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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开朗琪罗

女人在男人租住的房子里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方便和他一起外出时穿。

这些衣服低调又华丽。低调是因为奥琳皮娅在佛罗伦萨为皇帝搜集情报时曾经穿过这些既简单又朴素的女装,华丽是因为它们会让人联想到罗马屈指可数的高级妓女。

这些衣服用的都是上等面料,质地和做工很好,颜色和图案也很协调,看上去很典雅。虽然用了当时非常流行的纤细的蕾丝,但丝毫不夸张,反而更添了一分雅致。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以后,在衣着方面也会极力去迎合他吗?马可无疑是一个美男子,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除了帅气,还有一种安静之美。

马可身材修长,体形匀称。他的言行举止始终是稳重的,连走路都很安静,摆幅不大,就好像他的长胳膊长腿没怎么动一样。他看上去极尽优雅而非悠闲。他自己认为是慵懒。

奥琳皮娅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没有皱纹,现在皱纹已经开始爬上他的脸,而这恰恰证明两人相识已久。女人觉得这样非常可爱。而且刻在长方形脸上眉间的皱纹让男人更添了已近中年的成熟感。

马可当选威尼斯共和国元老院元老时,刚过三十岁。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而现在距那时已过去了十个年头。和马可走到一起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奥琳皮娅的着装风格也发生了变化,变得与马可很般配。这大概也是女人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女人不失礼貌又略亲热地称呼米开朗琪罗为大名人。在去见这位大名人的那天,女人选了一件不花哨、很有品位的服装,从中可以看出她对马可的感情。

深蓝色的天鹅绒质地的服装衬得奥琳皮娅的皮肤更加白皙,容貌更加美丽。开口较深的衬衫领口用浅灰色蕾丝镶边,戴了一条项链。这条项链是在佛罗伦萨时,马可向工匠大师特别定制送给她的。奥琳皮娅为这条项链取了个名字,叫“拉斐尔项链”。此时意大利正流行阿拉伯人戴耳饰的习俗,为此,女人们竞相打耳洞,佩戴耳饰,但奥琳皮娅没有追随这个潮流。

她对自己细长的脖子很自豪,因此她更喜欢戴项链。在为数众多的项链中,她尤其喜欢“拉斐尔项链”。每当这条项链和衣服不搭时,她总是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最后不得不遗憾地收起来,选择佩戴其他项链。

今天女人穿的衣服与这条项链很搭。她一边梳理蓬乱的头发一边看着镜子中的男人说:“走着去有点远,所以我备了马车。”

一辆敞篷马车等在屋外,那个忠诚又沉默的大个子男仆好像担负起了马车夫的工作。时至今日,这个男人见到马可时依然只行注目礼。

马车载着两人穿过胡同,进入宽阔的尤里乌斯大道。或许是受教皇的影响,在现任教皇保罗三世正在建造私邸的这片区域,罗马有权势的人纷纷兴建自己的房子,尤里乌斯大道沿线一带正在变身成一个高级住宅区。一旦公路两侧建起整齐漂亮的房子,公路自然也会变得美观。这在任何一个城市都是一样的。更何况这条大路笔直延伸至台伯河,坐着马车走这条路再舒适不过。

看到眼前的男人陷入沉默,奥琳皮娅自然不会去打扰,她只是默默地握住这个男人的手。

经过尤里乌斯大道,再穿过右侧斜向的另一条路,视线突然开阔起来,到台伯河边了。马车减速驶向通往对岸的石桥。而马可的视线则落在了出现在对岸的圣天使城堡。

马可这个威尼斯人知道这座著名的建筑物现在是教廷的城堡,也是十年前罗马遭德意志和西班牙联军攻打时,教皇的避难之处。前面铺设有一条路,连接教皇宫殿和该城堡。

这座城堡并非建于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虽然从外观上看,围绕城堡四周的城墙富丽堂皇,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中世纪建筑。事实上,它本是古罗马皇帝哈德良建的帝陵。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们在保留古罗马建筑特有的坚固特征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改造,以便满足现在的需求。

