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Taiwan
时间:上午六点二十分
台中市某火车站
结果,直到最后一天晚上我还是找不到这所学校究竟是什么学校,不管在网络上还是在任何学校信息中,不相干的倒是查了一大堆,熬夜看了一整晚,现在精神极度衰弱中。
看着眼前清晨一派和平的美丽风光,我有一种非常、极度茫然的感觉,完全不知道自己大清早站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一大早起了床,我便照着通知单上的路线图来到火车站,到这时我才发现一件诡异的事——这张单子上只有标注火车班次,却没有学校地址。就连通知书的快递单地址栏也只填了邮政信箱,没有实际的门牌号码。基于之前被这间学校耍着玩的种种,通知单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忘记印地址这件事,我的反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来得冷静。至少它还有记得教人要搭哪一班列车就好了,反正乡下地方学校一定不多,到时候在路上随便找人问问或是去警察局问,应该都可以找到路。
这里就这么丁点大,我就不信它还能盖到哪里去。
大清早的车站,人其实非常的少,更何况这地方是比较偏远的小站,自然不像市中心那样不管何时都是人来人往。月台上包括我在内就只有三个人——一个等着要转车的阿婆,五分钟之后她坐上了一班车离开了;另一个是个女生,高高瘦瘦的,穿着今年很流行的民族风服饰搭上几件串珠饰品,看起来应该和我老姐差不多年纪,大概是某校的大学生吧?
是说大学生有这么早上课的吗?不是听说大学生都没有闹钟这种东西的?
就在我偷偷打量对方时,那个姐姐猛地转过来,突然对我笑了一下,我立刻把头低下去,绝对不是因为害羞的关系,打死我都不承认。
“同学,你要去参加新生训练吗?”漂亮的姐姐靠了过来,我才发现她说话带了点口音,有点外国腔,不知道是从哪边留学回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第一个反应。
漂亮姐姐指指我手上的牛皮纸袋:“我也正在就读。”她又笑了,微勾的眼睛看起来彷如一潭深水,看久了好像会溺死在里头还令人不自觉……
似乎注意到我发呆了,漂亮姐姐将视线转开:“学园里可以从高中直升大学,以后也多多指教啰,学弟。”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漂亮姐姐的眼珠好像变成绿色的,可是当她转过来微微一笑的时候,的确是黑色的,就像我的一样。大概是我又开始产生幻觉了,最近还真是经常做白日梦。
“学姐你好。”不知道算不算是反应快,我立刻就蹦出这么一句。
那位学姐还是弯着柔柔的笑,然后点点我手里的纸袋:“将里面的安全手册都看过一遍了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越来越柔软,像是羽毛枕头那种绵绵的感觉,感觉很舒服,跟我姐平常说话的感觉就是差很多。
“看过了。”其实我压根没看,可是不晓得为什么在这个学姐的眼神下,我居然不敢说实话。
学姐点点头,还是笑笑的没有多说什么,那个笑,怎么看怎样古怪。
一个巨大的车鸣声传来,以现在的时间来看,这班列车只会经过,并不靠站,整个小月台都被声音震得嗡嗡响,脚下传来一点点波动的感觉。这时学姐突然立刻站起身,整头长发被风吹得四散开来:“车来了,快点跟好,不要走失了。”她说,抓着提包就急急忙忙地往外冲去。
跟好?
