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和吴瞎仙骑马来到了骊靬县城。
城门上方的石匾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经斑斑驳驳,但“骊靬县城”四个字仍然清晰可见。
城中景象与府城略同,只是规模小了很多。街面上到处挂着各种各样的兽皮,从皮毛生意的热闹场面,就可以看出这里的狩猎业很是兴旺。
两人正在兴致勃勃的观望,忽然有一位老者迎面拦住了马头,抄起拐杖照着马腾就打了下来:“何方野客,进城怎么不知道下马?”
马腾被老者打愣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转向吴瞎仙:“瞎子,这……”
只见吴瞎仙慌忙滚鞍下马,向那老者打躬作揖道:“老人家,恕罪!恕罪!我们是外乡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多原谅,请多原谅!”
马腾见状也赶忙下马,那老者教训道:“要是外地人,我就不怪你们了。今日造次的若是骊靬人,我定要拉去县衙让县太爷发落不可。”
吴瞎仙一听,再一次作揖:“老人家,我们从凉州来。这位马掌柜来自天水郡,所以……”
老者打断吴瞎仙,责备道:“来自天水郡的客人算是不知者无罪,可你是凉州人,怎么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呢?”
吴瞎仙连忙解释:“老人家,我们今日有急务要找胡县令。因为刚刚在城外遇到一些麻烦,心下一急,这才大意失了礼数。还望老人家见谅!”
老者见吴瞎仙谦逊有礼,也不再追究,转身蹒跚离去。
马腾摸了一下被打的胳膊,反而一笑:“这骊靬城的风俗倒是特别,见面二话不说就打人?”
吴瞎仙自责地说:“这事怪我!骊靬城历来就有城中不许骑马的规矩,如果有人不尊破坏规矩,都将视为对骊靬的不敬。方才一时疏忽竟给忘了,怪我,怪我……”
马腾一摆手:“无妨!只是那老者怎的一上来就打?”
吴瞎仙接着说:“马掌柜有所不知。他手里拿的那根拐杖叫鸠杖,拐杖上雕有一只鸠鸟。西凉礼制,特别敬老。凡年满七十岁的老人,均由官府颁此鸠杖。若见无礼作歹之人,便可杖击训诫,就连县官也不例外。”
马腾点点头:“竟不知西凉还有这样的礼制。”
吴瞎仙一边走一遍说:“这个礼制由来已久。据传乃前汉皇上所定,后经王莽变乱,中原早已废弃忘却,但我们西凉一带还余风犹存。张鼎太守主政之后又提倡恢复了这一制度,现在西凉境内都是这样。骊靬县令胡川是张太守的门生,自然秉持的更彻底,这一礼法便尤以骊靬为盛。”
马腾听了由衷的赞许:“张太守真是才德兼备的好官啊!”
两个人牵着马走过东街拐弯继续往南走,一路琳琅满目的货品看的二人眼花缭乱。各种吃食的香味伴随着微风扑鼻而来,令人馋涎欲滴。
马腾看到,骊靬人果然礼貌,随处可见尊老敬老、互相谦让的场景,心中不禁对骊靬县令胡川心生敬佩。
二人说着话,不觉走到了一高墙大宅旁。
忽然看到有一位大约六十多的老者倚门而立,哽咽哀伤。
马腾心中不解,这骊靬城刚刚还是尊老敬老、一片祥和,怎么转眼就有这般情景?
于是上前问到:“老人家,为何这样伤心?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兴许我能帮你解决。”
老者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让你们见笑了。我并没有什么为难之事,只不过是被家父责骂,心里惭愧懊恼罢了。”
马腾一听惊讶道:“啊?老人家,令尊大人还健在?”
马腾心想,看这老者的年纪,他父亲定是位长寿之人。
于是又问道:“晚生难得遇见像令尊大人这样的长寿之人,可否让晚生进府上拜访?”
老者见马腾面色和善,言辞又恳切,也不便拒绝,带着他们二人进了府院。
院内堂屋前,一位白发银须的老翁拄着拐杖站在阶下,脸上有不悦之色。
马腾忙上前一揖:“晚生远道而来,冒昧拜访,还望老人家不要怪罪。”
老翁虽然脸上仍不高兴,但见是个陌生人,便也客气道:“年青人,不必拘礼。你我并不相识,不知你为何要见我?”
