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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流言猛于虎

阿诺一直沉浸在深深的满足中。自成婚以来她所有的快乐加起来似乎都没有如此多过,因为她的超儿终于可以同别的孩子一般生龙活虎了,甚至比亲戚里所有的孩子都聪明、都高大、都出类拔萃。

回想过往的三年,可真如一场梦啊!好在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这就像风雨后的彩虹,格外引人注目,也格外令人开心。而今三岁的马超个头如同其他五六岁孩子一般高,说话做事竟像个小大人似的。

她怎么都忘不掉马腾奉命出征时,小小的孩子居然挺着稚嫩的小胸脯。

向他的父亲保证道:父亲放心去打仗吧,孩儿会保护娘亲的。要是有坏人敢欺负我们,孩儿就告诉他,我爹爹可是大将军昵!

马超这一番话让阿诺既欣慰又骄傲,也让身为父亲的铁血将军马腾鼻头微酸。看吧,这就是马超,早慧得令父母心疼。

马腾月前接到洛阳诏令,命西凉兵整备出发,与高柳、云中郡、雁门郡三路大军形成四面围攻的战势,进攻鲜卑。鲜卑连年人塞劫掠边郡,这次更是深入汉境百余里,从劫掠粮食人口到攻取城池,竟有公然与大汉分庭抗礼之势。天子得报震怒非常,在宫宴上摔盏而怒,誓要歼灭鲜卑,众臣惶恐伏地不敢劝谏。因为大家都知道,向来就有“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之说。但现在,一场大战在所难免。马腾作为一府都护,自然责无旁贷遵令执行,于是他亲率十万兵马出征。临走时,只嘱咐阿诺带好孩子安心等他凯旋。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马腾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马腾走后,阿诺除了与娘家的往来,其他来访尽数谢绝,深居简出,专心教养马超,静待夫君回归。马腾亦不时打发人传回消息报平安,阿诺虽挂念但还算安心。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平静温馨的日子,总会被猝不及防的变故打破!这一日胡夫人带了仆婢来看外孙,盯着马超的脸看了又看。阿诺很疑惑,早已见惯的面孔难道今日有什么特别之处吗?除了超儿又长高了些,眉眼似乎越发精致了呢。阿诺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母亲,无非就是想要让儿子的优越得到母亲的肯定,但胡夫人却一反常态,再三盯着马超的面容像在极力探究着什么。良久,留下困惑不已的阿诺母子,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离去。阿诺追到了大门口,问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令阿诺不解的是,母亲居然一言不发,气冲冲地回去了。

有些事情,如果想不通便不强行去想,阿诺的性子一向如此。看着天色已晚也没有追到娘家去问询,只安顿府里管事闭门歇息,想着第二日一大早再去胡府找母亲问个明白。

可是,阿诺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她和母亲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永诀。

或者说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恶人,终究没有留给她再和母亲见面的机会。当她被一帮气势汹汹的人,深夜从自家押到城中心广场立起来的木架子下时,除了惊慌恐惧,还有就是不明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她抓到这里?她想大声疾呼,可居然有人把她的嘴巴堵上了……

深夜的骊轩城,风里有野兽皮毛的气味,阿诺看到了灯火映照下几十个身穿兽皮、头上插着雉鸡锦羽、脸上戴了面具的魁梧汉子。这是巫师祭祀的场面,阿诺并不陌生。奇怪的是往常新年才举行的巫祭,怎会在这个时节提前来做?恍惚间只听场中起了一声锣响,大祭司且歌且舞,踩着巫祭时特有的鼓点唱道:

重开天眼我接引福祉宫

告一声祖宗神明日月尊

天地间世人千万总不同

胡家阿诺品行天也难容

妇人与那野僧苟且私通

不顾伦常偷把孩童来生

……

阿诺听大祭司唱到此处,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般阵仗竟是专为她而举行。可是,与野僧私通生子?这纯属是污蔑!便再也忍耐不住,用足力气挣开抓她手臂的两个汉子,扯掉嘴里的东西,大声叫道:住口!住口!你胡说!你胡说八道!我没有与野僧私通,我是冤枉的……

