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贾斯汀太太是一个苛刻冷酷、善于经营、野心勃勃、吝啬且愚蠢的女人。她是利物浦一名律师的五个女儿之一，伯纳德·贾斯汀是在北方巡回法庭工作时认识的她。当时他看起来是一个前途大好的青年，她父亲说他将会飞黄腾达。然而他没有。他刻苦、勤奋、能干，但他没有上进心。贾斯汀太太瞧不起他，但她发现，尽管心里愤愤不平，自己却只能借助他来取得成功，于是她便开始鞭策他走她想走的路。她毫不心软地唠叨他。她发现，如果想让他去做他敏感的内心所抵触的事情，就必须让他不得安宁，等到最后精疲力尽，他就会让步。在自己这一边，她开始着手结交可能有用的人。她奉承那些能给丈夫发来辩护委托的事务律师，跟他们的太太混熟。她对法官及其夫人极尽阿谀之能事，对待有前途的政客亦如此。

二十五年来，贾斯汀太太从未因为喜欢一个人而邀请他到家里吃过饭。她定期举办大型晚宴，但是她身上的吝啬不亚于野心，她讨厌花钱。她为只用别人一半的钱营造出同样的排场而沾沾自喜。她的晚餐漫长、精致，却俭省，她从来不相信人们边吃边聊的时候还会清楚他们喝的是什么。她用餐巾包着发泡摩泽尔白葡萄酒，认为她的客人们会把它当作香槟。

伯纳德·贾斯汀有一间中规中矩的事务所，那些后起之秀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贾斯汀太太让他竞选议员，选举的开支由政党承担，但是她的吝啬却又阻碍了她的雄心，她没办法狠下心在选区上花足钱。相对于数目庞大的竞选基金而言，伯纳德·贾斯汀获取的捐资总是略显不足。他被击败了。假如能做议员夫人会令贾斯汀太太非常满足，但面对落选的结果，她还是咬着牙忍受着失望。丈夫的参选使她接触了许多名流，增加了她的社交影响力，这一点令她满意。她知道伯纳德永远没法在议会出人头地，敦促他参选只是希望借此赢得党内对他的感激，只要为了两三个遥不可及的席位拼一拼即可办到。

但他仍然是一个低级律师，而很多比他年轻的人都已被聘为皇家法律顾问。他也有此必要，否则就几乎无望成为法官，此外也是为了她——走在比她小十岁的女人身后赴宴令她蒙羞。然而在这件事上，她遇到了丈夫多年未见的固执。他担心当上皇家法律顾问后会接不到工作。他告诉她，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她则反驳说谚语是精神贫瘠者最后的避难所。他提醒她自己的收入有可能减半，他知道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有分量的理由。她仍然不听，说他怯懦。她搅得他不得安宁，终于，如往常一样，他让步了。他申请成为皇家法律顾问，很快就获准了。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他没能利用这个崇高身份取得什么进展，接到的辩护委托也很少。但是他的沮丧一点都没有显露出来，如果说他责怪妻子，那也是在心里。他似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不过他原本在家就很少说话，所以家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他的女儿们只把他视作收入的来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为了给她们提供食宿、衣物、度假和零用钱，他就应该当牛做马，这一直被视为理所当然的。而现在，了解到由于他的过错，钱变少了，她们原本对他的漠然态度中又夹杂了些许恼怒和轻蔑。她们从未想过问一问自己，这个每天清早出门，天黑才能赶回来更衣吃饭的闷闷不乐的小男人有什么感受。他对她们来说是个陌生人，但因为他是她们的父亲，她们认为他理所当然应该爱她们、宠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