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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9年

Die seltsame Fährte
奇怪的踪迹

鲍杜因·格罗勒|Balduin Groller
(1848.9.5—1916.3.22)

奥匈帝国作家。创作了一系列以“侦探达戈贝尔特”为主人公的推理小说,被誉为“奥地利的柯南·道尔”。本作出自1909年上市的《侦探达戈贝尔特的冒险故事》( Detektiv Dagoberts Taten Und Abenteuer ),也被收录在著名的范·达因版《侦探小说编年文集》( The Great Detective Stories ,1927)中,因此广为人知。

——乱步评

在九月的一个晴朗的早晨——而且还是星期六一大早六点钟,仆人唤醒了美梦中的达戈贝尔特。

原来是工业家俱乐部主席安德烈亚斯·格伦巴赫派来使者,请达戈贝尔特立即去一趟,说是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达戈贝尔特一跃而起,匆匆赶往浴室。他没有疏忽平日的习惯,冲了冷水澡,让仆人给他擦身,还做了一日不落的体操,然后才在仆人的协助下迅速换好衣服。在此期间,对方派来的使者——格伦巴赫的专属司机马律斯叙述了案件的始末。

这位司机仍因惊恐而面色苍白,又因为全速赶路显得有些兴奋。他唾沫横飞地说道,格伦巴赫夫妇这几日都下榻在多瑙河畔的帕尔廷城堡。城堡临近尼伯龙根的波赫拉恩古城,位于一座大庄园中。庄园里有帕尔廷、希尔索、艾希格拉本——

“这些就不必说了,然后呢?”达戈贝尔特催促道。他对那地方的了解远胜于司机。

“昨天晚上,”使者继续说道,“森林管理员马蒂亚斯·迪瓦尔特来了一趟城堡。他每周五都会来城堡的财务室,领取猎场守门人和樵夫的工资。那些钱会暂时存放在迪瓦尔特的办公室,到了周六,也就是今天,再支付给每一个人。谁知迪瓦尔特没有回办公室。等到昨晚十一点还不见人影,林务员便带着两个助手出去找人了。找到凌晨三点,才在森林边缘发现了他。他被人害死了,身上的钱也被抢走了。林务员急忙跑回城堡,派人叫醒了熟睡中的老爷。”

“夫人也听说了?”达戈贝尔特问道。一想到夫人不得不面对骇人的恐慌,他便如坐针毡。

“是的。没过多久,夫人也起来了。就是夫人让老爷赶紧派人来请您的。当然,我也不知道迪瓦尔特是怎么死的,但死状肯定很——”

达戈贝尔特摆摆手,打断了他。他什么都不想听。在调查开始之前不接收第二手、第三手信息是他的一贯原则。

他问司机:“你是什么时候从城堡出发的?”

“四点整,达戈贝尔特先生。六点整就开到了。”

“要开多远?”

“九十六英里。”

“两小时内开到啊——不错!回程肯定能开得更快。”

“达戈贝尔特先生!——没法再快了啊!”

“再加把劲。对一辆六十马力的奔驰来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我帮你掐表计时。听着,马律斯!只要你能在两小时内开到,每节约一分钟,我就奖励你两克朗。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就是金钱!”

马律斯倒是听明白了,只用了一小时三十二分钟便开回了城堡,喜滋滋地将五十六克朗奖金塞进了口袋。

维奥莱特夫人一看到达戈贝尔特那神似圣彼得的脑袋钻出大型汽车,便走室外楼梯冲下了城堡的阳台,诚挚地迎接他们夫妇的挚友。她仍然脸色苍白,因强忍恐惧心神不宁,所幸达戈贝尔特的到来有助于平复她的心绪。毕竟夫人也很清楚,要解决这起骇人的案件,他们必须采取所有妥善的措施。

“我帮你备了早餐,”夫人开口说道,“但你只有二十分钟。到了八点半,审理组委会的成员会在城堡里集合,协商后正式开始调查。安德烈亚斯正忙着召集委员呢。”

