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马上的动作宛若溜冰

使用蒸汽动力驱动车辆是制造无马马车的一种方法。一些发明家也在探索另一种方法，即建造人力驱动车辆。由乘车人自己驱动四轮马车的想法已经存在了几个世纪：威尼斯工程师乔瓦尼·丰塔纳早在15世纪初就设计出这样一辆四轮车的草图。乘车人拉着一根缠绕在圆筒上的绳子，通过圆筒旋转，带动一系列齿轮来驱动车轮。这一设计并不实用，连方向盘都没有。其他发明家提出了一些改进版本，其中许多版本需要用到两个人：坐在前面的乘客用绳套控制车辆方向，一位侍从在后面通过踩踏木板让车轮旋转。

1774年在伦敦，1779年在巴黎，发明家分别展示了这种形式的无马马车。1813年，德国物理学家兼发明家卡尔·冯·德雷斯制造了一辆可乘四人的无马马车，其中一人使用舵柄驾驶，另一人通过踏板提供动力。这些车辆的一个共同问题是，因为体积和重量的限制，人力很难让车辆保持一定的速度持续前进。下车走路反倒更快。

后来，德雷斯完成了一次观念上的飞跃。他意识到，与其制造一种模仿马车的人力交通工具，不如直接模仿马匹。这次观念转变可能是受到了1815年4月坦博拉火山爆发的启发。大量火山灰飘往世界各地，导致数月的农作物歉收和食物短缺，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无夏之年”。德雷斯想到，拥有一匹用人力驱动的机械马，就可以省去喂养一匹真马的费用。随后他开始研究一种全新的两轮木制自行推进交通工具。在现代人看来，它就像一辆没有踏板的自行车，德雷斯称之为Laufmaschine（字面意思就是“跑动的机器”）。1817年6月，这辆车准备好进行首次行驶。德雷斯从他居住的曼海姆出发，沿着维护良好的道路前往施韦青根。德雷斯坐在这个奇妙装置的马鞍上，双脚着地，每隔几米就蹬一次地面向前推进，同时用固定在舵柄上的把手来把握方向。在沿着这条路走了4英里后，德雷斯掉头转向回家的方向，在大约一个小时内总共骑行了8英里。他的新发明像一匹小跑的马匹一样快，骑车者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可以驱动它。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在滑行时如何保持平衡，以及在用脚推动时如何维持这种平衡。这需要一些练习。德雷斯将这种技巧与滑冰所需的技巧进行了比较。

为了宣传自己的发明，德雷斯在第二个月宣布，他将在4个小时内骑行40英里，从卡尔斯鲁厄到凯尔。按照自己宣布的时间、地点，德雷斯如期完成了这次骑行任务。当地警察局长证实，骑行从中午12点开始，到下午4点前结束。人们开始把他的发明称为“德雷斯机”。德雷斯随后出版了一本插图小册子来描述该设计，其他人看到后也开始尝试制造自己的“德雷斯机”（在图纸中，德雷斯巧妙地将用绳子操纵的刹车机制隐藏在骑手的一条腿后面，让那些未经授权的仿制者无从发现）。他在好几个国家获得了这项设计的专利，并于1818年在法国注册了一个新名字：vélocipède（飞毛腿）。这个名字来源于“swift”（快速）和“foot”（腿脚）的拉丁语单词。在英国，这一发明的仿制品被称为“玩具木马”（hobbyhorses）或“极品军马”（dandy chargers）。美国的第一辆“飞毛腿”自行车出现在1819年2月，是当时的一位乐器制造商詹姆斯·斯图尔特根据从欧洲传来的图纸制作的。他宣传说，这是“一种新型的旅行方式，结合了马车、马匹和步行的优点”。人们成群结队地去巴尔的摩音乐厅观看这辆车的表演，仿制品很快开始激增。那年夏天，多个城市掀起自行车的热潮，在波士顿、纽约、华盛顿等地的公园里都可以租到自行车，新手还可以学习骑行。“只要上几堂课，就可以克服这一新奇设计在骑行中的困难”，一家纽约报纸这样评论道。