那大祭司厉声道:快给我把这贱人的嘴巴堵上!几个汉子再一次抓住了阿诺,又一次把她的嘴巴堵上了……

此刻的广场围满了人,人群里议论声渐起:

我就亲眼看见过那个野种,眼睛深窟窟的,眼珠是蓝色的呢,跟咱们一点都不像……

对对对,我也见过,那个孽种的头发是卷的,皮肤白得就像雪一样……还有呢,那高鼻梁深眼眶,跟那帮胡人倒是有几分相像呢……

什么胡人?听说莲花山上的天赐寺里有个叫一空的和尚正是那般相貌……

什么?你说的可是一空法师吗?

正是呢!那大和尚我倒见过,的的确确一对蓝莹莹的眼珠子,可不与阿诺的小娃娃一模一样嘛……

哎呀!真个是人不可貌相呀!那一空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呢,真是想不到……

牛皮鼓咚咚作响,耳边是来自众人越传越邪乎的议论,阿诺喊得嗓子嘶哑,却没有人理会她的无力和眼泪,只有众口一词的声讨。

烧死她!不知谁高呼了一声,竟然也能一呼百应。这样的呼声,最终响成了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传了出来:诸位父老乡亲,请安静!安静!

广场里的骚乱一下子安静下去。只见广场的高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大家定睛看去,正是大豪绅梁三阁。他不慌不忙走到高台中央,微微扫了一眼四周,开口道:诸位,我受胡家族人和大家的委托,来处理一件发生在胡家,令胡县令和胡氏宗祠没法处置的大事情。

梁三阁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下面的反应,接着说:今夜咱们城中出了一粧丑事,就是胡氏女私通奸夫生出孽种之事。按理说骊轩城上有县府衙门,下有胡氏宗祠,原不该我梁某人站出来。但这胡氏女好巧不巧,竟是咱们县太爷胡川大人的亲生女儿,所以不能交到公堂上,这样一来,这桩公案就落在了梁某肩上,谁让我那尚算出息的兄弟在洛阳还算是个高官呢?别人不敢得罪县令老爷,我梁某也不敢得罪。但好在我现在接受了胡氏宗祠的委托,说不得要来捋一捋虎须,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啊!出了这样的丑事,总不能谁都置之不理吧?更不能坏了咱骊轩的百年礼法吧?大家说对不对?

谁能想到,梁二阁的话竟然引来了大多数人声震寰宇的回应:对!对!对……

梁三阁这一番话虽貌似谦逊,但在骊轩城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是梁霸天惯常使用的笑里藏刀的伎俩。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只知道梁三阁是骊轩城里的大户,也听说过梁三阁家在朝廷有个做大官的。再加上前面有代表神灵的大祭司的一番作为,所以梁三阁三言两语便成功挑起了众人的愤慨。

阿诺已被重新架住,为防脱逃还被牢牢地绑在场中央那个巨大的木架子上。

梁三阁站在高高的台子上,面朝阿诺大声问道:胡氏阿诺,你与何人私通生下那般妖孽,还不如实招来!

阿诺被绑得浑身酸痛,正要抗辩,却看见人群骚动,他父亲胡川几乎小跑着来到了广场中心。父亲显然是匆忙赶来的,衣褂的扣子都没有系全……见到父亲大人的阿诺,更加感到委屈,顿时泣不成声。

胡川匆匆安抚了阿诺,大步走到了梁三阁跟前,仰头看着高台上的梁三阁道:胡某想问一下梁老爷,在这骊軒县,究竟是我执掌朝廷律法的骊轩县令说了算?还是由你梁老爷说了算?你是不是还想把本县令的县衙公堂也搬过来,在这里逞一逞威风?

梁三阁哈哈笑道:胡县令你这是要拿官威压人吗?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梁某可是承受不起。

胡川叱问:你既非官身,何故私设公堂?在这深夜里如此喧闹,扰民滋事,你该当何罪!