我愣愣地跟了上去,外头不远处的铁轨方向有着小小的车头黑点,逐渐往这方逼近,还鸣着震天的车笛声响,用某种很强的气势直接飙过来。
那班车这站不会停的。
瞪大了眼睛,我就这样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那位学姐抱着手提包,就这样往月台下一跳,然后慢慢地转过头回眸,一双漂亮的眼睛还带着疑问,好像是问我为什么不随她一起跳下来。
自强号撞上去了,一瞬间我的视线就花了,什么也看不见。
巨大的风压刮得我的耳朵很痛。
我的双脚在发抖,抖个不停,整个人震惊到脚软得快要站不住。几秒前还在和我讲话的女孩子跳下月台,被火车撞上去,就像电视或动画上经常见到的桥段,可是今天却活生生地在我眼前上演,我只感觉到浑身发冷直打哆嗦。
一瞬间火车立即呼啸而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撞死人。没有看到漫画中描述的血花飞溅、尸肉横喷,也没有被撞死时发出的碾尸体声音,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月台上只剩下我一个,我完全提不起勇气走过去看看铁轨上的惨剧,也怕一看早上吃过的汉堡会马上从胃里喷出来。
有人死在眼前……平常看电视、报纸那些新闻里面有人跳楼或撞火车自杀时,都只保持着看好戏的心态,偶尔还会指说这个人真笨,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更有的时候还是全家佐饭菜一起吃的精神配料,可是真的在眼前发生了,那种无力昏眩的感觉完全是没经验的人所无法体会的,整个脑袋都是黑黑白白的一片,然后又混杂在一起。
现在该怎么办?要先打电话报警才对……还是先告诉在外面的站务员……全然混乱,现在要做什么事情?
把我从失神发呆状态叫回来的,是突然作响的手机铃声,那部收到后至今只少了两格电源的不知名手机发出很大的声音。“喂……喂?”我下意识地将手机拿出来,脑子还是空空一片,只把手机放在耳朵旁边,眼睛瞪着那个女生跳下去的地方。
“你怎么没跟着撞车!”手机那端突然传来极度不耐烦的声音,很年轻,是个应该大我不了多少的男生声音。不过重点不在这里,在他说出来的那句话。
跟着撞车?
我张大嘴巴,错愕三秒:“什么……跟着撞车?”那瞬间脑袋里突然想到的,是这部手机的主人不会是教唆自杀犯吧?一想到这里,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神经质地四下乱看,就怕突然从半空中伸出一只手把我也推下月台。
我还年轻,完全不想结束生命啊!
“我睡晚了,叫朋友顺便绕过去把你接过来,你居然没跟着跳!”手机那端传来啧的一声,感觉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打住了。
跟着跳?
第二个浮在我脑中的,是这部手机不会直达地狱吧?然后其实它的主人是个死神,现在的我正在跟一个要我死的死神讲话,他还叫了另一个女的和我一起死顺便把我带去阴间,只是我没有注意到那个女生要传达的讯息所以没有跟着一起殉情……不是,我是说直通地狱双双死亡。不要以为我在乱想,日本漫画里都有死神把笔记本丢下来了,现在丢出一部手机有哪里好奇怪的。就算他要丢出一台电视还是丢出一台洗衣机什么的,一定都会有他的理由,所以就不用想太多了,反正死神的脑袋一定不是我们正常人类可以理解。
手机那一头的人显然很没耐性,也不等我做出反应就继续说话,口气还很命令式的:“算了,我过去接你,给我待在原地不准乱跑!”
啪一声,手机被挂断,只传来嘟嘟的声音,我发毛了,从脚底直接冷到脑门。他说要过来接我耶……
难不成这就是代表我这辈子只能活到今天了?虽然我常常抱怨说一辈子如果要这么衰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得好,但是老天,那是抱怨啊!不代表我真的想快点死,你是分不出来什么叫抱怨吗?