达戈贝尔特享用了他的早餐。事出紧急,他没法用了早餐再出发,这份心意着实令人感激。

委员们准时现身。格伦巴赫简单介绍了每一个人,然后立即进入正题。与会者包括地区法院的法官和公所书记、“代理检察官”、辖区医官拉姆绍尔博士、本地巡警队长和林务员。“代理检察官”并非正式官员。由于小规模的地区法院没有余力设置检察官,担任这一职务的是本地的理发师。若有案件发生,就由他负责提出关于“适用法律”的建议。由于本案较为复杂,照理说不应该由地区法院负责,而是应该交由上级法院审理。问题是,检察官与上级法院的预审法官要第二天才能赶到,因此当务之急是为他们准备一份尽可能详细的报告。这份报告不能有任何疏漏,只要是有助于查明案情的线索,都必须一一确认。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众人齐聚城堡的目的不过是“一起出发去犯罪现场”罢了。他们的计划是先调查犯罪现场,再根据调查结果写报告。不过在那之前,他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林务员发现尸体后,立刻让两个助手守着犯罪现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有人在组委会赶到之前靠近尸体,随便乱摸。然后,他叫醒了地区法官和巡警队长。经过协商,他们派了两名巡警和两名携带武器的森林管理员前去侦查。

来到城堡的委员们都已得知将有一位著名的侦探参与本案的调查工作。他们望向达戈贝尔特,似乎是在询问他是否同意目前为止采取的一系列措施。

“没有任何问题,”达戈贝尔特回答了这个无声的问题,“现在,我们应该尽快赶往犯罪现场。一分钟都浪费不得。”

发现尸体的地方离城堡大约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格伦巴赫问,是走过去还是坐马车。马车已经备好了,但如果步行前往,也许能在半路上找到线索。达戈贝尔特斩钉截铁道,应该坐马车去。去过犯罪现场之后再调查也不迟。

委员们分乘两辆马车。维奥莱特夫人与达戈贝尔特上了马律斯驾驶的汽车,紧随其后。才开了不到两分钟,维奥莱特夫人便让司机停车。她走下车,往一个坐在路边的瘸腿乞丐的帽子里放了些钱。

“您大可把钱扔给他的,夫人。”夫人上车时,达戈贝尔特如此说道。

“不,达戈贝尔特,我不能那么做。他都走不了路,要是我没扔进帽子里,他就拿不到了啊。”

达戈贝尔特仔细观察了一番。那确实是个双脚萎缩的骇人怪物。

他顶着一个大脑袋,表现出了脑积水的特征。肩膀很是健壮,还有两条长而有力的胳膊,很是引人注目。下半身却发育不良,简直惨不忍睹。他的腿好似四岁的孩子,还扭成了奇怪的角度,派不上用场。确实难以想象他究竟是如何走动的。

“开车吧,马律斯!”维奥莱特夫人坐稳后,达戈贝尔特喊道,“我们必须第一个到达。”

片刻后,汽车便追回了损失的时间,还将马车远远地甩在身后。维奥莱特夫人又说起了那个乞丐。

“他是这一带唯一的乞丐,”她用辩解的口吻补充道,“我本想找个地方收留他,这样他就不必乞讨了。可是转念一想,也许不让他行乞反而是一种残忍。每天坐在路边,好歹能看到一点外面的世界,不是吗?仅仅因为走不了路,就被关在屋里过一辈子,那也太可怜了。待在路边,大家也会时不时给些施舍的。”

精心铺设的本地公路伸向森林的入口。一个负责把守犯罪现场的助手映入眼帘时,达戈贝尔特吩咐司机停车。

“夫人,您就留在车里吧。尸体不是您该看的东西。如果我发现了重要的线索,自会向您汇报。”

说完,达戈贝尔特走向犯罪现场。两个助手还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一看便知他们把现场保护得很好,没有让闲杂人等靠近。从结果看,林务员采取的措施很是妥当。因为许多本地人正站在远处,战战兢兢地望着尸体,一言不发。达戈贝尔特也没有接触死者,而是用犀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搜寻线索。

委员们赶到后,医官率先上前检查。他跪在尸体旁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死者翻过来——因为那人是面朝下趴在地上的。达戈贝尔特弯下腰,助医官一臂之力。医官断断续续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每句话之间有比较长的空白。

“可以排除自杀与意外。无疑是谋杀。他是被掐死的。手指的痕迹非常明显。喉结凹陷,喉部的甲状软骨和小角软骨也断了。必然是当场死亡。总之,他死于十二到十四小时前。谋杀案恐怕发生在午夜之前。”

“恕我冒昧,医生,”达戈贝尔特开口说道,“更准确的死亡时间也许会成为破案的关键。您应该有办法将范围再缩小一些吧?”

