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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face
序言

2018年底，我做了一件事情：我花了4个月的时间，跑了全中国41个城市，逛了56个动物园，同时在网上进行了直播。做这件事，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喜欢动物，喜欢动物园。同时，我想看看今天的中国动物园行业的水平如何，并教大家我逛动物园的方法。

为什么要逛动物园？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其实，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纪录片也非常多，我们能够毫不费力地知道一种动物长什么样。但是，这样的“浏览”，只是借助别人的耳目去观察。我们去动物园，能用眼睛看，能用耳朵听，甚至可以用鼻子闻，去感受每一种动物的独特之处。

举个例子，有种动物叫熊狸。它有个神奇的特性：会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很多哺乳动物，都会用气味标记领地，传递信息。在野外，我们经常能观察到各种野生动物都会在路口或是突出地面的大石头上尿尿、屙屎，来传递信息，这些地方，仿佛就是动物版的“脸书”（Facebook）——只不过它们的是“屎书”（Shitbook）。熊狸尿液的味道很神奇，是甜香的，有人形容是奶油爆米花的味道。这个信息我很早就知道，但直到在动物园里真的闻过一次，才感受到那种甜兮兮、带一点臭的类似于热带水果气味。那可真是神奇。

想要逛动物园逛得爽，就得看得出来一座动物园哪里好或者哪里不好。我逛动物园，最看重的一点是：能不能看到动物的自然行为。

什么是自然行为呢？我举个例子。

2013年的时候，我去云南普洱市的无量山做了个采访。无量山是什么地方呢？在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中，段誉误入琅嬛福地，遇到了神仙姐姐的雕像，还学会了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那个琅嬛福地就在无量山。在现实里，无量山中也有一种“武功高手”，那就是浪迹于树冠之上的长臂猿，具体点说，是西黑冠长臂猿。

在山中，早8点，我刚端起饭碗开始吃早餐。突然听到远方传来了一阵悠扬、清远，又不失婉转的声音。当时我就呆住了。旁边保护区的朋友一看我的神态，笑着告诉我这是长臂猿在唱歌。于是，我走出基地，看到远方的青山上弥漫着晨曦的薄雾，听到树林中长臂猿的歌声此起彼伏。在自然界当中，长臂猿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家庭。每天早上，各个家庭都会用歌声向邻居传达信息，告诉别的猿自己家在这儿，你们别来侵犯。有意思的是，长臂猿是哺乳动物中除了人类之外唯一会唱和声的动物，它们会雌雄搭配合唱。

这就是长臂猿在“斗歌”，一种自然行为。如果大家身边的动物园里养着长臂猿，不妨一大早去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这样的自然行为。

为什么我会这样看重自然行为呢？因为我们来动物园不只是想看一种动物长什么样，只看长相，看一种动物是什么样，那不如去上网查、去看纪录片。逛动物园真正的优势，就是去观察动物在干什么，怎么干，为什么要这么干。

另外，自然行为是一个指标，只有把动物养好了，让它们觉得是生存在自己该生存的地方，它们才会愿意展现出自然行为，这个指标能告诉我们这个动物园到底好不好。

我们如何才能知道动物园里的动物展现的是不是自然行为呢？这需要一点动物学知识，但细致的观察可以弥补知识上的欠缺。比方说，绝大多数时候，鹈鹕是在水面上或者是陆地上待着的。但如果你突然发现，有鹈鹕待在树上，就要好好看看，它们的屁股下面是不是有树枝做成的窝，多观察一段时间，你可能就会在窝里看到一些小鸟叽叽喳喳起来。原来，它们上树做窝是为了生儿育女。

另外，有两种情况，一般都不是自然行为。

第一种是野生动物和人类互动，比方说熊作揖向人类乞求食物，或是黑猩猩向人扔东西。为什么呢？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在自然中，绝大多数情况下，野生动物是不会碰到人类的，所以也不会和人有什么互动。

第二种是单调、重复的行为。我们有时候会在动物园里看到豹子来回踱步，大象频繁甩头，有的朋友还会觉得这是动物特别活泼的表现。其实，这在动物学上被称为“刻板行为”，通俗来讲就是这些动物被养得太差了，太无聊没事可做，给憋坏了。刻板行为不只动物会有，小孩儿有时候养太差也会出现。只要动物园里的动物出现刻板行为，那么它的饲养环境就肯定会有一些缺陷。

动物园里的动物，如果养得不好、展示得不好，就会出现乞食的现象，就会出现刻板行为。如果养得有可取之处，便能展示出自然行为。能看到动物在动物园中自由自在生活，展示出自然行为，大家才能感到开心。

个人认为，动物园是一个有原罪的地方。它毕竟剥夺了动物的自由。但动物园在现代的社会里，又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地方。现代动物园有三大目标：第一，保护珍稀动物，留下它们的血脉，通过人工繁殖增加它们的数量；第二，增进我们对动物的认识，尤其是行为学上的认识；第三，为公众提供自然教育。一个动物园，如果做不到这三点，是不配称为现代动物园，也无法面对自身原罪的。

全世界有不少濒临灭绝的动物，是动物园给救过来的。举个例子，有一种龟，叫缅甸棱背龟。这种龟的背部正中，有一条突起的刺棱，这条棱在幼龟身上更明显。这是一种被人类从灭绝线上扯回来的动物，2000年的时候，人们一度认为它可能灭绝了。直到2002年，科学家突然在缅甸野外发现了一个很小的种群，包括曼德勒动物园在内的两个缅甸组织迅速对这个小种群展开了抢救。16年来，在国际动物保护组织的帮助下，这种龟已经繁殖出近千只个体，其中的数百只被送回了当年发现它们的地方。如今，那里有一个远比当年坚强的种群。在它们的背后，还有来自缅甸、新加坡的3个人工种群作为坚强的后盾。

自人类出现以来，尤其是最近几百年来，有好多物种灭绝了，这些物种的灭绝，相当一部分原因得归咎于人类。动物园执行濒危物种复育的任务，就是在为全体人类赎罪。

国际上有抱负有担当的动物园，共同成立了世界动物园和水族馆协会（World Association of Zoos and Aquari-ums，WAZA），这个协会致力于促进动物园行业的发展，也制定了行业的标准，是全世界动物园行业的最高权威。但可惜的是，中国仅有来自香港、台湾的四家机构加入了这个协会。

在世界动物园行业内，有一篇文章被称为“行业圣经”，名为《如何展示一只牛蛙》。这篇文章在网上能下载到由北京动物园的巴罗老师翻译的中文全文，它讲的是如何以一只牛蛙为中心，建立起一座动物园，把自然展示给游客。这篇短文，也是动物园爱好者必读的文章，推荐大家去看一看。

限于篇幅，本书中对各家动物园的介绍都较为简略。这些介绍也更偏向于讲讲各园的亮点。但我相信，大家可以通过我的文字和图片，明白一座动物园好的地方好在哪——通晓了这个，何其为差，也就一目了然了。

另外，从本书的第7次印刷开始，我在书中更新了一些信息，希望能让大家感受到近些年来中国动物园行业的进步和努力。 jjBKpGltuCsu4VcWTpqfCfrKkAmauO5ExRb6NwKdA/K4RNrvLy7JeJfmII8BIMQ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