月台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风吹来,一团垃圾从我脚边滚过。
我马上要死了。
可是我不知道遗嘱应该写什么。
不知道抓着那部手机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有个很细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所以俗话说的果然没错,人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往往最能发挥自己的潜力,我大概用不到零点几秒就马上回过身,快得连对方都愣了一下。
对方愣完马上换我愣了。
其实外国人在这里来说并不罕见,平常在路上都会有好几个从你身边晃过去还会向你打招呼,也早就习惯了。可是我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外国人……说是外国人,他的五官轮廓却都还是像东方人的样子。
长长的银白色头发直到腰部,柔顺得可以和电视上洗发水广告那些模特儿相比,然后额边挑染了一绺像是血一样的妖异颜色,很明显地,这人是匆匆忙忙赶来的,细细软软的长发居然只用平常绑便当那种橡皮圈随便绑一束在脑后;红色的眼睛像是珠宝店陈列的宝石一般,让人很想摸摸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五官整体上来说比刚刚那个学姐还要漂亮很多,感觉就是精致两个字,有点像是精品店卖的陶瓷娃娃,可是却带着某种可怕的冰冷气息,尤其他还直勾勾地瞪着我,感觉也是和我姐一样会用视线杀人的那种同类。他的皮肤很白,白到都几乎有点像是死人的颜色,但还是看得出来是活人的白皙,与全身的黑色制服一比,显得更是极度地诡异。
有点可怕……其实是很可怕。这个人不太像人类,比较像漫画上那些美型的妖怪鬼魂。
“你这迟钝的家伙!”他开口了,标准的中文,与那部手机刚刚传过来的声音一模一样,用膝盖都可以猜到他就是适才那个要带我去死的死神。是说……现在的死神还这么注重视觉美感吗?如果是这样,我还真有想把死神都看过一遍的好奇和冲动。
“死神大人!”抢在他之前开口,天知道他下一步是不是直接把我杀了然后把灵魂拖出来带走,“我还没想好遗嘱,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不耽搁您的工作,马上就好了。”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了。
遗嘱上至少要写个天要亡我,家里人才知道这不是意外死亡啊——!
死神突然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光看我,然后从他黑色裤子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就与我现在手上的款式一样。大概是我太害怕了,所以没听清楚死神和对方说了些什么,隐约只听见几个问句,什么“确定今年没收到神经病吗”之类的话。他的口气不怎么好,讲话冷冷的,没什么起伏,然后我终于第一次知道,原来死神也会有起床气跟低血压这种东西。过了一会儿,像是确认好后,死神把手机一关又转过头来盯我,诡异的红眼睛已经不像珠宝了,像是血淋淋的兽眼。
“他们要再开一次校门,如果你再没进去也不用注册了。”口气很差,极度地差。
注册?
我终于发现到这个还蛮切身的字眼。这下子才看到死神身上穿的黑色制服,还有手腕上袖口别着的类似徽章的东西。
那不就是我未来学校的校徽?
我整个人坠入了一团迷雾之中。
“还有十分钟下一班车才会来。”看了下手表,死神又发出有点不爽的声音,然后红色的眼睛瞪了我一眼,径自就在月台上的候车椅坐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流畅,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连坐下的动作看起来都很赏心悦目,说不定连摔倒都会让人想拍手。
等等,这个不是我现在应该注意的事情!还有十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十分钟可以写遗嘱啰?
当下也不管他身上戴了校徽到底代表什么意思,我连忙从背包中拿出纸笔。对了,听说要先安排一下自己的东西,还要告诉家人不要太难过之类的……现在我突然有种庆幸的感觉,还好我不像以前初中有些同学私下会偷买A片和黄色书籍藏在房间里,要不然我老妈帮我整理东西时,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本来坐在椅子上闭起眼睛可能是要补眠的死神,又半睁双眼看着我正在写遗嘱的举动,好看的脸上浮过一点疑惑,然后他放弃补眠,凑过来看看我一边叹气一边写着的白纸是什么。
等他看清楚最上面写的是遗嘱两个大字的时候,我正好写到“如果尸体太过支离破碎请帮我收集好不用费事拼了,直接火化比较省事”的文字。“你已经有自觉要先写遗嘱了吗?”冷笑了一声,死神毫不费力地把我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半的白纸抽过去,力度轻巧得竟然让我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一眨眼东西就已经被他拿走了。“不过放心,如果不是死得太离谱的话,基本上都还是有希望复活的。”他转过来,红色的眼睛笑笑的,让我看得毛骨悚然。
难不成他还要让我无限复活,无限被车碾才甘心吗?
我居然遇到一只变态狂死神!苍天不仁啊!
三秒后,我决定与其都要死了,还不如自己先死,死得干净利落也不想被这只变态死神玩弄!