胡川不可放肆!梁三阁身后又走出一人,却是胡氏宗祠的族长,一位年逾百岁须发苍苍的老者,论辈分该是胡川的曾祖。胡族长由两个胡氏亲族搀扶,拄着一柄鸩杖慢慢行到台前,居高临下向胡川道:此事我已得了禀报,实在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丑闻!

胡川刚要分辩,又被族长摆手制止:胡川啊,你既为县令,又是我胡家子弟,更该做出个表率才是。如今却连自己的女孩儿都没能教好,任其做出有辱胡家门风的事来,你这是在给祖宗脸上抹黑啊!

族长,您老人家所听到的并非实情,曾祖千万莫要听信奸人中伤啊……胡川急于澄清,却不防老族长搂头抡过来了一鸩杖,胡川下意识急忙闪避,那杖便实实地落在了胡川的肩头:胡川小辈,你这是指责老朽昏聩,还要执意包庇你那不知羞耻的丫头吗?

胡川愣了愣,宗族家训固要遵守,但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女儿遭此莫名冤屈呀,身死事小,名节事大!待要梗着脖子继续再辩,却被胡府相继赶来的几个儿子连拖带抱拉远去了。胡川气怒交加,连声呵斥,却见自己的孩子们扑通通跪了一地,哀哀禀道:父亲,太爷爷听闻阿诺的事,一气之下跌倒在地,此时已经去了!胡川瞪噔倒退两步,深夜的黑暗里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他遥遥望了一眼阿诺,颤声道:阿诺,你等着父亲,为父稍后就来救你!说完便跨马向胡府奔去。

胡家来人亦是远远看了一眼阿诺这边,才匆匆追随胡川而去了。

太爷爷辞世,还是因为自己……阿诺听闻噩耗,顿时热泪长流,哪里还理会乱哄哄的广场中在做些什么。直到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叫声:你们放开我,坏蛋!坏蛋!你们放开我……

这分明是儿子马超的声音。阿诺抬眼看去,马超正被一个汉子挟在腋下,往她这边走过来。怪只怪府里人手少,抵挡不了乡民的人多势众,现在连超儿都被带到了这里。他那么小,一定吓坏了吧?

阿诺极力挣扎,但她被绑得结结实实,再用力也是徒劳。

马超见娘亲这般情形,当下趁抓他的汉子不注意,一口咬在那人的手背上。汉子吃痛松手,马超便急忙跑到阿诺身边,扑到母亲身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娘亲、娘亲,他们都是坏人!

阿诺心疼地看着儿子,强撑着没让自己再流泪,免得孩子更惊惧:超儿乖,娘亲没事。你看娘亲不是和超儿在一起吗?乖,好汉子的血出来,嫩怂的尿出来,男子汉是不兴哭鼻子的,超儿长大了可是要像爹爹一样要当大将军的。

马超受母亲安抚,逐渐止住了哭泣,扬了扬小拳头望着阿诺道:娘亲,超儿听你的话,再也不哭了。超儿长大了要当大将军,就像爹爹那样的将军,要保护娘亲,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听着爱子的贴心话,阿诺由不得又眼眶酸涩起来,她极力忍住流泪的冲动,向马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外公和你爹爹会来保护娘亲和超儿的。

且不论阿诺母子的希冀,梁三阁这边却计较起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眼看天就要大亮,再不抓紧实施计划,等那胡川回来或是马腾的其他亲信赶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想到这里,他便悄悄朝着大祭司做了一个手势,大祭司旁边一人得了暗示,抬步就向场中去了。

马超早慧,但毕竟年幼,架不住半夜折腾,惊吓过后稍有放松便抵不住困意,靠在娘亲腿边昏昏欲睡。就在马超打吨的当儿,突然有人从后脖领子把他拎了起来,衣服卡住了咽喉,勒得马超又疼又难受。马超刚要张嘴哭喊,看到娘亲鼓励的眼神,忙将涌上来的泪硬生生逼了回去,他答应过娘亲再不哭。将来要当大将军的男子汉怎么能哭呢?马超强忍着难受,悄悄伸手拽住母亲的衣角,他要和娘亲一起勇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阿诺自然看不得儿子受苦,厉声向拎着马超的人喝道:你放开他!放开我孩儿!