“恐怕不行啊,达戈贝尔特先生,”医官回答道,“将死亡时间精确到几点几分——无异于背弃科学。”

“那就得在不用科学的情况下试试看了。昨晚到今天凌晨下过一场雨。路面已经干了,但仍能看出下过雨的痕迹,尤其是这具尸体周边。死者的衣服快干了,只是仍带着些潮气,潮湿的边缘在地面留下了痕迹。可以确定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吗?”

“可以,”林务员说道,“昨晚七点四十五分到八点下了一场电闪雷鸣的大暴雨。”

“于是我们便有了线索,”达戈贝尔特继续说道,“谋杀发生在下雨之前。诸位请看,尸体所覆盖的那片地面布满尘土。路面也是干的,但还没有积起灰尘。还有其他迹象表明,雨是谋杀后不久开始下的,但我想稍后再与各位分享。因为证据有时也具有欺骗性,我决定先放一放。不过灰尘是不会撒谎的。所以迪瓦尔特必然死在七点四十五分之前。已知他在六点半的时候去城堡的财务室领了钱,然后把钱装进一个打过蜡的小布袋,塞进怀里。还有目击证词称,他在半路上去了小酒馆,喝了半升酒,七点钟声响起后不久便离开了。之后的时间就有些对不上了——不过也就差了十来分钟。我确信迪瓦尔特在雷雨落下的不久前来到了这里。这段路本身最多只需要走十五分钟。可他至少花了两倍的时间才走到,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至少可以把时间范围缩小到十五分钟以内了。”

委员们热烈讨论,发表各自的推测与观察。达戈贝尔特没有打扰他们,而是回到车里,坐在焦急等待的维奥莱特夫人身边,并命令马律斯以最慢的“步行速度”往回开。

“达戈贝尔特,”维奥莱特夫人问道,“有希望破案吗?”

达戈贝尔特简短地汇报了情况,边说边观察马路两侧,然后再次陷入沉思。

“这是一起寻常的劫杀案,”他在思考了一段时间后开口说道,“却有着相当不寻常的难点。因为线索产生了某种非常奇怪的矛盾。凶手必然是熟悉情况的本地人。如果他不知道森林管理员带着巨款,又怎会袭击那个贫苦的男人。”

“为了区区四百五十克朗!”维奥莱特夫人一声惊呼,泪水夺眶而出,“我们宁愿给他十倍、百倍的钱。他竟然为了这点钱,害死了一个忠心的仆人……”

“只有本地人才知道迪瓦尔特每周五的例行公事。然而种种迹象表明,凶手来自外地。夫人,昨天……或者说最近几天,村里有没有来过江湖艺人和马戏团?我的意思是,您近来有没有见过杂耍演员?”

“没有啊,达戈贝尔特。”

“也可能是吉卜赛人。”

“也没有啊。”

“周边的教堂举办过节庆活动吗?”

“完全没有。”

“那真是奇了怪了。自我入行以来,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敢发誓,凶手是一个杂耍演员。”

“怎么会是杂耍演员呢?”

“那村里有没有擅长杂耍的人?”

“也没有啊。”

“这是要逼疯我啊……我可以证明,凶手只可能是本地人。可我也能证明,凶手不可能是本地人……”

说着说着,他们又见到了那个双腿萎缩的乞丐。达戈贝尔特一挥手,扔给他两个古尔登银币。两枚硬币飞散开来,都没有进到帽子里,而是落在几米开外的街上。达戈贝尔特下了车,却没有急于帮乞丐捡起硬币,而是无情地看着乞丐用双手爬向硬币,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然后他回到车上,和夫人一起回到城堡。委员们也刚到。

众人立刻开始讨论,起草调查报告。达戈贝尔特表示自己留下也是碍事,想出去散散步。说完便出去了。

由地区法官口述、公所书记执笔的调查报告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正准备再次宣读,并请在场的所有人签名时,“散步”归来的达戈贝尔特现身了。格伦巴赫觉得他回来得正是时候,让他也听听,没有异议的话就签个名。

“没有这个必要,”达戈贝尔特一边回答,一边在绅士们的会议桌旁落座,“我们恐怕得起草一份全新的调查报告。先别说这个了,我找到了赃款。”

说着,他把一个蜡布包放在桌上。大家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迪瓦尔特的钱袋。打开一看,分文不少。所有人都沉浸在无尽的欣喜之中。维奥莱特夫人向达戈贝尔特投去感激和自豪的一瞥。她早就知道达戈贝尔特是最可靠的,平时也没少帮他宣传。

人们七嘴八舌地发问。既然达戈贝尔特带回了被抢走的钱,那就意味着他肯定掌握了凶手的线索!

