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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商业活动中充分发挥想象力的作用，我们需要将这种能力进行解构，观察它的作用机制，而且我们不仅要在个人层面进行剖析，还要放在公司层面进行分析：想象力在人们的脑中以及人与人之间是如何发挥作用的？想象力与行动是如何相互作用的？接下来让我们看一看一个想法从灵光乍现到成为新现实经历了怎样的生命周期。
一个关于大脑运作原理的重要理论，即贝叶斯理论认为，人类的大脑是在接收到意料之外的新信息后进行自我更新的。意外是想象力的开端：它是一种能够引导我们脱离熟悉的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的事件。
我们可以从神经元细胞的层面来认识意外。意外是“能够产生影响的一种变化”。 [1] 如果一个细胞没有接收到意外的信息输入，就没有什么信息可反馈。假使它与其他神经元细胞相遇并一起聊天，它恐怕会是那个无趣的家伙，谈及自己的一天时只会说“还是老样子”。另一个神经元细胞可能碰到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它可能会告诉其他细胞：“说真的，我今天碰到了件奇怪的事，让我来跟你们讲一讲。”这个细胞遇到了一些变化，或者说反常之事，而这种变化作用于遇到它的主体（神经元细胞），进而产生了影响，而这种影响会进一步影响其他主体（其他神经元细胞以及通过沟通触达的其他大脑）。
如果你的大脑从未碰到过任何与现存的思维模型不同的事物，它就永远不会产生改变思维模型的理由。与意外的接触，或者说碰到一些格格不入之事，是想象力发生的起点。我们会在第三章探讨如何在商业活动中增加接触意外事物的机会。
与意外不期而遇之后，大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同的反应。神经科学家卡尔·弗里斯顿（Karl Friston）将这些反应归为五类（参见图2—3）。
[2]
第一类是“重新思考”，即通过改变、重构或把玩我们大脑中既有的思维模型，生成新的想法。
我们将在第四章深入分析如何能够有效地进行重新思考。
图2-3 由意外触发的个人层面的行为
乐高集团的发展充分印证了重新思考在商业活动中的意义。20世纪初，乐高还是一家木工公司，此前它把业务扩展到了诸如悠悠球一类的木制玩具制作上。后来，一次偶然的际遇激发了灵感，让公司走上了彻底的转型思考之路。乐高集团执行主席及前CEO约恩·克努德斯托普（Jørgen Vig Knudstorp）是这样给我们讲述的：
1946年，公司创始人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Ole Kirk Christiansen）参加一个商品展销会时，注意到了一个注塑机——精密塑料注模当时还是一项新技术，在二战期间得以发扬光大。这台设备完全改变了他对未来可能性的想象。他当时琢磨：“哇，这太不可思议了。这种全新的塑件成形工艺可以用来做些什么呢？如果我们将全部业务围绕这样的设备来做，我们的公司会是什么样？”
当一个想法或思维模型在脑中成形后，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大脑可以有很多选择，在这个思维模型与现实世界间建立起连接。
我们可以“重新聚焦”，基于新出现的想法转变我们筛选信息的关注重点，由此获得新的意外刺激，并进行重新思考。我们可以在这个世界中“移动”：把不断完善中的思维模型与不同的地理与社会环境进行碰撞。我们还可以“探索”这个世界，通过尝试获得反馈，并通过这样的反馈不断完善脑中的反事实思维模型。在乐高集团重构想象力的过程中：
创始人用公司一整年的利润买来了一台注塑机，就是为了用来尝试，换句话说，其实是为了方便他随意摆弄。当时的人们不大重视塑料玩具，但他开始试着用塑料制作泰迪熊、飞机、小树、小汽车等各种小玩具。受在美国马歇尔计划援助下出现的拖拉机的启发，他用塑料部件组装了一套麦赛福格森拖拉机。他切实做到了让想象力引领自己进入全新的产品领域，同时重新定义了公司的未来。
通过把不断演化中的想法与现实世界进行碰撞，我们在此过程中丰富自己的想象力。随着想法从我们的大脑传导到现实世界，再从现实世界中获得反馈，我们的思维模型不断得到完善。我们将在第五章探讨应如何对这一过程提供支持并将其强化。
