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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最初的歌》与初到青海的歌

综合昌耀的生平来看,从1956年到1957年8月前,他一生中少有的好事,都在这一区间朝着他接踵而至:1956年4月加入西安作协,6月份调入省文联,继而选编了《花儿与少年》这部民歌集。再接着是另外一件大事——他自己的第一部诗歌集《最初的歌》,已经于1957年夏天,放在了陕西人民出版社(原西北人民出版社)第二编辑室的办公桌上,并将于这一年的秋季发排出版。

但是,由于作者紧接着的命运逆转,它却成了一本我们永远也见不到的书。

因而,这部胎死腹中的诗集成了一个谜,也引发了我的强烈好奇。但相关资料给出的答案则是:这是昌耀有关朝鲜战场题材的一部诗集。因此,也全部都是他在河北荣校时的作品。对此,我已在前边罗列了这些作品的篇目。据此统计,总量一共10首。但收入这部诗集的,是否还有昌耀未发表的作品,则不得而知。不过即便有,想来数量也不会太大。

20世纪50年代的诗集出版,与20世纪80年代之后有很大的不同,此时出版的诗集一般都比较薄。其基本规格是:同一大的题材类型、几十个页码的容量。

我的这一判断,来自两个旁证材料。其一是根据五叔王其榘1955年9月给昌耀的一封回信中的信息,此时的昌耀就有出版一部自己诗集的打算。而这个时候的他刚到青海两个月,所以,能收进诗集的,只能是在荣军学校所写的朝鲜战场题材。其二是与昌耀曾同在祁连流放的一位名叫金放的文联同事,1974年看望已从祁连山辗转到新哲农场的昌耀后,写给昌耀的一首长诗。其中有这样的诗句:“转业那年你十九/西北人民出版社/刊行你第一本诗集/《最初之歌》如鲜花怒放//《最初之歌》记下了/美帝铁蹄践踏/朝鲜三千里大好河山/英雄朝鲜人民浴血苦战//《最初之歌》写下了/援朝战场胜利烽火/中朝人民肩并肩/狠狠打败美国侵略者……”

这其中的“转业那年你十九”,应是指昌耀从军事化管理的河北荣军学校到青海后,彻底脱下军装;而《最初之歌》,当是《最初的歌》之笔误。

那么,昌耀初到青海的创作状况到底如何?进一步地说,他早期置身青海的诗作,风格类型、语词方式、艺术旨趣,到底是什么样子?而在他一生出版过的所有诗集中,这一时期的作品都为数寥寥。

事实上,昌耀这一时期的创作,可以用“成果丰硕”来形容。下面,就是他当时所发表诗作的一个大致清单:

组诗《高原散诗》(包括《林中水声》《水手和女工》《脚户哥》《船儿啊》共4首),在1956年4月号沈阳的《文学月刊》发表。

诗两首《四季将是一片春光》《早晨》,在1956年5月号陕西的《延河》发表。

组诗《鲁沙尔灯节速写》(包括《牲畜交易手》《赴会》《骆驼商队》《拜佛人说》《灯节之夜》共5首),在1956年5月创刊号的《青海文艺》发表。

诗两首《山村夜话》《弯弯山道》,在1957年1月号的《青海湖》发表。

组诗《弦子上流下来的曲儿》(包括《夜里的约会》《赤红的木轮车》《啊,痴情人》《为啥要可怜他》共4首),在1957年6月号河北的《蜜蜂》发表。

诗歌《伏虎者》,在1957年第8期沈阳作协的《处女地》发表。

这仅是他所发表的作品数量,总计18首,显然已远远超出了他在河北的发表量。而尚未发表的,则是一个更大的数字,对此,我还将在后边提及。

需要说明的是,当时中国绝大多数的文艺期刊,从1957年初开始,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改换了刊名,诸如《青海文艺》,更名为《青海湖》;而《蜜蜂》和《处女地》的前身,则分别为《河北文艺》与《文学月刊》,都是昌耀的老东家,尤其《河北文艺》,简直就是昌耀的福地。

由这若干个刊物还可以看出,昌耀的创作一起步,就表现出一种大格局,而不是像那种地方性的作者,作品只能在本地刊物上长期盘桓。

下面是组诗《鲁沙尔灯节速写》中的《赴会》一诗:

餐刀在袴边闪银辉

松石在辫梢两汪水

漂亮的姑娘和青年啊

骑马去鲁沙尔赶庙会

那神话似的酥油灯火

叫人看得心醉

那奇妙的跳神

叫人乐得张开双眉

但年青人的心思变了啊

社会主义头个春天应不同往回

快去交易场挑几部新农具吧

今年春耕不再听布谷鸟指挥

年青人的心不同了啊

两朵彩云早并成一对

快去贸易公司照张结婚像吧

老人说,花开时节正当婚配

年青人快马加鞭

跃过车队驼队

风儿兜起年青人的衣袍

人们疑是张开了孔雀尾

这首诗代表了昌耀这一时期诗歌的基本形态,四行一节(个别诗中也有五行或五行以上的“变体”),单行长度在10个字左右,每一节的诗行排列基本整齐而略有参差,押大致相同的韵。

孤立地看,这首诗基本上乏善可陈,但把它放在当时的诗歌语境中比较一下,我们还是可以获得一些特殊信息。下面这首诗作,是青海另外一位诗人写于同一时期的作品,并收入1957年11月出版的《幸福的桥梁》这部青海诗人作品选中。它的标题叫作《在高山之巅》:

站立在海拔数千公尺的高山之巅

好像站在浩渺的海洋的悬崖上

群峰起伏犹如大海扬起的波涛

峰顶上的浮云犹如波涛冲击的浪花

有几只雄鹰展翅飞临于高空

好似海的尽头隐现的船

一时它驶进了深山幽谷

一时像被波涛冲击于天际

张开你的帆,袒露你的心扉

呼吸那来自迢遥的万里长风

看世界多么美好、宽广

一览无余地溶进你的眼里

赞美吧!我祖国的大地山河

让我的诗音伴和你的呼吸

让我变作那高空飞翔的雄鹰

在你无际的波涛上巡游万年……

这首诗视野辽阔、气势宏大,并且还有一种回环有度的成熟气质。将昌耀的《赴会》与之相比较,明显可以感觉到《赴会》的稚嫩。

但对于这样的诗作,我想我们是熟悉的,它在主体意象和语词演进中最终要奔赴的目标,就是要把青海高原壮观的山脉群峰,转换为更壮观的“浩渺海洋”,以此而使对于“祖国大地山河”的豪迈抒情,实现升级。它的构思和意象方式,来自一个时代公共性的写作范式。假如一个身居海滨的诗人,把“浩渺海洋”的意象转换为祖国巍峨的崇山峻岭,当然也可以实现相同的效果。这种从大到大的转换,犹如凌空搭桥,它所要求的,是桥的大跨度的气势与构架,并不涉及书写对象的内在景观层次。

而正是在这类公共抒情摒弃的地方,昌耀的《赴会》这种写作展开了。我们在这里首先看到了一组组迭出的场景和事象,一个又一个的细节刻画,还看到了诸如“袴边的餐刀”,用以装饰辫梢的“两汪水”般的绿松石等诸多细部物象。尤其是我们极少见到的这个“袴”(kù)字,在此使用得堪称精微。这个字,由“衣”与“夸”组合,以此表示“便于跨马骑背的腿衣”,本义就是“腿衣”。因此,它在这里也是最准确、最内行,并且是不可替代的表述。当然,我们也由此可以获知,这是一对藏族青年男女,并通过这诸多的细节铺展,获得一个时代大致的社会生态信息,一方地域具体的民间风土习俗。一般而言,在一个时代的公共写作语境中,作品的许多构成元素,比如主题、情绪、基调、框架等这些“大”的要件,都是可以互相模仿的,因而,也都属于共享资源,而唯有细节这种最“小”的元素不可模仿。因为只有这个细节,最能体现个人天资心眼与客体私密性的对映,才称得上是独属于个人的发现。它因此而成为写作者的个人产品标记,如果它被模仿,其性质便是抄袭。

因此,细节刻画的多寡,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一首诗作的原创成分比例,也代表着这首诗作不可模仿的程度。

当然,此时出现在昌耀这首《赴会》中的细节刻画,尚处于写实性的低层次描摹,与他1979年复出之后的《慈航》《山旅》等诗作相比,自然无法同日而语,但我们从这里却看到了一种端倪和趋向。正是从这里起步,并坚定地秉持着这一写作线路,他才在此后的诗作中将它发挥到了极致。

而在这条线路上纵辔并行的,更有浓郁的本土地理元素和民间风土习俗——亦即诗歌的“民俗学”气质。它在此后成为昌耀写作手段中的“绝杀”。 wa7pqSJb35nft2WCMAnez5/04mTENf4JMCxmM6+l270x3gZno8fOWzxKfZ0XFh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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