放开他?胡氏女,那你告诉大家,这个孽种是你和谁生养的?我就放了他。梁三阁已走到台下,站在阿诺前面问。

阿诺气急:你们这是污蔑!我的孩儿姓马名超,他的父亲就是西凉府都护马腾将军。

梁三阁哈哈大笑:胡说!那马将军出身世家大族是何等神武,他的血脉岂容你玷污?说着踱步到马超跟前,一把扯起孩子的顶发,将马超的脸仰向周围:大家都来看看,这孽种如此样貌,哪里和马将军有一丝半点的相像?

马超生来异相,这一点就连阿诺也说不清楚,此刻听梁三阁咄咄逼人竟一时间无言以对。超儿长得玉雪可爱,极为精致,一对碧蓝的眼球也是亮晶晶的,灿若星辰。这样独特的眼眸正该是上天所赐。许是孩子尚年幼,随着年纪渐长或者会有所变化也不一定。所以,一直以来,阿诺夫妇与胡家也并未多想,一则三岁前马超是个“三不会娃娃”没有谁多加关注,二则搬家另居后阿诺深居简出结交不广,再有马腾府上人口简单,自然相安无事。

但今日被公然提出质疑,阿诺才知道超儿身上让她引以为傲的特殊,竟成了备受攻讦的证明,除了说天生与众不同外还能如何解释?而面对诘问,人们显然并不相信阿诺的说辞,便跟着梁三阁设定好的陷阱,一步步被他诱导,终于确信所谓“天生”乃是阿诺抵赖的借口。此刻,群情激愤,满世界都是众口一词要求处死阿诺的呼喊。骊轩县虽然民风彪悍,这个时候谁也不愿意眼前的“淫妇孽种”活在世上,丢人现眼。因为像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一向是遭世人唾弃的。因此,并没有多少人会想到这是胡县令的女儿和外孙,更没有人去想他们是西凉府都护的夫人与公子。

所以,“烧死她”“烧死她”呼喊声再次一浪高过一浪。

梁三阁看人们已经成功地受他挑拨,纷纷要求将阿诺母子置于死地,这正合了他的本意。此刻他的嘴角泛起诡诈的笑来,暗暗想着:即使将来马腾回归,他的妻儿早已化为一杯黄土。他可以冠冕堂皇地告诉马腾将军:你妻子儿子没有死在別人的手里,而是死在骊轩县一众百姓的手里。別说是你马腾占不住理,就是占理了,那也是法不责众。你马腾就是再有权威,谅你也不敢杀了一城百姓而泄私愤。

再说了,现在已然坐实胡阿诺私通,人证物证俱在。人证是骊轩县的全体百姓,而物证就是你那个长得像异族人的儿子。这一切,对堂堂西凉府都护来说,实在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你还能大张旗鼓闹起来给自己添难堪吗?你不但不应该记恨我,而且应该感激我替你肃清了后院之祸才对呢!同时,我梁三阁虽然受人之托处理这件事情,可实际上今天晚上主宰你妻儿生死的不是我梁三阁,而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

阿诺原想这闹剧过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毕竟是自小长大的县城,还有从小熟悉的街坊;或者等父亲迟些赶来解围,他应该有这个权力,因为他是县太爷。可是,现在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呼叫着要杀了他们母子的声音也越发响亮,她这才真正恐慌起来。

梁三阁看时机已到,便放开马超任由他依偎着自己的娘亲去。然后装模作样地对着众人环揖一圈,高声道:各位父老,想必大家都看到了,这场中所押的乃是犯下淫乱大罪的胡氏女。这个不顾人伦纲常的淫妇,竟然趁着马都护大人公干不在家中之际,与别人私通生下了这个孽种。为了掩盖真相,还企图混淆视听托词什么“天赐异相”?堂堂县令千金、都护夫人,竟不知廉耻、妇德败坏,令咱们鲡軒县蒙羞,令都护大人蒙羞。因此,对于这样的淫妇,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正纲纪!诸位,我梁某人说得可对?