但是，人们对这种新型交通方式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在1816年这个“无夏之年”后，天气恢复了正常。德雷斯和他的发明第一次上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1817年，北半球收成颇丰，食品和饲料价格下跌。尽管自行车不需要吃饭，但价格昂贵，只有富人才能买得起，而富人更喜欢骑马。与此同时，自行车爱好者的名声变得越来越坏。因为木制或金属车轮非常坚硬，在不平或有车辙的道路上骑行会很疼，骑车者更喜欢在铺了路面的人行道上疾驰。但是这样做很危险。到1817年底，已经有好几个城市禁止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行驶，包括自行车运动的故乡曼海姆。美国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1819年7月，纽约的一家报纸刊登了一位男士的来信，讲述了他目睹一个四岁小男孩被两个在人行道上骑车的人撞倒并受伤的情形。他抱怨道，“我们的公民，他们的妻子和孩子，是如此平和温顺，晚上享受散步的乐趣时，却不得不面对被这些新创造的野兽碾轧的危险”。到这年年底，美国有许多城市禁止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行驶。

一些欧洲的狂热者却一直热情似火，他们创造了新的自行车速度纪录，参加各种秘密比赛。但是到了19世纪30年代，对那些想要快速出行但又不想骑马的人来说，铁路已经成为最令人兴奋、最值得谈论的交通技术。火车虽然没有给人们带来像自行车那样令人忘乎所以的个人自由，但是也不需要乘客学习那些棘手的新技能。

尽管如此，发明家仍在探索自行车的各种新变体，包括一些三轮或四轮的设计。19世纪60年代，对自行车的探索出现了突破性进展——在车身上增加了踏板，最初固定在前轮上。这样骑车的人就可以直接用脚驱动车轮，而不是反复地推踏地面。这一想法的起源尚不清楚，研究自行车的历史学家对此争论不休。但它确实发生在1865年，那一年出版的一本法语词典对vélocipède（“飞毛腿”自行车）一词是这样定义的：

一种安装在两个轮子上的木马，人在轮子上需要保持平衡，并同时用脚为自己提供前进的动力。在现代自行车上，骑车人的脚放在像曲柄一样的马镫上，通过蹬动就可以转动大车轮，提高速度。

这种所谓“现代自行车”很可能是三轮车，踏板可能最早出现在这种交通工具上。人们一开始骑车时害怕把脚踩在踏板上是可以理解的，相比之下骑三轮车就不会那么担心，因为三轮车没有摔倒的危险。但是在1866年4月，法国报纸《安省日报》（Le Journal de l’Ain）明确地描述了一种前轮装有踏板的“飞毛腿”两轮脚踏车（即两轮自行车）。许多人都声称自己是这种设计的先驱，其中最主要的是两个法国人——皮埃尔·拉勒曼和皮埃尔·米肖，他们关于专利权的争斗持续了几十年。但是，无论踏板是谁发明的，它的出现都重新激发了人们对自行车的兴趣。不像老式自行车，这是一个令人惊异的新机器，骑车者可以通过自己的腿让车身保持直立，这些带踏板的自行车就像魔法一样直立着——移动得越快就越稳。1868年，发表在《科学美国人》杂志上的一封信这样写道，让两轮自行车“保持直立的姿态，在肤浅的观察者看来，是实用力学中最惊人的壮举之一”。

