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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性交头疼:“健将”是如何倒下的

“每次我们俩做爱,我的头就会疼。”马苏德坐在我面前,低头向我坦白道,“而且不是一般的头疼,那感觉就像有个人一直提着一把大榔头守在我旁边,认准我来高潮了,就给我后脑勺敲一记。”

“每次都是这样吗?”我问。

我内心还有些将信将疑,这个家伙到底是在拿我开涮呢,还是他真的有可能等到下一次和人上床的时候就突发脑出血了?他坐在他的女朋友萨拉身边,看起来明显有些不自在,但在女朋友的好言相劝下,他又继续讲了下去。原来两个人年龄相仿,都在25岁上下,是几个月前才在伦敦的一家夜店认识的。当即两人一拍即合,转眼便发展到如胶似漆的地步,经常为了对方连日旷工,甚至连饭也顾不上认真吃就再次投入对方的怀抱。

这等神仙般的日子过了不久,有一天这位年富力强的勇士正与恋人缠绵到当日的第三回合,忽觉颈部一阵灼痛,旋即连带整个颅脑也疼起来。他顿时没了兴致,双手捂住脑袋跟女朋友道歉,女朋友见状也表示安慰。他起身去了女朋友家的浴室,又取了两颗布洛芬吞下,回到床上躺下。等到片刻过后,疼痛渐渐消退了,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如此不出一个小时,欲望之火战胜了方才的担忧,两人再度黏成了一团。这一回合他们顺利地持续到了最后高潮迭起的时刻(他本人的说法是:“手上的牌好得不得了,眼见就要赢到手软了,医生!”),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脑袋又一次像被劈开了似的,比头一回还要加倍地疼了起来。他说他这回前一秒还快活着,后一秒就好像有人直接在他的后脑勺敲碎了一大块砖头。他疼痛难忍,一下趴倒在女朋友身上——而他的女朋友此时还在九重天外逍遥着呢,哪里顾得上他。

他回过神来,听见女人的惊叫。他的语言能力没有受到影响,手脚还能动弹,两眼看东西也没有问题。他琢磨着大概是因为自己“消耗过度”,不知道抽到哪根筋了,于是把这点看法也讲给女朋友让她放心。不过那天,接下来的二人活动也就自然而然被搁置了。他再次躺下休息,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感到强烈的剧痛慢慢变为较为轻微的阵痛。如此休息了三个小时,他又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了,只不过心里还有些犯哆嗦。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也有后怕的缘故),那天他再没和女朋友说起自己头疼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马苏德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还是决定再度冒险。萨拉见他忐忑的样子,又联想起昨天的意外情况,同意这回两个人可以慢慢来,还说跟他在一起的这几周已经是她来伦敦以来最快活的时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听了佳人一席话,马苏德得以如沐春风般地再次与她进入二人世界。随着快感一层层叠加,他感到后脑部一阵刺痛。他还不肯就范,继续老牛耕地似的吭哧吭哧,终于还是一蹶不振了。

这回恐惧战胜了尴尬的情绪——第一次发病之后十天左右,他来到了我这个神经科实习医生面前,低头供认道:“每次我们做爱,我的头就会疼……”当时我与这对情侣的年纪也相仿,不同之处在于我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大褂,还有我脖子上挂着一副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听诊器。听完我关于马苏德病情的描述,在伦敦指导我实习的著名神经科专家笑着说:“我亲爱的图布里迪医生,这个病例我知道非常合你的胃口。不过就算是这样,毕竟这里还是神经科,应当严肃认真一点才好啊。”我确实有点不严肃认真了,这点我得承认。

他微笑着跟我解释说马苏德经受的正是典型的性交头痛,顾名思义,即由性交引发的程度不等的头痛。我照他的嘱咐为病人安排了脑部扫描和血管造影,以此排除患者这样罕见的头痛是否有严重的潜在病因,如脑动脉瘤。

一周以后我兴奋地来到复诊室。我还是无视了导师的劝告——因为我手里握着大好的消息,一定要告诉马苏德和萨拉。病人的各项检查是我特别安排加急的,结果出来以后一切正常,也就是说这对恋人又可以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了。