人群中又是一番“烧死她”的呼喊声……

众人对梁三阁的一番说辞,自是深以为然。又听梁三阁言语提及马都护,大家都猜测议论起来:

看来那都护大人也知晓其子并非亲生,恐怕是自己羞于出手便借梁老爷和大祭司行事吧?

应该是的。不然,这般人命关天,怎不见他的半个人在场?

而胡县令教女无方,自然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嗯,肯定是这样的!

在众人交头接耳后,加上梁三阁在人群里早已安排好了心腹,现在,在梁三阁的心腹们的有意引导下,谁还敢有异议?因此,大家众口一词:既然有伤风化和纲常,就该马上除之而后快。

阿诺现在看到的,竟是一张张浄狞的面孔,听到的也净是嗜血的声音,像极了佛经里魔鬼的嘴脸。她忍不住浑身打战,咬牙向正对面的梁三阁道:梁三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要如此陷害我们母子?你可知,我的夫君马大将军不日即将归来,今日之事你又怎么向他交代?

梁三阁走近几步,用只有他和阿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的夫君的确与我并无仇怨,却与我的亲族有血海深仇,他们一家大小五六口皆死于马腾之手。今日,我也要他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说完便转身吩咐大祭司请求神灵旨意,行刑。大祭司拿出了神灵对阿诺母子的裁决,大声宣判:处以淫妇阿诺及其孽种马超火焚之刑。

听到大祭司的宣判,早有人将安排好的柴火等物搬进场中堆在了阿诺母子周围。

阿诺惊愕,失声叫道:梁三阁,你敢?你赶快放开我们,不然我夫君回来定然饶不了你!

梁三阁哈哈大笑:放心吧!都护大人回来,感谢我都来不及。他会感谢我为他维护了名声和高贵的血脉!

此时,柴火已被点燃,浓烟熏得身在中央的阿诺母子咳嗽起来,阿诺动了动腿,看着一脸懵懂的马超急道:超儿、超儿你听娘亲说,趁着火还没烧起来,你赶紧跑出去,去找外公和爹爹来救娘亲。

马超听了母亲的话,隐约也知道了危急,但还是抱着阿诺的腿:娘亲,超儿不走,超儿不能丢下娘亲一个人受他们欺负。

快走!阿诺厉喝:超儿要听话!

马超看从来和颜悦色的娘亲发了火,呆了一呆,便听阿诺继续道:超儿你听着,那梁三阁是有意要害我们,怕是蓄谋已久。你赶快跑出去,找外公和爹爹来,他们才不敢欺负我们,知道吗?

好!马超终于明白母亲是要他去搬救兵,他一转身就冲出火堆朝外面跑去。

可是,即便马超比同龄孩子高壮,也终究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孩童,他刚跳出柴火堆便被守在外面的人发现,梁三阁大声吩咐捉住马超的汉子:绑起来再扔进去,别让他再跑了!

那汉子得了吩咐,提着绑好的马超走到火圈外,远远扔进了柴火堆里,然后拍拍手走得远了些。因为火已经完全烧起来了,离得近些就感觉热浪扑面。

马超被扔在离阿诺不远的地方,他疼痛不堪,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哭。他看到了娘亲火光里担心的眼神,尽管全身疼得说不出话,亦用尽全力向娘亲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阿诺怎能不知爱子的痛楚,被那帮恶人扔过来摔在地上,一个三岁多点的孩子能有命在已是万幸。现在她被烟和火熏得喘息不止,但还是声嘶力竭地安抚马超:超儿、超儿不怕,娘亲在这里。超儿别怕……

