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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比较人类与其他动物，我们得以清楚地看到想象力是什么。动物，比如说一头牛或一条鱼，它们生活在现存的世界中。一条金鱼只懂得与它面前的事物发生关系，而不会反思自己的处境，也不会对此有任何立场。 [1] 金鱼无法在大脑中构建出一个不同的、更好的鱼缸，去满足它繁衍生息的愿望。
相反，人类可以探索出非现存的世界。采集—狩猎时代的人可以构建一种思维模型，思考更好的篮子是什么模样、第二天的狩猎会是什么情形。在商业活动中，我们可以构想如果公司做出结构调整，或者如果我们能够发明出新产品或新服务，公司会变成什么样子。这种在大脑中探索现实中还不存在的事物的能力，能够让我们有目的地去创造新事物，改变我们所处的世界。
我们把想象力定义为“能够对现实中并不存在的事物进行思维模型创建的能力”。人们也把它称为“反事实思维”，即一种能够在脑中创造出可以反映外部世界以外的事物的能力。
在商业活动中，我们的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现存世界中的事物上。我们基于事实思考，根据数据或某种特定情形来判断事物的走向。这完全说得通。管理企业需要持续性地投入多方面的精力，许多大型企业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人类历史进程中的大多数城市。比如说拥有220万名员工的沃尔玛，它的员工人数达到了古巴比伦这座伟大城市人口数量的10倍。因此，大多数时候，我们的大脑都被用在维持企业机器的运转上，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过，有一些时候，我们需要去探索并不存在却有可能出现的事物。比如在类似新冠肺炎疫情这样的危机时期，我们往往会沉溺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的事实性问题，无暇考虑“我们怎样才能给自己提供新的选择”这种能够激发人的想象力的反事实问题。
当我们进行反事实思考时，我们会把习以为常的思维模型抛到一边，开创新的思维模型。举个例子，当今世界最大的家电制造商海尔曾在20世纪80年代完全颠覆了自己。当时这家公司深陷危机：工厂减产，债务缠身。新上任的董事长张瑞敏决定公司必须向前迈一步，不再制造那些勉强说得过去但乏善可陈的冰箱。他从生产线上撤下76台冰箱，尽管它们的瑕疵极其微小，他依然让员工把它们砸得稀烂。
这是一个从事实性思考到反事实思考转变的典型行为——我们如果摒弃现有的体系，能做些什么？如果没有想象力，那么你所做的不过是毁掉了现实。例如，一头牛无法理解推平一个用处不大的谷仓意义何在，但这却有可能促使一个具有想象力的人类开始在脑中构建现实中还不存在的事物模型。
想象力是如何进化而来的？它似乎是作为一种解决新问题的工具发展而来的：我们应当如此处理营地边上烧起的火？在这种地形下，我们如何才能更好地合作捕猎？如果我用这种方式对待某个人的古怪朋友，对方会有何反应？
走在想象力进化前端的似乎是对情景进行定义与分类的能力。黑猩猩就有这样的技能：它们能学习对应某些情景的抽象符号，在希望多要一根香蕉或给屋子加热的时候，它们会指向这些符号。 a 不过黑猩猩并不擅长将这些符号重新排列构成新的符号组合。一只黑猩猩不大可能通过重新排列符号来询问香蕉能否被加热。与之相比，人类的孩子本能地懂得把新概念套用在任何事物上。如果一个小孩发现了烹饪的概念，他可能会问葡萄可不可以烹煮、果汁可不可以烹煮、书本可不可以烹煮等。如果小孩了解到悲伤的概念，他们可能会问：小狗会悲伤吗？钟表会悲伤吗？或者会认为太阳在夜晚也会悲伤。
在想象力的进化过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进展是出现了一种把世界切分成更为离散的部分并掌握这些部分之间相互关系的能力。人类可以把加热这个概念抽离出来并应用到许多事物上，而不只是囿于加热房间这个固定的想法。正如进化生物学家伊娃·雅布隆卡（Eva Jablonka）与马里恩·兰姆（Marion Lamb）所述，这种灵活性体现在我们的语言中：“语言单元与词汇在不同场合下可以进行自由组合……而不必局限于指代一种特定的情景。” b
这种将概念进行分离与分析的能力，使得人类可以将一个领域的想法带到另一个可以进行类比的领域中，为前所未见的情境提供思维模型，或许也就是自此，人类得以为未曾存在的事物与情景在脑中构建出模型。 c 此后便出现了新的概念、工具、社会组织模式以及领地的扩张。
想象力的进化依然是科学界一个热门的话题。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得出一个暂时的结论：与语言相互支撑、相互促进的分析能力——观察世界的能力、对世界进行概念拆分的能力，以及在不同部分之间构建新关系的能力——激发了想象力。概念拆分和明晰可能是想象思维的先决条件，而非对立因素。分析支撑了合成。当我们对部分有了深刻的理解时，将部分重组为新的整体就变得更加容易了。
a. Eva Jablonka and Marion J. Lamb, Evolution in Four Dimensions: Genetic, Epigenetic , Behavioral, and Symbolic Variation in the History of Life (Life and Mind: Philosophical Issues in Biology and Psychology)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05).
b. Jablonka and Lamb, Evolution in Four Dimensions .
c. Clive Gamble, Settling the Earth: The Archaeology of Deep Human History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3).
[1] Thomas Suddendorf and Andy Dong, On the Evolution of Imagination and Design, Oxford Handbook of the Development of Imaginatio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