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悦纳情绪

那些不知道如何用整个心去哭泣的人，也不会知道如何开怀大笑。

——果尔达·梅厄

赎罪日，1973年，我最初的记忆。

在以色列拉马特甘市的公寓里，电话响了起来，父亲接了电话。他和我母亲耳语了几句。他们凝重地对视着，然后将目光转向我。我凝视着他们苍白的脸。父亲走进他自己的房间，我跟着跑进去。他穿上了军装，系好了军靴的鞋带，站起来，用大手抚过我的头发。我跟着他走出公寓，走到外面我们家青色的福特车旁边。我朋友埃斯蒂站在他父亲的身旁，他父亲也穿着军装。所有父亲都穿着军装站在他们的车子旁。我熟悉我所有邻居的车子。

“爸爸，你在赎罪日是不准开车的。”

他说：“宝贝，战争爆发了。”然后他用鞋油涂黑了车灯。

“你为什么要涂黑车灯呢？”我问他。

“这样飞机在晚上就看不见我们了。”他回答道。

“是幽灵战斗机吗？”

“不，是米格。”

我恳求他：“但我们还得去神殿，还要听羊角号呢！”

“你和妈妈去。”他说，然后他用嘴唇温和地触碰我的额头。他上了车，发动引擎，开车离去。

我想要追上去，但是妈妈紧紧地抓住了我。于是我开始哭，一直哭，一直哭，没法停下来。这时，一位年长的邻居沙乌尔对我说：“长大后，你想成为一名军人吗？像你爸爸一样！”

“是的。”我一边抽泣，一边努力地回答着。

“军人是不哭的。”

我停止了哭泣。

古老的雅法港口，1989年。我的不远处坐着一位老渔夫和他的夫人，他们依偎着眺望远方的船只，时不时相互对视。我注视着我的女朋友，我只有两周没见到她，但感觉比永远还久。满月的明亮光辉洒在她精致的脸上，看着她，我感觉自己热泪盈眶，我移开目光看向远方。她坐得更近了。她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我想要告诉她我有多么爱她。但我没有。

荷兹利亚壁球俱乐部，1991年。以色列国家壁球冠军赛，许多人都看好我，认为我将赢得冠军并保持四连冠的纪录。但是，我输了。颁奖典礼对我而言十分残酷，但我是坚忍克己之人。我说了和做了所有正确的事情，一直到典礼结束。我和我女朋友走了出来，我们刚走出去，她就突然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哭了？”我问她。

“我哭，是因为你不哭。”

第二天早上，她给我听了一首歌，那个抒情的歌词里有这样一句话：

请给我摆脱脆弱的力量。

我再一次很好地忍住了眼泪。

童年的经历教会我如何克制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痛苦。我花了好多年才摆脱这种有害的习惯，允许自己去感受，允许自己全然为人。我最大的心理突破，是我终于认识到“悲伤是完全可以的，感到沮丧、惊慌、孤独或者焦虑并没有犯任何错误”这个观点并将其真正内在化。一个简单的领会——去感受是没问题的，这是我漫长旅程的第一步，持续的突破与前进必然伴随着进步与挫折、胜利与失败。

在上一章里，我聚焦于完美主义者如何拒绝“表现”上的失败。在这一章中，我将集中讨论他们如何拒绝“情绪”上的失败，即完美主义者所认为的情绪失败。

我们都看到了完美主义者如何僵化地看待他们的生命以及别人的生命，他们认为他们的人生“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以及他们如何排斥所有与理想状态不符合的差异。从“表现”上来说，无论是个人还是职业上的，完美主义者的理想都是拥有笔直的通往成功的道路。从“情绪”上来说，绝大多数完美主义者的理想，是拥有一个由不间断的积极情绪构成的人生。我之所以说“绝大多数”，是因为还有一部分完美主义者会把痛苦的生活看成理想的：痛苦的灵魂、受折磨的艺术家、被唾弃的乞丐、受冤枉的好人等等。这些人所渴望的理想生命，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其实都是由不间断的负面情绪构成的人生，而他们也会拒绝任何可能感受到的积极情绪。无论完美主义者的理想是不间断的积极情绪还是负面情绪，他们都会拒绝任何与自己所断言的理想状态的差异。在我们的本性和真实的生命里，无论我们喜欢与否，我们都必须经历各种不同的情绪。如果不允许自己去体验这些情绪，不可避免的结果便是使我们的痛苦加剧，或者让我们面临更糟糕的状况，那就是无法再感受到任何情绪或情感。

相比之下，最优主义者会看到生命的本色：流动的，多变的，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就像他们会接受失败为生命体验中的一部分一样，他们会接受痛苦（和快乐）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必然的体验。他们乐意接受这个世界所呈现的一切，乐意接受生命本身和生命所展现的各种各样的经历与情绪。所以，和完美主义者相比，最优主义者更能体会和表达自己的情感，他们可以在想哭的时候流泪，可以和朋友真诚分享自己的感受，还可以将体验写在日记中。

完美主义者期望在情感生活中保持持续高涨，最优主义者则预期他们的生命包括情绪的高峰、低谷，以及任何起伏（见图2-1）。完美主义者会拒绝他们所期待的没有波折的积极情绪之外的所有痛苦情绪，而最优主义者则允许自己全然体验人类情感中的所有情绪。

很多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隐藏和压抑自己的感受，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就像我一样。我们或许已被告诫“男儿有泪不轻弹，成功后兴高采烈是骄傲的表现，想要拥有别人拥有的东西是一种贪婪”等等。我们或许已被教育“喜欢某人并渴望用肢体行动表达感情是肮脏的、羞耻的；相反，如果紧张或羞于在情感或身体上打开自己的内心也是不好的”。摆脱这些儿时或早期被灌输的训诫是困难的，这也是对于我们大部分人来说，打开自己的内心，让情感自然流露如此困难的原因。

反思　能否回想起在你早期经历中，你被教育隐藏情绪或表达情绪的经历？ mMR5HYYsB58PVO7d9cJtXVkV2um7FZHz4cunfQqARB8Z+pOuK5OubfdUVhShY57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