“至于凶手,恕我僭越,”达戈贝尔特回答道,“我已将他移交至拘留所。我亲自将他送进了辖区警署的大牢。”

“谁——到底是谁干的?”

“请允许我按顺序一一汇报。负责验尸的医官确定了两件事,一是‘自杀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二是‘死者是被掐死的’。但是通过勘验,我们还能得出另一项结论,但医官没有明说——毕竟那不属于医官发表见解的范畴——种种迹象显示,袭击者来自死者的背后。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指痕与尸体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事实就是铁证。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这便造成了本案的第一个难点:寻常人几乎不可能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完成这样一场袭击。被攻击的人甚至来不及回头看袭击者。第二个难点更加令人困惑,饶是我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兴许真是前所未有的。巡警队长尽职尽责地勘察了脚印,而调查结果可以用喜忧参半来形容。‘忧’的是下雨前还能看到的种种痕迹都被雨水冲走了。‘喜’的则是,由于土壤为石灰质,雨后形成的印迹在泥土变干后显得十分清晰,仿佛烤出来的模具。

“除了三四个显然是死者本人留下的脚印,我们没有在现场发现其他脚印,却发现了别的痕迹——正是那些被我们一度忽略的奇妙痕迹,构成了一道极不寻常的谜题——那便是手印。我毫不费力地将那些手印串联起来,并得出了一个错误的结论:凶手是杂耍演员。他在实施犯罪后以倒立的方式逃离了现场,以免留下脚印。

“这个假设是错误的,却说对了一点——谋杀是由一个用手走路的人犯下的。放眼望去,只有一个人符合上述条件——那就是乞丐利普。他就是凶手。”

“不可能,怎么可能啊!”众人齐声喊道,“他根本动不了啊!”

“诸位别激动,凶手确实是他。他用犯罪行为回报了他人的善心与同情,这令他的罪孽显得更加卑劣。他请迪瓦尔特背他走一段路。迪瓦尔特答应了。就是这份恻隐之心,注定了他的悲惨命运。我注意到的时间差问题也有了解释。因为他背着一个人,所以十五分钟的路程花了足足半个小时才走完。

“我的调查到此为止了。顺便一提,这是他的认罪状,上面写着他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做出的陈述。那两个证人就是我和司机马律斯。方才离开城堡时,我带上了马律斯,还让他带了一条牢固的绳索。我自己则问巡警队长借了一副钢制手铐。全副武装后,我们驱车赶往利普的棚屋。他的监护人是个唠叨的老妇人。她火冒三丈地告诉我们,昨晚利普在小酒馆待到了十点,很晚才回来。我们很快便查到,他并没有去过酒馆。而且我也计算过了,按照他的移动方式,从犯罪现场回到住处至少需要两个小时。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搜查了他的住处,在一块松动的地板下找到了钱袋。然后我们开车找到了在街边行乞的利普。我毫不留情地说‘杀害迪瓦尔特的就是你’。他本想矢口否认,但我大喝一声,拿出钱袋给他看——他顿时气焰全无,颤抖着招认了,说‘是的,是我干的’。

“我打了个手势,马律斯立刻从他身后套上绳圈,把他的手臂紧紧绑在躯干上。他举起前臂,想要挣扎,但这样反而让我更容易铐住他了。然后我们把他抬上车,送去了监狱。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最终判决还是要请法官定夺,毕竟判断他是否具备完全行为能力是法官的职责。那我就先失陪了,因为我还有一桩非常棘手的案子要办。”

达戈贝尔特向委员们道别,如骑士般轻吻夫人的玉手。两分钟后,他再次坐上马律斯驾驶的汽车,踏上归途。 qFDMe39cXy/rLUO8DWJsMSwZ73539s7xRw3x4on3BxSL+mTx72Y3bV7CUSf4N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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