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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谦:艺术收藏是阅读世界的方法

音乐人、收藏家 姚谦

Q:你的当代艺术收藏已有20余年,收藏理念经历了哪些变化?

A:20年前,我放下管理工作进入半退休的状态,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阅读之中。在艺术收藏上,我也做了很大改变,一开始我会刻意追求美术史名家名作,收藏范围局限于阅读和生活中接触到的有限的艺术家名单,但现在我会透过自己的旅行和更多层面的阅读,追求与我生命经验可以互动的作品。

从学术角度来说,我的收藏可以说是“混乱”得一塌糊涂,唯一的脉络是顺应我自己的人生经验和精神体验,同时跟我的阅读有关。对我来说,艺术收藏同文学和旅行一样,是为了阅读更广阔的世界。比起观看,我更愿意称了解作品的过程为阅读,因为这其中夹杂着深入的理解和感性的体验,是创作者和阅读人的思维和精神的碰撞。我常觉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阅读对我来说便是一个逐渐打开的过程。

Q:此前你说过自己更看重作品给你的瞬间激发,为何会这样认为?人们常常更想在艺术作品获得一种超越时空的永恒体验。

A:有些人可能想在品味艺术作品中获得一种永恒,但恰恰相反,我更在意作品给我的瞬间激发。激励我持续阅读艺术作品的动力便通常来自瞬间的点亮。艺术应该有启发和疗愈性,让自己有更开阔的思维本身也是疗愈。生命在世界上本身就是孤独的,透过艺术可以在感性和理性层面上理解“吾道不孤”,我认为这是艺术的使命。

因此,我一直反对将艺术品丢进仓库的“炒客”行为,也坚持认为艺术品应该放在日常生活空间内。艺术是对生命的观照,好的作品值得反复去欣赏,越看越有感受,并能够逐渐接收到创作者想传达的信息,甚至产生属于自己的感应。这往往是一种“跨界”的感受,例如从一段文字感受到画面、从一件画作里感受到韵律、从一段音乐中感受到呢喃的诗句。后来我的歌词创作,也常借由这样的手段去传递我的意图。同样,我也会透过这个逻辑跳出阅读者的主观理解,去想象创作者的动机或潜意识。这是一种练习,可以逃离只有一种观点的创作,也可以开阔自己在阅读时的视野。

除了个人感知上的拓展外,艺术收藏也帮我更好地认识历史。最开始收藏时,我曾在新加坡的美术馆了解到东南亚的美术现状,那段美术所记录的频繁战乱及天灾人祸、人口迁徙与今天这个时代十分相似,这一方面让我对生命有所了解,另一方面两个时代有一些对照的含义,而通过艺术阅读到的历史可能更为客观和真实。

Q:那你怎么决定是否要收藏某一件作品呢?

A:我常常会先去搜寻创作者的资料,了解他(她)生活的时代和环境,甚至考虑去创作地旅行,在激活更大的兴趣之后才去收藏。从1996年开始,我一直坚持收藏青年艺术家,伴随着他们每次的进展和变化,一起阅读和感受这个世界,就好像自己也跟着成长了一次,用年轻人的视角观看和体验世界。

Q:当年收藏过的一些艺术家,有些也成为如今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巨星”,比如刘小东和刘野。

A:对的。近十年有一些我之前持续关注的青年艺术家快速走红,有的作品已经超出了我的收藏预算。因此我也会把原先给这部分艺术家的预算向更年轻的艺术家身上转移,挖掘更加能打动我的作品。但我也会很小心,对于以快速销售为目的而“量产”的作品,或画廊和拍卖行联合炒作而成名的艺术家,我会很抵触,因为和我的艺术价值观不同。同时,我会拍卖行刻意吹捧的青年艺术家,而更在意比较安静的小型画廊推荐的年轻艺术家。

Q:近几年青年艺术家、女性艺术家等都是艺术行业较为热门的议题。这会影响到你的收藏吗?