烈火烤得人不能近前,梁三阁退到人群中,看着阿诺母子被火苗一点点吞噬,神思早跑到了别处。家里密室中有一件宝物,是他夫人的内侄董尔权刚刚送的大礼,作为替他向马腾报仇雪恨的答谢。董尔权乃原西凉都护董天伦的管家,几代都在董家为奴,三年前因董天伦谋反一事,全家大小一百余口尽死于非命,其中就有董尔权的妻小六口。董尔权原也难逃一死,可他许以重金买通狱吏,逃出了凉州城,然后经过乔装打扮后来到骊軒县,投奔身为梁三阁继室夫人的姨母。梁三阁本意不想蹚这浑水,无奈夫人以死相逼,又有董尔权拿出的宝物为礼,梁三阁便精心设计要代董尔权报仇。恰巧马腾率军远征,正是天赐良机!他便谋划了这场夺命报复。

等此事办妥,他便即刻携带宝物上洛阳去给堂弟,好让弟弟那侍郎之位更高升一步。那宝物可是皇家顶顶要紧的传国玉玺啊,听董尔权说先帝时期便已遗失,没想到竟辗转流落到了董天伦手上,可惜啊,董天伦称王不成败于马腾之手。如今,这宝贝却被董尔权秘密奉送与他,皇家至宝自然要敬献天子以博圣宠,这等功勋想必位列三公都是绰绰有余了吧……

就在梁三阁做着加官晋爵的美梦时,突然几十个火把飞进了人群。那些火把爆出一团团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咳嗽不止。

“有毒!”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顷刻间人群一阵骚乱,四散逃走……等浓烟散后,围观人群跑的跑、散的散,剩下几个都是梁三阁预先安排好助纣为虐的爪牙。这时候,有手下来报:老爷,那对母子都快烧成灰了,您可要亲自验验?

梁三阁捂着鼻子走上前去,烈火焚烧已接近尾声,火堆里一大一小两具人形状的东西,已经烧成两块焦炭。看来,可以回去和夫人交代了,顺便再筹划筹划上洛阳的事。梁三阁满意地点一点头,留下几个收拾残局的家丁,便自顾自回了梁府。

安排完丧事匆匆赶来的胡川,也只是看着余烬里母子俩两具焦黑的尸身捶胸顿足、号啕不已。深悔自己来得太晚,没能救得下阿诺和马超。胡川痛失爱女及外孙,哀伤至极一口气没上来昏厥了过去……家里下人等自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真是祸不单行啊!胡川悠悠醒转大恸哭道,太公年事已高故去尚能勉强接受,但女儿正值青春年华,遭此横祸让他如何能够心安?更別提如花骨朵一样稚嫩的外孙了。母子二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殒命,等女婿马腾归来该怎么向他交代?当下,只能强忍悲伤,命家人收拾棺木殓了焦尸骸骨安葬,并嘱咐家人不得向马腾报信,以免影响马腾情绪而贻误战事。

胡川在收殓阿诺和马超的骸骨时,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阿诺的骸骨一块不少,可马超的骸骨却变成了一根马腿的骨头。胡川乘人不备,赶紧把马腿骨装了起来。除此之外,没有找到一点点小孩的骸骨。他猛然想起那个预言,一空大师曾说马超乃是神兽狻猊下凡……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马超年幼,那骸骨已经被烧成灰烬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超逃生了。

胡川是个聪明人,他肯定此中必有蹊跷,也拿梁三阁一干人等无可奈何,只能静等女婿马腾归来后再行商议。只是苦了胡夫人,听闻女儿和外孙遭了不测,竟掌掴起自己来。早知如此,那日得知城中传言时就该告诉阿诺有所防范,或者接了他们母子来胡府,总不至于丢了性命。原以为谣传会不攻自破,竟料不到流言猛于虎,阿诺母子终究命丧“虎口”。胡夫人捶床而哭,把胡川和几个儿子怨了又怨,任凭家里仆妇再三劝慰,还是无法释怀。从此便落下病根,每日里总有个把时辰会犯魔怔,必要把梁三阁骂上几遍才能渐渐好转。 UDsjCupZECMkAP0qwODUUVrvpiqtlMH3xw61f/gh7PG+kU23UnKzCGKl5ZxgEzF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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