城堡内设施完善,即使被困一年,也足以应付。城堡内有井水用于饮用,还能从附近流过的台伯河引水入内以作他用。有储备粮仓,有从大炮到弓箭等各类武器,可以随时应对外来的进攻。大概是考虑到教皇和红衣主教们一旦被困,依然可以保证正常的生活需求吧。房间在楼上,其舒适程度与普通宫殿相比只高不低。

这是马可第一次看到圣天使城堡,自然从没有进去过。但是对于这些情况,马可了如指掌。因为威尼斯共和国的情报机构十人委员会保存了关于这座城堡的详细资料。被公认为欧洲最优秀情报组织的威尼斯十人委员会,也会抓住一切机会收集友邦的情报。马可·丹多洛正是该委员会的成员之一。

马车上了石桥,圣天使城堡迎面而来,马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而他和奥琳皮娅乘坐的马车向桥左侧靠去,并停了下来。马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这时,缓坡的拱形石桥上出现了一支骑马的士兵队伍,约20人。他们穿着铁制胸甲,身上佩着剑,但是没有戴头盔。显而易见,他们不是去执行打仗任务的。嗒嗒的马蹄声一步步靠近停在一旁的、马可乘坐的马车。

骑士们个个身强力壮。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员武将,身上的胸甲非常奢华,看样子职位不低。当时,罗马贵族都流行长发,而这一行人的头发都很短,长度仅及脖颈,大概是为了方便戴头盔,可见他们一定是真正的战士。领头的武将头发和胡子漆黑,身材魁梧,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

这位骑士来到马可乘坐的马车旁时,坐在马可右侧的奥琳皮娅微笑着向他低头致意。这位骑士用犀利的目光投向奥琳皮娅,脸上不带一丝笑容,接着,他的眼睛看向马可,目光如电。

骑士队伍没有停下来。他们经过马可他们的马车旁边,而后渐行渐远。除了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看了一眼两人,彼此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其他骑士甚至没有看一眼马车。

马车又动了起来。坐在车上的马可等着奥琳皮娅告诉自己刚才的那位骑士是谁。但是与往常不同,这次奥琳皮娅没有马上开口,当然也没让马可等太久。

“他是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公爵。”

平时走在路上,从不左顾右盼的马可此时回头向后面望去,然而骑士队伍已经没了踪影,只听得见嗒嗒的马蹄声。

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是现任教皇保罗三世的长子。他出生于1503年,今年是1537年,所以应该三十四岁了。

天主教神职人员是不允许结婚的。所以,一旦神职人员有了孩子,无疑就是丑闻一桩,所以很多神职人员都不会承认孩子是自己的,他们只说那是自己的侄子。而保罗三世却不在乎这种事情,从还是红衣主教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皮耶尔·路易吉出生后的第二年,保罗就坦然地承认他是自己的孩子。不过,关于孩子的母亲,他却守口如瓶,就连威尼斯的十人委员会也未能查到。

罗马教皇是基督徒的最高领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如果没有教皇主持加冕,是不被认可的,法国、西班牙国王的加冕仪式按惯例也要由罗马教皇派遣的大主教以教皇代表的身份主持。虽然此时,德意志在路德的率领下,英国在亨利八世的领导下,已经出现了反对教皇权威的运动,但是仍然没有人怀疑罗马教皇拥有的神圣力量。

当然,类似“卡诺莎之辱”这样的事件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所谓“卡诺莎之辱”,说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亨利四世为了求得教皇的宽恕,在雪地中站了整整三天。那是11世纪末期的事情。彼时,宗教的权威至高无上,而保罗三世即位的16世纪前叶,经过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已经对尊严有了认识。只是尽管如此,罗马教皇的地位依然不能等闲视之,基督教各国削尖脑袋想送本国的人去罗马做红衣主教辅佐教皇这一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罗马教皇心中最重要的人是谁呢?此人是利用基督教最高统治者的厚爱而贪图享受,还是利用罗马教皇的厚爱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呢?