马腾回答:“晚生在门口看见您儿子暗自垂泪,上前一问,才知道他是因为您的责骂才这样伤心。晚生只是很好奇,您儿子都是这样的年纪了,您怎么还会责骂于他?”
老翁也不避讳:“不管他是什么年纪都是我的儿子。他对爷爷不孝敬,我岂能不管?”
“啊?!”马腾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吴瞎仙这时也有些懵了:“我的娘哎!”
老翁依然怒气冲冲道:“爷爷已经一百岁了,想喝点甘松泉的水。我叫他去打一些来,他竟推诿说院中井水不比泉水差。你说说,这样的不孝子孙,责骂他有何不可?”
马腾这下才回过神来,原来如此。他又向老翁深深一拜:“老人家,我是个路过的客人,冒昧造访,不曾想有幸遇见这样长寿的老神仙,晚生能否拜见一下老太公?”
马腾这番话让老翁听的心里很舒服,脸上也渐露笑意,点点头:“有客来访,理当迎纳。请二位随我来。”
遂引马腾二人来到了后院。
后院中一棵苍翠的榆树下,见一老人仰卧于竹塌上歇凉养神,膝下有几个孩童嬉戏玩耍。
老人听到有客人来访,欠身坐起:“不知是何方贵客光临寒舍?”
马腾上前拜道:“晚生祖籍扶风,生于天水郡,姓马,做药材生意。今日到骊靬访客,不意偶闯寿星之家,特来拜谒老仙翁。”
老人呵呵一笑:“仙翁不敢当。天下敬老,人便长寿,百岁之人在我们骊靬不稀奇,不稀奇!”
马腾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我感觉够稀奇了!老人家一门高寿,真是世间罕见之人家,况且家中又是这样慈孝和睦,当真让人敬仰。晚生今日刚好要拜访胡县令,到时定会向县令谏言褒扬贵府之荣。”
老人让马腾落坐并吩咐丫鬟上茶,之后微笑着问道:“客官是要去见胡川吗?”
马腾见老人直呼县令名讳,有点意外,你刚刚还说敬老的话,怎么一转眼就如此不敬别人了呢?人家再不济,也是你骊靬人的父母官呢!
马腾点头回答:“正是,我带有太守大人给他的一封信。”
老人转视儿孙:“去,叫胡川来家会客人。”
马腾见老人又一次直呼县令名讳,非常奇怪……
前面那位在门外哭过的老人看出了马腾的疑惑,解释道:“客人莫疑,胡川正是膝下犬子。”
“哦,原来如此。这世上的事还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呀!”
马腾没想到在这骊靬城里会意外连连。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就见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进来。
不用想这肯定就是县令胡川了,马腾忙起身行礼。
既是太守信赖之人,马腾便将真实姓名报与胡川。
胡川一听眼前这位就是日前擒拿反贼董天伦、智勇双全的新都护时,急忙施礼:“原来是都护大人到了,失敬、失敬!”
马腾还礼:“大人不必客气。”
胡川高兴地把马腾和吴瞎仙引进客厅,寒暄几句后便吩咐准备饭菜。
席间,马腾见胡川一家三十几口人济济一堂,长幼有序,其乐融融,就知道张鼎所言不假。这胡川品行端正,的确是个可靠之人!
饭后,马腾辞了三位老人随胡川来到了书房。
马腾一脸的敬佩:“胡大人家如今恐已经是五世同堂了吧?”
胡川笑呵呵地道:“应该是六世同堂。我儿胡风在乡下寨坞,今日未来,他已经有一对儿女了。”
马腾啧啧赞叹:“了不起呀!贵府家族如此脉旺,不可思议!”
胡川哈哈一笑:“或许是祁连山水宜养人寿,我骊靬人血统又比较特殊的缘故。”
马腾以前也曾听说过骊靬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人,遂问道:“我听张太守说,大人的祖上是大秦人?”
胡川这才向马腾细述:“是的,从我先祖礼士公到今,已历九代。正如先祖遗言所说,我们的身上淌着六族之血。六族之血特殊,可能就是我们家族长寿的一个重要原因。”
马腾心中疑惑顿解。
胡川这时也话峰一转:“马将军,从太守大人信中得知,马将军原是伏波将军之后。今日幸会,真是有缘,可为何不能将真实来意示人?”
马腾望向吴瞎仙,后者心领神会到门口望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