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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热窝的大提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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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我梦见我和诗人朋友玛丽安娜 在“爱之城”萨拉热窝相遇。醒来后,我一脸困惑——萨拉热窝,为什么是爱的象征?20世纪末那场最血腥的内战不正是发生在这座城市吗?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人——韦德兰·斯梅洛维奇。萨拉热窝的大提琴手。

* * *

1992年5月28日,萨拉热窝遭到围困。几个世纪以来,穆斯林、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共同生活在这座城市中,在那里,有轨电车四通八达,美味的糕点店飘香四溢,天鹅在公园的池塘里悠然游弋,奥斯曼时期的清真寺和东正教大教堂和谐而立。一座城市、三种宗教、三个民族,一直和平共处,不分你我。他们知道彼此不同,却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他们是邻居,经常一起喝咖啡、吃烤肉;他们在同一所大学上课学习;他们彼此相爱,甚至结婚生子。

然而,突然间,内战就这样爆发了。山上的人包围了城市,切断了城市的供水和供电。1984年举办过奥运会的体育馆惨遭烧毁,运动场变成了临时墓地。住宅楼被迫击炮炸得满目疮痍,交通信号灯碎了一地,街道寂静冷清。唯一的声音就是枪炮的轰炸声。

就在这时,一家被炮火炸毁的面包店外的步行街上,响起了阿尔比诺尼的名曲《G小调柔板》

你听过这首曲子吗?如果没有听过,那就先放下书听一听吧,这首曲子曲调荡气回肠、凄婉动人、悲恸苍凉。演奏这首乐曲的正是萨拉热窝歌剧乐团的首席大提琴手韦德兰·斯梅洛维奇,他是为了悼念昨天在轰炸中遇难的22人而奏,这些人在排队买面包时被无情地炸死。当时斯梅洛维奇就在附近,炸弹爆炸后他立即帮助照顾伤员。此时,他再次来到爆炸现场,穿着正式的白衬衫和黑色燕尾服,好像在歌剧院演出一般。他坐在废墟中的一把白色塑料椅上,把大提琴架在双腿之间,柔板的一个个充满渴望之情的音符在空中回荡。

他的四周,枪声四起,炮火连天,机枪不停扫射。斯梅洛维奇全然不顾,投入地演奏。他要连续演奏22天,悼念在面包店遇害的每一个人。不知为何,子弹永远不会打到他身上。

这座城市位于一个山谷中,四面环山,狙击手们埋伏在山上,枪口对准了寻找食物的饥饿居民。有时人们需要一连等上好几个小时,待枪声稍停,便如被追捕的小鹿一样,箭一般冲过街道。然而,有一个人穿着华丽的音乐会演出服,镇定自若地坐在露天广场上忘我地演奏,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是属于他的。

他说:“你们问我,在战区拉大提琴,是不是疯了,那你们为什么不问问他们是不是疯了。他们为什么要摧毁萨拉热窝?”

他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通过电视广播传遍了整座城市。很快,他的故事被人们写进了小说和电影里。在萨拉热窝遭遇围攻的最黑暗的日子里,他鼓励其他音乐家也带着乐器走上街头。他们演奏的不是军乐,不是为了鼓舞军队抗击狙击手而奏;他们演奏的也不是流行歌曲,不是为了鼓舞人们的精神而奏。他们演奏的是阿尔比诺尼的乐曲。毁灭者们用机枪和炸弹袭击城市,音乐家们却以苦乐参半的音乐予以回应。

小提琴手们高呼:“我们不是战斗者!”中提琴手们高唱:“我们不是受害者!”大提琴手们高歌:“我们只是人类——虽有缺陷但美丽,我们只是对爱充满渴望的普通人!”

几个月后,内战仍在肆虐。有一天,外国记者艾伦·利特尔看见一群居民从森林中走出来,约有40 000人——为了躲避袭击,他们在森林里连续穿行了48个小时。

其中有一位80岁的老人,眼神中透着绝望,筋疲力尽。老人朝利特尔走去,问他是否见到了他的妻子。老人说,在森林里穿行时,妻子和他走散了。利特尔说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但是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他问老人是穆斯林还是克罗地亚人。老人的回答让利特尔至今回想起来都备感羞愧。多年后,他在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个节目中说,当时老人的回答是:“我是个音乐家。”

《少女肖像》,2021年,乌克兰 © 塔蒂阿娜·巴拉诺娃(instagram:@artbytaqa) PE0BQFqpA18NE7Lp4VwRWTvCao0C4nnAkv2tfxcnV4uvtI8xbrNnp+BECnP2M8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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