大西洋两岸开始出现许多基于这种新设计的变体。当时，人们对带有大前轮的所谓“高轮”设计非常热衷。这种“高轮”可以让熟练的骑手骑行得更快，缺点是很难上下车。这些机器（也被称为“前轮大后轮小自行车”）在竞技比赛和其他公共展览中很受欢迎，但它们太贵，也不实用，不适合日常使用。与此同时，其他方面的创新也在稳步推进，成为后来众所周知的“自行车”（英文为bicycle）标准设计的一部分。这些创新包括：使用滚珠轴承来保持车轮的平稳转动；使用钢管框架减轻重量；改善刹车；采用带有钢丝辐条的轻型金属轮；采用飞轮装置，让驾驶者不需要蹬踏板就可以滑行；给车轮外围包上橡胶圈，并由此演变出充气轮胎；采用后轮链传动技术，解决了直接蹬踏安装在前轮上的踏板所带来的影响转向的问题。到19世纪80年代末，所有这些元素都被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耀眼的、有两个大小相同的轮子，被称为“安全双轮自行车”（safety bicycle）的现代设计。这个名字想要强调的是，自行车，曾经被认为是富有的年轻人昂贵而危险的玩具，现在已经成为普通人的选择。

这一新设计带来了自行车的黄金时代。骑自行车被视为一种休闲活动，一种真正的个人旅行方式。人们可以像骑在马背上一样快速行进，却不用花钱买马、喂马和养马。虽然火车也可以高速行驶，但是它规定了严格的时间表和固定地点，而自行车却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自行车赋予了骑车人前所未有的自主权和自由，因而被视为更广泛的社会变革的推动者。这不仅仅是因为骑车的女性对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服装的不切实际提出挑战，由此改穿长裤或灯管裤，自行车更是受到妇女参政论者和社会主义者的青睐，与个人解放和社会进步越来越广泛地联系在一起。美国民权运动家苏珊·安东尼宣称，自行车“在解放妇女方面的贡献超过了世界上其他任何东西。每当看到一位女性蹬着车轮经过时，我都会站起来欢呼。它给女性带来一种自由和自立的感觉”。《世纪》杂志称自行车为“伟大的平等主义者”，认为“它把穷人放到了与富人平等的位置上，让他们能够像百万富翁一样自由自在地‘唱起坦途之歌’”。

这些说法都有些夸大其词了。但是自行车确实是在一个特别的领域产生了直接的社会影响，那就是谈情说爱。人们可以骑着自行车离开自己熟悉的社区，拓宽自己的社交圈，潜在的结婚对象在数量上大大增加。骑自行车成为一种很受欢迎的社会活动，它可以让年轻男女逃避监护人的监视。正如1899年一家报纸解释的那样，“自行车在年轻人眼中的主要优势，就是它可以甩掉监护人……它赋予生活以户外的新鲜与自由，而在此之前，生活是为习俗所捆绑、所约束、所压制、所束缚的”。另一份来自1896年的报告则直截了当地说，“自行车聚会经常举行，而且从聚会一开始，骑车的人往往就会按对儿分组，每对儿通常由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组成……匆匆穿过大片绿荫浓密的树林与洒满阳光的草地，这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要命的浪漫感情的”。1892年出现的一首歌曲《黛西·贝尔》，又称《一辆双人自行车》，将允许情侣一起骑行的双人自行车载入了史册。甚至轮胎漏气也制造了浪漫的机会。女士们不能自己修理自行车，只能依赖男士们的殷勤，“有很多车胎是被故意扎破的，这样他们就得聊着天一起走回家——没有一位男士会让一位女士自己走回家”。

当然，确实也有人担心，经常骑车会导致“自行车脸”（一种面部变形）或“自行车狂热综合征”（一种对快速骑行的不健康的痴迷）。维多利亚时代那些反感自行车的人还担心骑车会让女性不孕，让她们放松自己的道德标准，导致她们的肌肉组织过于男性化，威胁到世界的自然秩序。事实证明，这种可怕的担忧是没有根据的。随着自行车变得越来越便宜，越来越普及，人们开始将骑车视为一种出行方式，而不是某种社交活动。 SGw8fB8qRy4z3GwrV+9iCSOiMfVPHsLM1PhMOMOkiyZbv+4Loe9n0syEE0+/LrO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