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味的刨冰
——阿左美冷藏

埼玉县长瀞

产自地球的天然冰，琉璃般透亮。吃下一口，清爽和甘甜瞬间渗透。地球味的刨冰，是让人心生暖意的神奇刨冰。

埼玉县秩父郡长瀞——近一百二十年来每年都在生产天然冰的阿左美冷藏就开设在这里。该冷藏成立于明治二十三年（一八九〇年），目前由第五代传人阿左美哲男负责经营。每年夏季，人们都会慕名前来，尝一口由天然冰制成的刨冰，刨冰日均消费人数上千。

天然冰就是利用寒冷天气自然结成的冰。制造美味的冰块，需要足够寒冷的冬天，以及富含矿物质的好水。换言之，这种冰需要的是健康的地球生态。

我很快就踏上了前往天然冰制作现场的行程。顺着隐约可见的车辙，在细长的山路上行驶几分钟，就看见了位于山腹的水池。这里的正确名称叫制冰池，是第二代和第三代经营者于昭和六年（一九三一年）修建的设施。制冰池长十五米，宽二十米，深八十厘米，共有三层，结构类似梯田。

繁盛时期，除了有位于本野上的这个三层制冰池，隔了一座山的山根泽还有一个制冰池，两个制冰池合计八层。但是随着昭和时代三十年代电冰箱的普及，天然冰的需求骤然减少。如今包括阿左美冷藏在内，日本还在生产天然冰的地方只剩下三处。

制作天然冰也有一定的工序。首先要在十月上旬，除去生长在制冰池周围的野草，做好环境清洁工作。然后要让春夏期间抽空了水的制冰池重新蓄水，清扫水池。清扫时要换好几遍水，把底面和壁面仔细洗刷干净，去除污渍。等到十二月二十日前后，树叶已经落尽，才能正式蓄水，静候天气转冷。

这座制冰池的水源是高野原的伏流水。掬起一捧品尝，一月里的水冻得手指瞬间失去了感觉。尽管如此，含在口中的水仍然温润柔和，带着一丝清甜。我脑中顿时冒出了“甘露”二字。

然后，我亲眼看到了用这种天然水制成的阿左美冷藏冰块。它因为结晶很大，没有容纳污物的缝隙，所以看起来就是近乎透明的状态。据说，这种冰块的纯度可媲美三百万年前的南极冰。

这里遵循着从第一代流传至今的纯粹制冰法，坚持不懈地制作天然冰。可是现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制冰循环系统发生了变化，其原因在于地球温室效应。十年后，天然冰有可能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阿左美冷藏保留着上一代经营者留下的宝贵资料。哲男先生大约在十七年前继承了家业，他的父亲——第四代经营者吉雄先生从一九六〇年起，每年一月和二月都会记录每天清晨六点的气温，一直坚持到一九九〇年。这些记录反映了温室效应的发展状况。

与吉雄先生开始记录的一九六〇年相比，长瀞的冬季平均气温竟升高了三点五摄氏度。一想到体温升高三点五摄氏度的后果，就很容易发现地球正在经历何等糟糕的变化。

上一代经营时，零下十二摄氏度到零下十摄氏度的严寒天气每年平均有二十天，每两年会有一次十二月结冰的情况，一个冬季能够完成两次采冰。

但是到了哲男先生这一代，整整十七年间，每年零下十摄氏度以下的日子只有三天，每年冬天只能采一次冰。可以说，哲男先生亲身体会了温室效应的影响。

冬季育冰期间，哲男先生每天早晨会与爱犬一道前往冰池工作。虽说是依靠自然之力育冰，但那并不意味着人就可以袖手旁观。

凡是与自然相处，人都需要具备分辨自然变化的能力，以及绝不轻易出手的忍耐力，制作天然冰也不例外。唯有时刻把握冰的状态，在适当时机给予恰当的辅助，才能生产出透明度极高、宛如蓝色宝石的好冰。

据哲男先生的讲述，冰就像生物一样。但是仔细一想，既然水是生命体，那么冰也可以说是跟我们一样拥有生命的东西。

在零下五摄氏度的环境中，冰每天能够成长一厘米。最初结成的薄冰含有较多杂质，人需要把杂质排除后丢弃，等待水再度结冰。等到表面完全结冰，就要拿着长柄刷清扫冰块表面的落叶和灰尘。冰层厚度要达到五厘米才能支撑人的体重，在此之前人无法进行冰上作业。而这项作业每天要做好几次，劳动强度极大。

水结冰会膨胀，为了防止制冰池受压破损，每天早晚还要切割冰层边缘，并将碎冰捞出来。

要制成高纯度、高透明度的冰块，首先要确保其成长阶段没有雨雪。秩父盆地曾经能满足这个条件，但是受到温室效应的影响，到了哲男先生这一代，突然天降大雪的情况越来越频繁。每当那时候，就要全家人连同街坊邻居齐出动，彻夜清扫积雪。

在自然与人的合作下，冰块终于“发育”到十五厘米的厚度，可以切割了。切割出来的每个冰块重达五六十千克，然后被运送到阿左美冷藏的金崎总店入库贮藏，静待春季开张。

“今年的冰是五年难得一见的好冰啊！”哲男先生这样说。我起一勺雪白松软的冰沙，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含入口中。冰沙在舌尖上悄然化开，宛如上等的冰棉。神奇的是，刨冰虽然很凉，却有种温暖的回味。

一次，店里来了一位客人，提出想打包带走阿左美冷藏的刨冰。店员发现那位客人表情急切，便问其缘由，原来客人家里有一位临终的老奶奶，想尝一尝长瀞的刨冰。虽然不知道那个愿望最终有没有实现，但我很理解老奶奶的心情。这碗正宗的天然刨冰，润物无声，能给哪怕不适的身体带来一丝滋养，治愈心灵。

每吃一口刨冰，我都有如梦似幻的心情。冰糖与和三盆糖混合制成的浇汁清甜美味，渗透绵软的冰沙。为了让患有过敏症和哮喘的客人也能放心享用，阿左美冷藏一直都在开发各种使用天然素材的糖浆。

寒冬之下，我品尝着细腻温柔的刨冰，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刨冰本来就是像哲男先生那样勇敢面对残酷的大自然，通过努力和忍耐，从冬天带回来的宝贵礼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