不用说意大利各国,整个欧洲都不会忘记发生在30年前的切萨雷·波吉亚事件,不会忘记这位利用教皇儿子的身份,图谋在意大利中部建立自己王国的风云人物。按照同时代的政治思想家马基雅维利的说法,他只因遭遇了人类智慧无法跨越的厄运,在实现远大目标的途中倒下了。

马基雅维利眼中的这位年轻的风云人物在各国统治者的眼中却是个破坏既成秩序的人。切萨雷·波吉亚在三十一岁那年离世后,全欧洲的统治者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现任教皇保罗三世在自己还是红衣主教时就无视来自欧洲北方的路德派的谴责,公开承认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是自己的儿子。而且在此后,他不仅任命自己的儿子担任教会军总司令,还把位于意大利北部的帕尔马和皮亚琴察的领地赐给了他。

切萨雷·波吉亚觊觎的也是教会军总司令的位置和伊莫拉、弗利这样的小国领主的地位。

皮耶尔·路易吉的高调亮相,让时刻关注教皇动态的各国统治者不能不担心重蹈切萨雷·波吉亚的覆辙。

切萨雷和皮耶尔·路易吉的相似点不只是他们的出身,还有同样大的野心。虽然皮耶尔·路易吉还没有最高等级的军事战略家切萨雷那样辉煌的战果,但是作为武将,他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然而,要建立一个新的王国,仅有军事才能是不够的,还必须有清醒的政治头脑。

切萨雷·波吉亚有激情,却很沉着,甚至可以自如地操控大国的国王。马基雅维利曾经感慨地说切萨雷·波吉亚“极善伪装”,而这一点在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身上却完全看不到。教皇保罗三世的儿子性格冲动,尽人皆知。在威尼斯共和国十人委员会的绝密资料中,对他的记录是脾气偏暴戾。

话虽如此,保罗三世已经表现出了全面支持皮耶尔·路易吉。这位三年前刚刚即位的教皇此时正干劲十足,尽管已是七十岁高龄,身体依然硬朗。再加上一个人有了权力,健康和寿命不知何故就都会相应提高,因此谁也不知道法尔内塞教皇的时代还会持续多久。也许正因为如此,此时的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才会成为备受关注的一个人物吧。

曾经位居威尼斯国家政治中心地位的马可·丹多洛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并非单纯出于好奇。

马可注意到今天的奥琳皮娅和往常很不一样,话极少。于是,他双手握住她的手,开玩笑似的说:“你向法尔内塞公爵致意,可他却连招呼也不跟你打一个呀。”

奥琳皮娅脸上浮出了平日里的淡定微笑,回答:“可能他心情不好吧。”

关于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的话题就此结束。马车经过左侧正在建设的圣彼得大教堂正面向圣安娜门而去。穿着花哨军装的瑞士士兵站立在两侧,这里是教皇宫殿的侧门。

马可以为他们要去西斯廷教堂了,却不料两人被带到了相反方向的一个漂亮的房间。这里似乎是一个等候室,是为拜见红衣主教或主教的人们准备的。马可刚要问奥琳皮娅来这里要见谁的时候,与旁边的房间相通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位少年。

此人非常年轻,看上去还是个少年。虽然穿着红衣主教的绯红色外衣,年龄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很瘦,体格尚未成熟。胡子也许因为还不多,剃得很干净。

但是这位年轻的红衣主教的行为举止透着一种不容争辩的气质。他脸上挂着亲昵的笑容,向马可他们走来。奥琳皮娅优雅地跪下,在他伸过来的手上轻轻吻了一下。“女士,您今天太美了,简直要让周围黯然失色了。”

奥琳皮娅起身,用微笑回应这位不像神职人员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溢美之词,向后退了一步,说:“他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马可·丹多洛先生,我把他带来了。”

马可单膝跪下,吻了吻这位居高位的神职人员的手。马可一边吻一边猜想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毕竟他提的这个要求,普通人是不可能得到允准的。为了满足他的愿望,想必奥琳皮娅一定如实相告了吧。

红衣主教礼貌地向马可做了自我介绍。也许是因为当上红衣主教时日不久,他像年轻人对年长者介绍自己一样寒暄道:“我是亚历山德罗·法尔内塞。我没有去过威尼斯,很希望有机会去看看。”

