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其短
将至曲江,船上滩欹侧,撑者百指,篙声石声荦然,四顾皆涛濑,士无人色,而吾作字不少衰,何也?吾更变亦多矣。置笔而起,终不能一事,孰与且作字乎。
◎本文录自《苏轼文集》卷六十九。
◎曲江,在广东韶关南部、北江上游。
念樓讀
快到曲江了,要过滩。这条逆水而行的船,被激流冲得歪歪斜斜的,全靠上十个船夫用竹篙撑着往前走。上十支篙的尖不断地戳在江石上,发出硬碰硬的声音。从舱中看过去,只见汹涌的江水和飞溅的浪沫。
船上的几个乘客脸色都变了,我却一直坐着写我的字,不管四周如何喧闹嘈杂,写字的兴致还是一样高。
我一生经历的风浪还少吗?变动也经历得够多了。本来在写字,此刻就是放下笔,驾船的事也插不上手,又能够做什么呢?恐怕还不如继续写我的字吧。
念樓曰
看《冰海沉船》,对最后时刻还在坚持演奏的乐队印象深刻,最佩服的却是那独坐玩纸牌的老头。因为前者尚有光荣尽职的感情因素,后者则纯系理智做出的判断:大限已到,求生既已无望,便无须乱抓稻草,更不必呼天抢地求上帝保佑,或恶狠狠地诅咒仇家,说什么“一个也不宽恕”了。
我只坐过湖南的木船,过滩时水浅,出事通常只会打湿书籍衣物,最怕是耽误时间。但在不大不小的风波中,也看得出人的风度修养。事已至此,索性由他,且修自己的胜业,或写字,或作文,或喝茶闲谈,都比瞎抓乱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