铁轨在震动,下一班火车就要来了。抱着一定要被碾碎的必死决心,我用力闭上眼睛,使出中午一定要抢购到便当的速度用力往月台的那端冲去,也就是刚刚那个学姐惨死的地方。
轰隆的声响就在眼前,我想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有勇气的一件事,也是最轰轰烈烈的一件大事。
一秒后,我的悲壮烟消云散了。
火车嗡嗡的声响直接在我头顶掠过。我偷偷地睁开眼睛,同时也注意到自己的衣领给人拽住,抬头一看,那个死神轻松地拉住我的衣领,就差那么一步我的愿望就达成了……含恨!
死神看了我一眼,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表情,只是在车过之后放开手,不痛不痒地丢过来一句话:“你冲错了,要撞的不是这一班。这个撞下去之后你可能会直接往生,也不用复活了。”
什么!要死还要限定班次是吗!什么时候安排好的?
我跪坐在月台上,任凭黑线阴影满布在我身上,如果这是一本漫画的话,现在应该还要有鬼火在我旁边飘,然后灯光影子拍得凄美悲惨,这就是我人生最后燃烧的小光辉。
说到鬼火,等等……刚刚要冲的时候没有想太多,现在才注意到——碾死一个人的月台理所当然应该会被喷点血的是吧?
我看来看去,四周干干净净的,一个巨大疑问像是黑色漩涡般不停啃噬着我的良心,制造出更多该死的好奇心。抖着手往旁边爬了爬,我做出最高的心理准备,然后瞬间一秒瞪眼看过去!
照理来说,现在映入我眼睛里面的东西,应该是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或是尸体碎片才对,要不然也该有颗被碾一半的头用她死不瞑目的可怕眼睛瞪着我,或者是一个脑还是肠子喷在旁边;接下来应该换我尖叫,然后受不了刺激两眼翻白往后昏倒。
我是尖叫了。
但原因不是这个,月台下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尖叫了。明明我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跳下去,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底下干干净净清洁溜溜,只有一片树叶飞过去。
“鬼叫什么!”不知何时站在我背后的死神用卷起来的遗嘱突然往我脑后敲下去,那力度和角度还有准确度完全不输我姐,强悍的劲道差点把我打得一头栽到铁轨上面去卧轨。
“什……什么都没有……”有那么一瞬间,我忘记眼前那个很好看的人是死神,就抖着手指着月台下面,用着像是被电到一样的声音回答他。
于是死神的脸和额头浮起了青筋,照我想,他应该是觉得自己被耍了。
果不其然,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鞋底,直接往我脸上一脚踹下去:“靠!”
死神只给我一个字,接下来的我没听清楚,因为我被踹得头昏眼花所以听不清楚,不过他应该是没骂更多脏话了,因为等我好不容易聚焦之后,他已经离我有一段距离,正在旁边的饮料贩卖机买饮料。我没看过死神喝饮料,而且他居然喝蜜豆奶耶!真是让人倍感亲切的童年饮料,原来死神也会喝这种东西啊。
“拿去。”他弯下身抽出两罐蜜豆奶,一罐往我这边抛过来,“喝一喝看看脑子会不会清醒一点。”还附上这句。
我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被死神请喝饮料的人,现在我应该是要觉得荣幸还是……?
死神就靠着饮料机旁边坐下,可能是因为他衣服够黑所以也不怕弄脏,长长的银发贴在饮料机的展示玻璃上,里面的小灯一照上来,转变成带着点透明银亮的发色。如果他不是死神,现在安安静静喝饮料的画面给人感觉像是画册中的天使,就差没有一双银色透明的翅膀。
那十分钟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十分钟,我和一个漂亮的死神喝着同一种饮料,在同一个月台上,呃……等死。理由还是有点诡异。
不知道死掉之后他把我灵魂拘走,是不是直接带去地狱?
