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校长先生每次见到我,都会这么说。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遇见这位先生,如果不来这所学校,我还能成为现在的我吗?
有些朋友可能了解我的过去,我有过被退学的经历,那是在我上的第一所小学。
“您家的小姑娘在这里上学的话,整个班级的学生都会受到干扰。请您把她送到别的学校去好吗?”当年,年轻的班主任就这样很直白地对我母亲摊牌了。母亲只能四处寻找新学校,最后找到了巴学园。巴学园的校长第一次见到我,就对我说:“好了,你跟老师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把想说的话,全部说给老师听听。”
“真的吗?以后一直都可以这样吗?”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家人、我养的狗、以前的学校、坐过的电车……几乎说完了我人生中发生过的事。接着,我有些沮丧了。“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这么愿意听我说的人,怎么没话可说了呢?”我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还有没有其他可讲的。当时心里着急万分,从小到大都没有这种感觉。从头到尾,校长先生整整听了四个小时,用耐心赢得了一个六岁小女孩全身心的信赖。
二十七年前,我把在巴学园梦一般快乐的经历写成了一本书,名字叫《窗边的小豆豆》。这本书有幸被翻译成三十五个国家的语言,在日本成为经久不衰的畅销书,单行本和文库本的销量达到了七百五十万册。
从小时候起,我心中一直藏着一句话,就是巴学园校长小林宗作先生跟我说的“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小林先生从未嫌弃过学生,和我这样因为调皮捣蛋被退学的孩子初次见面,就听我说了四个小时。初见小林先生,我表面看起来活泼开朗、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已经有了阴影,总能隐约感觉到有冷冷的眼光在排斥我。但见到小林先生的那一刻,温暖、安心、舒服的感觉油然而生,至今还萦绕在心里。《窗边的小豆豆》就是献给小林先生的一瓣心香。
我发自内心地赞同一句话——“不懂得怀疑别人是无比幸福的事。”“你真是一个好孩子!”“真是”两字让人心里熨帖极了。
当初我因为影响了班里其他同学被迫退学。到巴学园后,父亲和哥哥的担心、其他老师的抱怨肯定也传到了校长先生的耳朵里。但是小林先生从来没对我和母亲透露过这些,却每次都夸我是个好孩子。渐渐地,我也开始相信自己就是个好孩子。妈妈也一直很包容我,在我长大成人之前,从没跟我提过退学的事。
《窗边的小豆豆》成了畅销书后,朋友忽然从纽约给我寄来一份简报,是一位日本学者发表的文章,题目是“爱迪生、爱因斯坦、黑柳彻子曾经都是LD!”。我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我和那些超级天才扯到一起。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怪事,《彻子的小屋》节目中居然请了一位孩子有学习障碍的女演员。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让我逐渐明白过来。LD通常翻译为“学习障碍综合征”,病情因人而异,但它并非先天智力问题,而是一种后天学习障碍。许多专家和学者认为我在《窗边的小豆豆》中表现出来的好强、刁钻、毛躁、不合群的性格都是学习障碍综合征的特征。
我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学习障碍综合征。小林先生对学园里所有的孩子都给予热情的鼓励,重视一对一的教育方式。这种教育方式对有学习障碍综合征的孩子确实很有帮助,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在巴学园的每一天,都能感觉到校长先生在呵护着我。
无论是朋友、家人还是人生导师,信任创造了所有的人际关系。当年,我信赖小林先生,老师信任学生,正因为有了这种信任关系,才能用心倾听彼此的心声。
我的一大优点就是率真。父母都长得很漂亮,记得小时候,每个来我家的客人一看到我,都免不了叹息:“唉!父母都那么好看,怎么偏偏你……”现在想想,他们这话确实有些伤人,当时我把原话告诉了母亲。
“你有你的优点,就是率真!”
母亲的语气非常肯定,让我下意识地认为率真比美丽更重要。
从此,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只往好处想。即使有人说我坏话,也能自我开解,认为人家说的一定不是我。
如果男人对女人说“丑女人!丑女人!”,哪怕是开玩笑,也会让女人很自卑,失去了信心又怎能漂亮起来?我对这种没有涵养的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
况且世上漂亮的人多不胜数,身材好的、有才华的也不计其数。我们这些普通人,整天唉声叹气又有什么用?能改变容貌平平的事实吗?与其顾影自怜,还不如去挖掘自己的独特之处。如果我没遇见小林先生,恐怕所有的行为都会被贴上坏孩子的标签,整天被各种压力搞得不知所措,在失意迷茫中孤独地长大。回头想想,实在应该庆幸我的好运,遇上了这么理解自己的恩师和家人。
从那以后,我只要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总是先去寻找能细心指导我的人。比如戏剧,当我看到陌生人或者熟人的表演特别出彩,就会马上琢磨哪些地方值得我借鉴。对电影、绘画和书籍也是如此,看到精彩之处,我就自然而然地去模仿,去分析。每每忍不住感慨,“哇!太幸福了!居然能看到这么棒的戏剧表演!”“太棒啦!能见到这么多纯真的孩子!”能成为良师益友的,并不都是出类拔萃的成年人,有时候,从一个小孩、一幅画、一首曲子,或者从身边的亲朋好友身上,同样可以得到无数启迪。
现在的年轻女孩都容易沉迷于恋爱。我这个单身女人的说法也许缺乏说服力,但还是想对年轻的女性朋友说,选择相信伴侣绝对利大于弊。
男女之间一旦产生怀疑,就会没完没了。比如应该来的电话没来(现在可能都是短信了),就会忍不住怀疑,“为什么没打?”其实怀疑根本没用,还不如选择相信对方确实有不能打电话的难处。越是去束缚男人,他反而跑得越远。我身边感情深厚的夫妻,妻子基本都是潇洒派,从不对丈夫的事情刨根问底。哪怕丈夫真的说了谎,也从不瞎猜疑,反而尽量为对方开脱。这种淡定就是现在流行的所谓“钝感力”吧。
人不会轻易背叛信赖自己的人,人生往往因为遇到值得信赖的人,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以前经常有人采访我:“你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时候?”我脑海里浮现出的总是童年开心的瞬间。傍晚时分,大雨倾盆,父亲下班回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就连小狗也因为下雨被放进了屋。屋里亮着灯,我和弟弟坐在桌边,等着母亲准备晚饭。父亲跟母亲说说话,她看着父亲笑,被这种气氛感染,连我们这些孩子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后来战争开始,硝烟四起。家人流离失散,父亲上了战场,弟弟生病去世。粮食匮乏。家里害怕空袭不敢点灯,四周一片漆黑。
全家共享晚餐的简单幸福其实没能持续很久。能有幸活下来,能与人心灵相通,已经是人生无上的幸运了。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往往并不知道,这其实就是幸福。
在本书中,我将和大家一起说一说生活的幸福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