马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想来应该是很客套却又不失礼貌的,因为此时他的潜意识突然想到自己是十人委员会中的一员。

站在面前的、尚未褪去少年青涩的年轻红衣主教是刚刚在桥上擦肩而过的皮耶尔·路易吉·法尔内塞的长子,现任教皇保罗三世的亲孙子。

和他的父亲皮耶尔·路易吉不同,年轻的红衣主教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罗马大贵族奥尔西尼的女儿,可以想象他略带一丝严肃的亲切态度可能是遗传自他母亲的血统。

法尔内塞红衣主教和奥琳皮娅应该早就熟识,他们聊天的气氛非常自然。看到罗马位居高层的神职人员在公共场合对高级妓女也能一视同仁,马可认为这是对的。而这一天,身为罗马屈指可数的高级妓女的奥琳皮娅丝毫没有流露出自己的身份特征,说她是贵族夫人也绝对没有人怀疑。看着两人说话,马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但是,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快。

红衣主教终于把目光看向了马可这边。他先微笑着对自己冷落马可表示了歉意,然后说:“现在我陪你们去那位大名人那里吧,派别人去是会怠慢这位大名人的。”

这有点出乎马可的意料,让并不笃信基督教的马可深感惶恐。但是他很清楚,今天的事能如愿以偿,完全是法尔内塞红衣主教的帮助。他礼貌地接受了年轻的红衣主教的美意。

前往西斯廷教堂的途中遇到的黑衣僧侣们看到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向法尔内塞致敬。从年龄上看,法尔内塞红衣主教在红衣主教会议中应该处于末位,但他是现任教皇的孙子,所以在教廷似乎有些威望。

通往西斯廷教堂的门很窄,这让马可又很意外。红衣主教用拳头在门上敲了三下,大概是事先说好有客来访的暗号,紧闭着的门很快打开了。

进去后,只看到前来开门的助手,一瞬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往里看去,这才看到搭在远处墙壁前的高台上走下来一个男人,步履稳健。法尔内塞红衣主教向他走去,马可也跟了上去。

男人的个子并不高,肩有点宽,看上去体格很壮实。他应该六十多岁了,但是体态匀称,看不到一丝老态。他身上穿着原色的木棉短衣,沾染了各种颜料,斑驳陆离,构成一幅很奇妙的图画。腰部简单地系着一条绳子,短衣下面是黑色的紧身裤,腿非常健壮,就好像参加格斗比赛的运动员。花白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不知道多久没有梳头了,半张面孔埋在里面的胡子也没有修整过的痕迹。

创作中的艺术家的形象简直像一个可怕的魔鬼,与天使完全不搭界。从未见过艺术家这种形象的马可不禁目瞪口呆。

只是这个魔鬼笑起来竟是那么和蔼可亲。当然,这样的笑容只给了熟识的红衣主教和紧随其后的奥琳皮娅。当红衣主教介绍马可时,艺术家的脸上只剩下了嫌弃,似乎在怪马可打扰自己的工作。虽然法尔内塞红衣主教介绍说马可是威尼斯共和国名门望族丹多洛家族的家主,但是,对于工作中的米开朗琪罗来说,他依然是个碍事的人。当然,马可不会因为这样的冷遇而不高兴。

因为此时,他的全部心思都被布满西斯廷教堂天花板上的巨大画作《创世记》吸引住了。为了看清上面的画,他只能歪着脑袋,姿势极不自然,却丝毫不觉别扭。五颜六色的光从布满天花板的画作中洒下,感觉那是画作发出的光,而不是对窗口射进来的阳光的反射。

马可·丹多洛是威尼斯人。在对待美的事物方面,威尼斯人丝毫不逊于佛罗伦萨人。佛罗伦萨热衷于让本国艺术家把他们的才能充分用于公共建筑,在这一点上,威尼斯共和国不及佛罗伦萨。但是,作为国家政治中心,威尼斯的总督官邸的会场内则挂满了威尼斯画家们的画。

威尼斯和佛罗伦萨一样,对艺术的需求极为旺盛,因此不会缺少从事这一行业的艺术家——贝利尼兄弟、乔尔乔内、卡尔帕乔以及当时被认为是欧洲最杰出画家的提香。色彩之丰富、华丽之美是他们画作的共同点,就像是威尼斯派画家的代名词,深受好评,可以让欣赏画作的人们心满意足。