当我们的思维模型受到意外信息的干扰之后，大脑会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沟通”。与其他动物不同，我们可以把想法传播开来：一个想法可以从一个大脑传到另一个大脑，并把整个商业领域里出现的想象力串联起来，进一步加速这个想法的完善与应用（参见图2—4）。
图2—4展示的是图2—3所示的内容扩展到多个大脑时的情形，即想法在多个大脑间传播时，是沟通把各个大脑的想法连接在了一起。当我们就大脑中某个还不成熟的想法进行交流时，我们的目的是成为那个能够激发他人想象力的意外，即成为那个能够搅乱别人的思维或激发对方灵感的信息输入。这种情形一旦出现，就会激发出集体想象力，使得这个想法在调动社会力量的过程中得到放大；与此同时，由于其他人也参与到了这个想法的尝试、培育与应用中，整个想法的演变进程被大大提速了。我们将在第六章研究各个组织机构应如何为这个过程创造条件。
图2-4 跨越多个大脑的想象力
集体想象力在乐高业务的核心思维模型形成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如克努德斯托普所述：
创始人之子戈德弗雷德（Godtfred）逐渐参与到公司业务中来。在一次乘船旅行中，他与一个来自哥本哈根的玩具买家有过一次关键的对话。这位买家谈到一个玩具体系的想法，也就是让每一个新的玩具可以搭建在之前的玩具上。两人就这个想法做了探讨，之后戈德弗雷德把这个想法带回来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与其他人。经过几周的时间，他们把这个想法整理成了公司的一种理念框架，提出了“乐高玩乐体系”（LEGO System in Play）的概念，并把它分享给每一名员工。
这是一个想法得到社会化演化的绝佳例证。一个思维模型在一次谈话中得到传播，在后续的探讨中得到完善，并最终传达至所有的乐高员工，把企业送到了全新的发展轨道上。
如果一个新的思维模型无法转化成新的事实，那么它的形成与传播便会失去意义。我们的目标是使一个始于意外的新想法最终变得不足为奇，也就是让它归于平常，成为人们习以为常的一部分现实。
要做到这一点，关键在于编码的艺术，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把一个新事物编写成易于实现与复制的脚本，让远远落后于先行者的人也能将这样的新鲜事变成现实。我们将在第七章探讨实现这一点的方法。对乐高产品来说，一个重要的要求就是能够把客户带到这个玩具制造商所创造的世界中来。事实上，乐高集团在编写引人入胜的脚本、吸引人们走进乐高世界这一点上已经成为专家。在我们对克努德斯托普的采访中，他告诉我们：
这是一种全球通用、易于理解的语言，因为产品的设计非常直观，人人都能明白乐高积木的玩法。但还有另外一点实际上非常重要，那就是设计出无文本的搭建说明。事实上，令人惊讶的一点是搭建说明其实超级难以复制。当然你可以复印，但懂得如何编写精妙的搭建说明却是一个极大的竞争优势。我们有一个庞大的专业团队，非常了解下到7岁、上到50岁的人的思维。我们的团队懂得要想让这些人参与到乐高世界中来，需要帮他们掌握什么样的信息。
在把一个想法从反事实范畴转移至现实范畴的过程中，我们创造出了新的政策、流程与专门的角色。然而这些元素却削弱了我们获得意外的能力。随着自身的发展，企业面临的一个挑战在于如何能够做到两手都硬：一方面，要充分开发已有的理念与想法，物尽其用；另一方面，要能够不断开拓新想法，让想象力反复发挥作用。一个能把这两点都做好的企业可以被称为一个“想象力机器”，即能够持续通过驾驭想象力找到新的发展途径，并在此过程中不断改变自己、获得增长。我们将在第八章对这样的挑战进行探索。
一些常见的误解会对人们理解想象力的概念以及想象力的作用机制造成干扰。为了避免被误导，你有必要对以下内容做个了解。
关于想象力，一些最常见的谬误如下：
· 想象只限于精神活动 ——这种观点忽略了它与现实世界的相互作用，正是现实世界推动了卓有成效的想象性思维，并为想象思维提供了事实根基。
· 想象只是个人的事情 ——这种观点把一切归为了个人英雄主义，忘记了集体性想象力的存在，也忘记了未经散播的想法并无用处。
· 想象是不切实际的 ——这种观点把想象视同做梦，而没有把它当成人们基于对世界的分析理解所进行的反事实思考。
· 想象是暂时的 ——这种观点认为并希望想象是一种稍纵即逝的现象，而不是通过仔细的思维构建且反复与现实世界进行碰撞才出现的。
