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少年兵告诉我“因为那是战争”

从首都蒙罗维亚坐车，经过两个半小时，就来到了南部城市布坎南。我们的目的地是“康复之家”，这处设施是为了帮助受战争残害的孩子和少年兵自立，让他们过上正常的生活，从而回归社会。“康复之家”建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九九二年由一位美国传教士建造，里面收留了五十四个男孩、十七个女孩。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一千一百六十三个孩子从这里顺利回归社会。

十七岁的彼科达是个小个子，脸上带着坚毅的表情。他从十岁至十三岁的几年间，一直拿着枪，以少年兵的身份参加战斗。

他稍稍低下头，回答了我的提问—成为少年兵是自己的愿望，况且朋友们都说想当兵，所以自己也想参加战斗。

我继续问道：“第一次拿枪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少年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说道：“很兴奋。”

他随后告诉我，自己参加了好几次枪战，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朝对方射击，流了很多很多的血。那时他就想，太棒了，终于打中了，当时他觉得那样做是正确的。

少年说着这些，脸上不断冒出汗水。

“如果现在给你一把枪，你还会向别人开枪吗？”我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少年轻声回答：“不会再向别人开枪了。”

现在战争结束了，他被受害者叫作杀人犯，所以只能逃往森林中藏身，父母也遭到村里人的指责和排斥。战争毁了他们一家的生活。

“有什么办法呢，因为那是战争。”

看到少年露出悲伤的神情，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六岁的法兹玛·卡龙失去了两只手腕和自膝盖以下的小腿。当游击队袭击村庄的时候，仅仅十三岁的他被动员参加自卫战斗，后来被俘。游击队用绳子将他的双手紧紧地绑在身后，然后用砍刀砍掉了他的手腕，让他自生自灭。他告诉我，当时他悲伤极了。

“如果安上好的义肢，我想去上学，在那儿学好技术，就能找工作了。虽然也很想回家，但是爸爸妈妈对我说，我没有双手了，不想让我回去。”

“你憎恨砍掉你双手的人吗？”我问道。

“不恨他们，因为那是战争。”少年脸上露出平静的神色。

我再次听到了“因为那是战争”这句话，内心难受极了，拼命忍住泪水。我想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受军国主义影响的少年，还有那些加入特攻队奔赴死亡的年轻人，他们的身影与这个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是成年人把枪交给彼科达，并煽动他杀人的。上级长官为了检验少年兵的忠心，会强迫他们杀掉自己的亲人和同村的村民。在慌乱的逃难中，没有东西果腹又饥饿难耐的时候，有些孩子甚至吃过人肉。我在狭小的房间内和这些原来是少年兵的孩子促膝长谈，深深地感到，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能将孩子卷入战争的旋涡，绝不能让他们拿起枪。孩子们不该拥有枪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