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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黑箱:为何要有组织

斯科特·厄本(Scott Urban)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在他的公寓工作室的一角,摆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桌子,另一个角落则有两辆旧脚踏车。大开间的中央,则是一部计算机数控雕刻机,斯科特就用这部看起来笨拙的木工设备,将带有异国情调的坚硬原木变成眼镜镜架的粗胚。他手工雕琢镜框,用挂在其中一面墙上的各种工具辛苦工作,以生产量身定做的纯手工镜框。这间工作室、这些工具和网络上的分工营销,再加上斯科特这个人,便构成了他的企业——厄本眼镜。

厄本的手工作品并不便宜。《连线》( Wired )杂志报道了他那好似“炭烤羊肋排”的精致讲究的镜框,附注说明这些成品“很适合和谷歌签下大项目”。如果你认为一副太阳眼镜要价1000美元(镜片还得另外收费)太贵了,厄本会和你争论,说你错拿了其他镜框来参考。厄本自视为工匠兼艺术家,在这个由低成本生产主导眼镜及一切产品的时代,他是“生产线制造”纪元里的英雄。厄本的网站上曾有一段影片,旁白不断地重复以下这段咒语:“每当我想到现代的眼镜,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动脚踹一踹。”厄本真的会动脚,而且踹的对象体积越来越大,从玩具橄榄球一直踹到木头椅子。

对厄本来说,要衡量他的作品价值,比较对象不是其他镜框。反之,就像任何艺术家一样,他主张你该考虑他的手工多有价值,并把他的镜框想成实用性艺术。从构思到完工,一副眼镜随随便便就要花上大半年时间,厄本眼镜一年的产量总共也不过十来副。

厄本一开始并没打算靠设计与销售高档镜框过活。他暑假打工时从事营造工作,学了一点机械工具与木工的相关知识。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家策展公司当上班族,晚上则熬夜做自己的木工作品。他因为学习街舞(这是他的另一个计划)摔碎眼镜,之后打造出第一副手工镜框。那副摔坏的镜框很有年头了,是20世纪60年代的塑料制品,是他爸爸留给他的,他把自己用木材复制出来的成品命名为“老爸”。厄本眼镜的产品目录上还有这副镜框可供客户下订。

当他开始在手工艺展览会上销售自己的镜框后,发烧友也跟着口耳相传,厄本使用雕刻机做木工的时间越来越多,安排艺术展览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他不再受雇于任何人。

厄本实现了很多人无法实现的愿景——把百分之百的时间投注在自己拥有的技艺上。虽然还是得辛苦维持生计,但他可以沉溺在自己的创作中。他稀奇古怪的作品集里包括了“自行车筐”(用旧的自行车零件制成)、“啤酒镜”(用旧的啤酒瓶制成),还有一副称为“埃尔顿·约翰的大头”的设计,两个镜片都嵌在用黑檀木、骨头以及水晶雕成的钢琴形状的镜框里。半岛电视台的新闻报道过厄本眼镜,厄本眼镜也曾在纽约及里约时尚周的秀场出现过。在福克斯电视台的剧集《厨神当道》( MasterChef )的第三季里,厄本的手工眼镜修饰了明星主厨格拉汉姆·艾略特(Graham Elliot)的大饼脸。时尚潮流观察网站酷猎网(coolhuntings.com)也介绍了他的作品。这些镜框还出现在各种设计杂志中,从《护眼专家》( EyeCare Professional )、《美丽家居》( House Beautiful )到之前提过的《连线》杂志。

厄本成功了。交易条件都由他定,而且他根本没有老板。自离开策展公司之后,厄本就过着有如僧侣一般的简单生活,他一个人就是一个组织。暑假时有艺术学院的学生来实习,但他不用管理任何人,也没有人会来管理他。他的顾客(勉勉强强)算是他的老板,但他的作品市场需求量够大,如果他认为有些客户很讨人厌,他大可以“开除”他们。他过着灵活、自由的独立人生。

然而厄本建构的组织与艺术乌托邦并非事事完美。当厄本沉浸于最单纯的组织、最自由的创作中时,从财务角度来看,他几乎只能算是勉强度日。如果花1000美元买一副眼镜是一大笔钱,那一年就算乘上30或40倍,他的收入也不过是勉强过得去而已。特别是,在这当中还得扣掉10000美元的材料费,再扣掉10000到12000美元厄本称之为“必须开销”的费用,比方说他列出来的“房租、食物、水电和啤酒”。算下来他几乎所剩无几。

厄本当然有成长的空间。等着他交货的眼镜订单数量说明了产品需求量与厄本满足需求的能力之间严重不成比例。有人愿意为一副厄本眼镜等上几个月,这是很有力的信号,代表他可以多做一点,或把价格提高。这也是另一项明证,代表市场(至少是一部分的市场)渴望获得他的手工镜框。比方说,在厄本眼镜初次登上纽约媒体之后不久,纽约的高档百货公司巴尼斯也开始销售宫下贵裕的蔷薇木镜框,一副要价2665美元。 以厄本的眼光来看,巴尼斯橱窗展示的眼镜显然是次级品,是剽窃他的设计的仿冒品。

厄本为什么不进化成规模更大的组织?这件事厄本也思考了好几年。这样一来,他可以设计一条机器生产的非定制化镜框生产线,让顾客在自家附近的眼镜店就可以买到现成品。就像大设计师奥斯卡·德·拉·伦塔(Oscar de la Renta),一边在亚马逊网站上销售50美元一件的背心裙,一边继续在巴黎时尚周展示有繁复刺绣的晚礼服。

扩大规模还有其他理由。但没有会计、包装与营销部门,到头来,厄本得自己去做所有他极力避免的行政工作,任职于没有个性的大型设计公司的艺术家,虽然得忍受组织的无理与限制,但他们不用管这些琐事。

为什么选择维持小规模?当厄本从他的厄本眼镜工作室偷偷瞄向美国的企业社会时,他看到哪些让他恐惧的景象?若我们检视另一家从加州帕拉阿尔托爱迪生大道上某个车库起家的创业公司,看看这家企业的发展和几度起落,就能理解他的恐惧,而这股恐惧同样也出现在我们大多数人身上。一个只能停放一辆车的车库,曾是威廉·休利特(William Hewlett)和戴维·帕卡德(David Packard)两人的工作室,现在这个车库连同爱迪生大道上的房子,都被加州政府确认为“硅谷的诞生地”。 JzJuAqKKhguxoWplGXcoxsIWDmI6vSjmC9lwQgkRcBnhNI00dhTTM0omQWq+yX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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