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柳 林夫人,您的本名是山城安子,是千弘的同学,对吧?
林 我是东京府立第六高等女子学校昭和十一年的第九届毕业生,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我们一直在同一个班,是アイウエオ的オ班。
黑柳 オ班?(笑)
林 我们班共有四十八人。第六女高的学生大部分是公职家庭的女儿,我却是商家的女儿,我家是三田大街上的砂糖批发商。我们班只有三个人出身商人家庭,其余同学的父亲都是银行职员、议员等公职人员。
黑柳 千弘的母亲是第六女高的老师,她是位怎样的老师?
林 她教我们家政课,是一位令人胆战心惊的严厉老师。千弘的母亲是最可怕的,其次是历史课老师。她说话的语调也是斩钉截铁,大家都很怕她。
黑柳 比起现在来,战前的教师更加严格吗?
林 在严师之中,她又格外严格。但千弘却和她母亲正好相反,文静温柔,有大家闺秀之风。她不和大家一起吵闹,休息的时间,她总是在画画,用的是左手……反正她能用左手画画,让大家很惊讶。
黑柳 那时候她画什么样的画?
林 她不画风景或花卉之类,总是画人物。也不画成年人,画的是小孩子和少女这样可爱的人物……我特别喜欢那样的画。
黑柳 她画在什么地方?
林 笔记本上。她就这么唰唰地画(轻轻转动左手),用软B铅笔画在笔记本的角上。我说“画得真好啊”,她会说“没有啦”,害羞地用手捂住画。
黑柳 您和千弘在教室里的座位很近?
林 嗯,千弘坐在我的斜后面。我个子矮,坐在第二排,千弘在第四排。休息的时候我过去看她画画,我一直很向往。
黑柳 班里的同学们都认可千弘在绘画上的才华吗?
林 是的,大家都认可。我有点贪心,想着毕业后也许可以跟她要一张好画儿什么的,所以写了那样的留言……
黑柳 后来,您得到了吗?
林 没有。千弘成为画家的时候,大家因为战争四散了。
黑柳 当时您就认为千弘将来会成为画家?
林 她画得那么好,我觉得她会成为画家。
黑柳 您在千弘的纪念册上称她为“阿千”。
林 是的,大家都叫她“阿千”。我们班里,大家都是不带敬称地直呼名字,像安子、澄子、弘子,只有千弘被称为“阿千”。她的下巴有一点点凹,非常可爱……
黑柳 毕业后第一次同学会的照片上,千弘穿的是制服。
林 那是因为毕业以后,千弘又继续上了两年家政课。
黑柳 是为了接受贤妻良母教育吧。不过,好像每张照片上她都低着头。
林 千弘真的很谦逊,拍照的时候也都在边上或后排。她总是微笑着,喜怒不形于色。我从来没见过她发火。后来,我在各个地方看到千弘的照片,觉得她依然是那样。
黑柳 我觉得,千弘似乎从学生时代起就拥有了自己的世界,并把它用绘画的方式表现出来,沉醉其中。
林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即便听到别人说她坏话,也全不在意。可能是她有了绘画,能从中求得心灵的寄托吧。在时间方面也是这样。
黑柳 第六女高的生活是怎样的?
林 有很开明的地方。校长建议我们学习世界语(课外教学)和英语。自由的风气是有的,但女教师们非常严格。总之一言难尽。校长非常了不起,他的方针是要“行走,再行走”。他说婚后就不能自由外出了,所以每个月的课外教学,全校学生都去东京的近郊。成绩册上都有记录,我们去过平林寺、热海十国岭、吉见百穴,还有东京股票交易所、铁道工厂、中央批销市场、横须贺军港等地方。而且每年还有两次适应郊游。
黑柳 适应郊游?
林 就是选择三里 、四里、七里、十里等距离,沿着多摩川的河堤走到稻田、登户、川崎或者二子等地方。带着便当。
黑柳 十里就是四十公里啊!
林 所以啊,拜他所赐,我们的腿脚都变得很强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