· 想象是神秘的 ——这种观点认为人们无法对想象力进行系统性的管理，认为它不同于企业试图驾驭的人性中其他不可预测的方面。
大多数类似观点可以追溯至发生在18世纪欧洲的一次文化变革，即浪漫主义运动。当时，许多知识分子开始重新思考一名艺术工作者的定位。在此之前，社会上的主流思潮还是从亚里士多德起经由经院哲学直至文艺复兴时期发展而来的古典主义，它主张艺术工作者应当掌握一种技能，明确一个目标或理想，并且继承原有的艺术并在此基础之上进行创作与完善——这是一种系统性、集体性的实践活动。 a 这种古典哲学的一个例证就是各种教堂的建造，它体现了一个理想在广阔的人群中所能动员的集体智慧与创造力，它所创造的成果无法归功于任何一个参与其中的个人。 b
与此不同的是，许多颇具影响力的思想家，比如约翰·格奥尔格·哈曼（Johann Georg Hamann）、德尼·狄德罗（Denis Diderot）、让-雅克·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等，他们倡导一种新的浪漫主义观念，即有一些天选之人，或者说天才，与更高级的力量有一种神秘的思想连接，这能够让他们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获得那些伟大的、有违传统思想的理念。就像历史学家以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所总结的：“（浪漫主义者）认为自由、自决、自然的状态与创造力均来自超然于世的自我，这样的自我存在于先验世界之外，人们只有在比较鲜见的时刻，即神奇地飞身脱离现实世界中的肉体凡胎之时，才能与之建立联系。” c
在本书中，我们将试图消除关于想象力的那些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谬误，同时，我们将致力于跟随亚里士多德的脚步，清晰地指明构成系统性、集体性实践活动的因素，并在此基础上强化并充分利用想象力。
a. Jack Fuller,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Discussion of Civilization” (thesis, Oxford University, 2012).
b. Paul Spencer Wood, “The Opposition to Neo-Classicism in England between 1660 and 1700,” PMLA 43, no. 1 (1928): 182–197.
c. Isaiah Berlin, “Three Turning-Points in Political Thought,” Isaiah Berlin Virtual Library , n.d., http://berlin.wolf.ox.ac.uk/lists/nachlass /romanticism.pdf.
想象力本身指的是一种在大脑中为不存在的事物进行模型创造的能力。然而，在商业活动中，充分利用想象力则要求我们从个人与集体层面了解方方面面的因素。后续的章节将会给出各种措施、原则、政策、工具以及练习，帮助企业领导者通过成功发挥想象力的作用持续重塑自己及企业。在本书之外，您还可以点击www.theimaginationmachine.org获取更多的采访、文章、补充资源，以及在线获得我们在每章的最后为大家提供的组织机构诊断表。
下一章中，我们将从如何才能增加接触与获得意外启发的机会讲起。
[1] “A Difference That Makes a Difference: A Conversation with Daniel C.Dennett”, Edge , November 22, 2017, https://www.edge.org/conversation/daniel_c_dennett-a-diference-that-makes-a-diference.
[2] K. J. Friston, “The Free-Energy Principle: A Unified Brain Theory,” Nature Reviews Neuroscience 11, no. 2 (2010): 127–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