A:我会关注艺术行业的重要议题,但并不是说它成为议题才去关注,而是这些话题让我有所感触,而去关心它。如果议题本身成为画廊和拍卖行用来炒作的因素,我就不参与了,甚至会告诉朋友不要掉入议题的陷阱,它可能会伤害到艺术家。此外,博览会也是我每年都会参加的艺术活动,我的初衷是希望在博览会上发掘一些有趣的作品。我很喜欢可以拓展我认知和审美的博览会,比如北京画廊周,它会以北京为核心向外拓展,选择与北京本土画廊差异较大的画廊参加,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我固有的认知和审美。2022年北京画廊周上,一家德国画廊带来的泰国艺术家和德国波普艺术家的作品就让我念念不忘。

彼得·保罗·鲁本斯工作室《忏悔的抹大拉》布面油彩 176.5 x116.8cm

蒂娜·布劳(1845-1916)《Mountain Village》布面油画,1901

詹妮·蒙特尼(1875-1937)《LA FILEUSE》布面油画

Q:在最近的艺博会和画廊展览中,你收藏了哪些作品?

A:去年我收藏了一位女性艺术家周四的作品。她虽然不是艺术院校科班出身,但很喜欢手工,用铜片打造出像风铃一样的雕塑。她的每一件创作都有自己的动力,其中一个系列作品是将家中夹竹桃的落叶一片一片地用黄铜重塑,串联起来制作成为一件轻雕塑。尽管轻雕塑的概念在20世纪就产生了,但她由生命延伸出的感触还是很打动我。

另一件收藏是我在位于北京798艺术园区的妙有艺术空间里发现的,艺术家名字叫卜实,出生于云南,在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油画专业就读,后来去了意大利博洛尼亚艺术学院深造,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博洛尼亚。他用意大利非常传统的方法研磨材料用来作画,画面中会有篆刻之类的东方技法,所以他的作品里有中国印记,也有西方神秘主义色彩。他的画经常很暗、很唯美,金属的线条有一种内在的迷幻感,很有趣。

此外,中国台湾艺术家廖震平我也很喜欢。他大学毕业后一直陪伴修学的妻子,从台湾南部到日本,后来又回到台湾。他的作品有平等的生命感,以及浓厚的文学性和生活气息。所以不同于大陆艺术家热衷于激情澎湃的思辨,他的画面很平静,也很耐看。而且他很朴实,即便在国外居住,他的画也是一直寄到台中郊区镇上的一家小型画廊销售,每次他举办个展我都会收藏作品。

Q:最近一年你认为较为重要的收藏作品有哪些?

A:关于最近一年收藏的重要作品,我想应该是出自鲁本斯工作室(STUDIO OF PETER PAUL RUBENS)的《忏悔的抹大拉》和奥地利艺术家蒂娜·布劳(Tina Blua)的《山间村庄》。我在回溯《忏悔的抹大拉》的历史时发现,发现虽然画作中描绘的抹大拉是耶稣的一名女信徒,但背后隐藏着一段“二战”时期的故事。我在各方收集资料的时候,了解到作品的修复过程、颜料构成等知识,有很多让我兴奋的新发现。

蒂娜·布劳是印象派时期的一位女艺术家,有着犹太血统。19世纪的印象派画坛被男性“垄断”,尽管他们反抗了古典绘画传统,但当他们“结盟”后客观上也形成另一种封闭的力量。除非某一女性艺术家是男性画家的情人或好友,否则很难深入这一流派内部。好在蒂娜·布劳的家境不错,她在晚年得以到意大利专注于绘画创作。她的作品是我在网上偶然发现的,同期发现的还有一位比利时的女性艺术家,后者跟随老师到英国,最后孤老。她们的作品在我看来都很珍贵,因为在阅读她们的作品时,也阅读了另一个时空的女性艺术家的一生。

Q:收藏当代艺术作品已有20余年,你还是更看重其中的生命体验。

A:是的。虽然我收藏当代艺术很多年,但我一直对当下的艺术市场和艺术行业现状没有太多意见,我相信无论什么现象,背后一定是各类因缘际会共同造成的。于我而言,我还是秉持初心——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我理解和探索世界的方法,我认为艺术应该是这样。所以,当艺术成为潮流,成为各方联合造势的工具,我们就要警惕自己不要被功利化。我也时常提醒艺术爱好者或新晋艺术藏家,不要落入这种虚名的浪潮里。

廖震平,《关于绘画》,91x72cm

Brett Charles Seiler《无题》沥青、屋顶涂料,帆布124 x 136cm 2022 b2GrV7vZi/eDHA0a1gDB2yQ/Abl9QCMto/3igtfHh2e07Neob+MdZpzi84Vx545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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