪过,合上票据,也不看他们,却长吁一口气对约翰说:“陈总,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们还是基建阶段,没有小金库资金可以动用,过年给各家单位派发礼券的钱写上购礼券就没法入账,所以我们叫那家商店给我们开的是一百条被子。”

约翰一拍桌子,恍然地“喔”了一长声,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到底是你年轻记忆力好,这事我们当初为谨慎起见,还让各部门领券去送相关部门的人都签上名封在一个牛皮纸袋里的,二太太可以打开我办公室封条进去查。”

事已至此,查不查答案都只有一个,对二太太来说,这回费尽心机策反公司的嫡系人员闹内讧,大张旗鼓地亲自到中国做出那么一系列的动作,弄出了那么多声势,最终却无一丝收成,一时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原计划是想借这件得来不易的自以为铁板钉钉的违法行为打消公司两头的气焰,以最终达到把两人清出公司的目的,而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破产。二太太和毛姓亲戚用家乡话低声密集商量起来。

林唯平看着他们的尴尬,心里一点都没胜利的喜悦,有的是被辱骂却不得还嘴吃了闷亏的痛苦,因接下来还要跟他们接触,让他们顺她的思路满足她昨晚考虑了一整夜的计划,如果过分激化矛盾,双方都走向极端,对解决问题获得实际利益没一点助益。另一个心头之大痛是小陈居然会写出这么一封匿名信。小陈中专毕业后即失业,是她一手把她招进来,罩着她培养到现在那么重要的出纳位置的。如果不是白纸黑字那笔迹清清楚楚地指明是小陈,她可以怀疑任何其他人都不会怀疑到小陈。而且该死的即使是到现在,林唯平还是不由自主地替小陈考虑她是在受了怎样的威胁利诱下叛变的,简直是无可救药的东郭先生。她收起桌上的匿名信原件和复印件,这些东西对二太太已经无用,她的重点现在不在这些纸片上面了,所以任由林唯平把之取走而不置可否。

像拎脏抹布似的拎着那几张纸进入财务部办公室,林唯平看到的所有眼神都非常复杂。其中有幸灾乐祸吗?林唯平肯定里面有,但她已无心追究了。连原来最相信的小陈都会做出背后捅刀的事情来,个把幸灾乐祸的表情已是非常客气的了。林唯平不禁哀叹自己原来做人是如此失败,看人的眼光是如此不准。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小陈旁边,看着小陈结婚后依然保持着红晕的可爱苹果脸眼下一脸苍白,一向胆小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林唯平顿时兴起胜之不武的感觉。她心里暗叹一口气把复印件扔给小陈,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一句话也没说地就走出财务部。是,有什么好说的,要怪都怪自己带眼不识人好了。

回到会议室门前,见大门紧闭,约翰还在里面吧。他会在里面接下来扮演什么角色呢?林唯平忽然感觉,其实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她很不愿意去深想约翰会在里面干什么,因为他是那么信任她,培养她,器重她,她对他心里怀着一份深厚的感激。换自己处在那种境况下,自己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好,那就不去想它,干脆到外面去透透气。

打开车门,正想要发动汽车,保安很尴尬地挤着笑跑来向她宣告命令,说二太太不准她再用公司车辆。她顿时心火腾腾燃烧起来,偏偏这时候手机不识相地叫得山响,她也没看号码,很没好气地“喂”了一声,那头的人显然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待了一会儿才问道:“是林小姐吗?”

“没错,什么事。”林唯平强捺着火气,尽量平静着口气。

“我尚昆,”那边的声音略顿了下才接着说,“昨天我已经和王工商量了一下,结论是你的想法可行。不过我想好思路需要有好推手来实施,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谈谈下一步的合作。”

林唯平看一眼愣愣的还矗在车门边的保安,心想这当儿已经撕破脸皮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所以当着保安的面就说:“可以,但之前我想尚总一定已经做过衡量,希望您报个价给我,让我心中有个底。”她现在心头如潮涌,她也知道自己的口气很不好,但已经尽力了,她没法再婉转哪怕是一丝一毫了。

尚昆看来是真需要她,所以毫不迟疑地说:“工资外加百分之十干股,怎么样?”

“不,我不接受干股,”保安在她的逼视下终于退远了,显然她积威还在,“我的条件是百分之十五入股。请尚总考虑。”她心里在大叫:不,再不做被人随意拿捏的打工仔了,不,不,不!背水一战,即使失去这个机会也可以。

条件提得相当高,尚昆不得不有所考虑,所以两人约了中饭。看来尚昆是很速战速决的人,奇怪,似乎成功的老板们都有这潜质。 Ftxqi421IVcSEoGd+n1ajz2fvk09HHOByr/p0gLK4IzAgpsCbWEziWasfeFhv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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