仅就绘画而言,威尼斯派画家的水平要普遍高于佛罗伦萨派画家。但是,在威尼斯派画家的画作中,却没有一幅能像米开朗琪罗创作的《创世记》那样,可以让人感受到来自画作的光芒。也就是说,至今尚未出现一幅作品能让观赏者感受到来自作品的光芒、美感和震撼力。创作这幅作品的米开朗琪罗不仅是绘画家,同时也是一位雕塑家,还以建筑师而闻名。对此,仅靠画笔创作的威尼斯派艺术家们该做何感想呢?

马可想到了曾经的一次经历,和此时的感觉一样。在旅居佛罗伦萨期间,马可去美第奇家族的洛伦佐家,看到了波提切利绘制的《春》和《维纳斯的诞生》。

他想起那两幅作品同样自带光芒。波提切利和威尼斯派画家一样,仅用画笔创作,同时他又和米开朗琪罗一样,属于佛罗伦萨派的艺术家。

教堂左右墙面上的作品为四位画家所作,也非常出色。但是,马可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因为今天看到《创世记》已经让马可心满意足。他走近米开朗琪罗对他说:“非常感谢您给了我如此美妙的时刻。”

而米开朗琪罗正有意无意地看着他。

马可没有再多说什么,于是米开朗琪罗原本看向马可严厉的黑色眼瞳中闪过了一丝欣赏。

“我很欣赏你的态度,你没有对画作妄加评论。因为假装懂画的假艺术爱好者太多,让我很烦。”

听到这话,法尔内塞红衣主教和奥琳皮娅哑然失笑,因为他们想到了米开朗琪罗口中的假艺术爱好者是谁。与米开朗琪罗道别后,三人离开了西斯廷教堂,而米开朗琪罗也回到工作中去了。

米开朗琪罗不反感马可。也许是心理作用,马可觉得之前一直对他以礼相待的法尔内塞红衣主教态度也随意了许多。当他得知马可的住处离自己家很近时,他甚至提出找时间好好聊聊。虽然马可知道这样一来,自己的住处会被曝光,却没觉得有何不可。因为他也喜欢上了这位脸上依然残留着少年青涩的年轻红衣主教。看上去,教皇的孙子是个既诚实又开明的人。

在瑞士卫兵的目送下,载着两人的马车离开圣安娜门,到了台伯河畔的圣彼得大教堂前。

马可还沉浸在对《创世记》这一杰出的艺术作品的回忆之中,突然听到身边的奥琳皮娅一声惊叫。一看,原来有一群人正抬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经过马车旁。奥琳皮娅叫停马车,让他们把受伤的男人抬上来。

距此地最近的医院位于台伯河中一个叫蒂贝里纳的小岛上,坐马车很快就能到,抬着伤者的男人们接受了奥琳皮娅的建议。

“建筑工地一根石柱的柱头落下来,正好砸到他头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根石柱下面。”其中一人把伤者抱上马车后解释道。马车是两人座的,上来一个伤者就显得很挤了,男人们只好把伤者交给她照顾。

马车疾驰。奥琳皮娅起身坐到马车板上,把伤者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为了保证伤者不会因颠簸而造成二次伤害,她已经顾不上衣服会被弄脏了。

依旧坐在座位上的马可发现伤者的状况不容乐观。伤口血流不止倒不难处理,关键是脊椎受伤的话就无计可施了。

大概是路上有石头,奔跑中的马车被绊了一下,车身重重地晃了一下。就在这时,昏迷中的伤者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奥琳皮娅,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马可没有听见,而双手捧着男人脑袋的奥琳皮娅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似乎是被伤者说的话惊到了。伤者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死了。

奥琳皮娅慢慢地把他的脑袋放到马车板上,忘了告诉仆从无须再策马扬鞭。 oR+KhLSSbGDf7nsHf8rUlBcKYO7OnKk3pvMhxMk319Hdk0i3BRoTjoa0VFB/4Q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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