进了诊室一瞧,我的心立马往下一沉,马苏德竟然没有到场!是我判断错了吗?难道他的脑子里确实发生了致命的病变,却没有被扫描发现?我问了一上午的诊,他依然没有出现。我的心情已经从早上进门时报喜心切的愉悦逐渐变为了担忧和气愤——我气我自己如此煞费苦心地特别对待一个病人(尽管其中有满足我自己好奇心的成分,也有为病人着想的成分),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我猜想着他的失约是不是嫌复诊太麻烦,越想越气。我为这两个人做了这么多,他们却连来一趟都不肯吗?我作为神经科医生的高光时刻,难道就要被他们这样无情地剥夺了吗?(现在想想,我真是太虚荣了!)我再也坐不住了,于是拨通了马苏德的电话。

马苏德接起了电话,听起来像没睡醒的样子。不用想都可以猜到,他一定是把我先前叮嘱的在等待结果期间谨慎行房、尽量避免性生活云云统统抛到脑后了。

“马苏德!”我质问他道,“你怎么搞的,跑哪里去了?”

“不就在床上吗,还能去哪儿?”

我仗着实习医生无法无天的劲头,严词责令我的病人立马到我诊室来拿诊断结果。他在电话里道了歉,当天下午就和女朋友一起来到了伦敦市中心我所在的医院。

第二次见面他依旧是一副说话柔柔弱弱、谨小慎微的模样,但是有一点不同于上次。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孩做错了事的神情。我正在义正词严地向两人说明我做出的种种努力,萨拉用胳膊肘推了推马苏德,悄声道:“你就跟他说了吧。”

他马上把目光移开,看得出来其中确实有隐情。我急急忙忙地追问道:“什么事情?你有什么情况没告诉我吗?你要总是藏着掖着的话,我想帮你也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你赶紧告诉我。”

萨拉也推推他:“讲嘛,你总得告诉人家的。”我觉得她也开始同情面前这位神经兮兮的年轻医生了吧。

只见马苏德缓缓把手伸进羊绒外套,从兜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管状物,样子有点像装通鼻喷雾的瓶子。他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我看了看,发现瓶子上赫然印着“健将”的字样。这种特制的硝酸盐喷剂是他在夜店街淘到的,每次他要一展高超的床上技巧之前,就会悄悄地将其喷在恰当的部位。只要是用类似喷剂治疗过心绞痛的人都知道,硝酸盐喷雾不仅作用于心脏,同样也可以起到舒张身体其他各处血管的功效,并且时而会造成头疼的副作用。可怜马苏德实在太想提高自己的表现,买回硝酸盐喷剂时本想为自己增加些底气,结果投机取巧不成,反而招来了专门“棒打鸳鸯”的性交头痛。

性交头痛可能是一种比你想象中普遍得多的病症,这是因为许多患者会出于顾忌隐私或惧怕的缘故采取隐瞒的态度,除非状况过于严重,否则拒不就医。来我这里就诊的,年轻人也有,老年人也有,都是觉得自己已经因为头痛而到过一次鬼门关了才来医院的。性交头痛主要包含两种类型:第一种在性高潮到来之前发作,一般比较接近于紧张性头痛的症状,患者体感类似偏头痛(很多性交头痛患者确实都有偏头痛病史)。疼痛症状在几分钟内逐渐累积,并且可能与头颈部肌肉痉挛存在一定联系。第二种性交头痛几乎与性高潮同时发作,从程度上讲可能是很多患者经历过的最严重的头痛。对于此等程度的头痛,我们还可以称为“雷击头痛”,它有可能是由大脑血管破裂出血(即蛛网膜下腔出血)造成的。这是中风的一种类型,血液流入大脑周围的腔隙引起,会危及患者的生命。所以在问诊之初,只要患者出现性交头痛的症状,首先要排除脑出血的可能。

一旦猝发蛛网膜下腔出血,仅有三分之一的患者能够基本恢复良好,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会留下一定的神经损伤,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则会失去生命。一些研究显示,多达10%的蛛网膜下腔出血病例以性活动为发病的诱因。所以马苏德的故事尽管引人发笑,神经科医生在碰到性交头痛的病人时仍然必须严肃对待。然而还有些人,只要人家想要和他亲热他就推托说“现在别了吧,我头疼着呢”。这样的人大概需要另一类医生来医。 PHm+/t4yBKl3dFw3rhpQySxHJ8VqmxIFBHw5wbCN4nF4xPrM4j+EIy4sj2/tgK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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