有点担心地偷偷看过去一眼,然后我又愣住一次了。那个死神居然喝蜜豆奶喝到一半突然睡着,还是靠着饮料机睡,半截吸管就叼在他的嘴上,另外一边接到蜜豆奶罐子里。
当死神果然很累吧?连拘个魂都要趁机睡一下。
我看了一下时间,大概还有一分钟火车才来。
偷偷移动了步伐,我稍微靠近了死神一点,不曾这么接近观察这种东西,呃,刚刚的鞋底不算。
死神的睫毛很长,像是娃娃一样覆盖在脸上,那一撮红色的头发半挂在他的脸侧,随着他的呼吸还会飘动。奇怪,死神会呼吸?我还以为翘掉的那种灵体类应该是没有呼吸的,此知识来源于各大漫画电影电视。
又是一个重大发现。我开始考虑要不要拿支笔写在月台上,就算我往生之后,如此重大发现一定也可以供给后人参考。如果我有学过素描的话,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一定是赶快把死神的肖像画下来,如果每个死神都长得这么好看,被他牵着去地狱应该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不过如果他牵着走去的是天堂一定更好。
再怎么说大家多少还是喜欢天堂更胜过地狱的,不是吗?
月台下的铁轨突然开始震动,火车来了。
那瞬间,我见到红红的眼睛突然睁开,然后死神利落地从地上跳起来把嘴巴里的吸管和罐子往旁边的回收桶一丢,我真该称赞他还蛮懂人界规矩的,知道要分类。
“快冲!”他叫着,看到我好像还慢吞吞地动作,就跑过来一把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来的仍是自强号列车,这站没有停。我知道,它就是要碾过我的火车。
就算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准备,被死神抓着跳下月台的那瞬间我还是尖叫了,而且自己都觉得叫得像是被杀的猪,只不过差别是猪是被刀杀,而我是被火车碾。
所以,我还是很怕死,怕得要命。
然后我看到火车头撞过来。
下一秒,我失去了意识。
我可能做了个噩梦。
梦里因为我不小心看到死神班车,所以死神特地过来拖着我一起撞车去死;接着被撞上那秒我灵魂出窍,看到自己被撞烂成泥水。火车紧急刹车,车上的人发出尖叫,然后在旁边指指点点地看戏;接着我家人接到警方通报来给我收尸,而因为我的尸体撞坏了火车,所以同时收到一张天价般的巨款赔偿单。
然后守灵的那一晚,我老妈一边给我烧纸钱一边拿鞭子鞭打我的骨灰坛泄愤。
人生就到这里完结,大概是这样吧。
我的人生还真是短暂,一切都充满了无解的问号。
……
当我幽幽转醒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天白花花的一片,然后有盏日光灯,关着的,灯下面挂着一串淡蓝色的海豚风铃,不会动。室内有点冷,感觉上应该有开冷气,我整张脸被吹得冰凉凉的,还有点刺刺麻麻的感觉,然后还有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最熟悉不过了,每次我倒霉受伤之后一定都会被路人或家人送上医院,一个月里不晓得要闻几次。
等等……
医院?
理智与思考能力马上重回大脑,让我想起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虽然我很不愿想起,因为太诡异了。明明就是上一秒才撞火车,怎么下一秒醒了就变成在医院?
天啊!不会是没撞死吧?这下惨了,依照火车那种速度,若没被撞死,那一定逃不了变成重残的命运,搞不好其实我已经变成一种名为植物人的状态,现在能动的就只剩下这颗脑子……还有,跳到火车前面自杀,没死还弄坏火车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一醒来知道自己没死成,我实在高兴不起来,想到事实的残酷之后,我就开始有点抱怨那位死神大人怎么没让我好好地往生,这样把我家卖了都还不够赔火车啊,真是有够不敬业的。
等等,话说回来,都已经看见了天花板……
我尝试慢慢地移动了头部,居然顺利转动了,接着我看见床边有个银银白白的东西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洒翻了满床,其中还掺夹了好几条红,感觉像是什么虫似的,然后银白色一丝一丝的东西下面有张被遮了一半的脸,靠在手臂上。
那个死神正趴在我床边睡,看起来好像睡得很熟的样子,旁边放了一个小盒子,不是我的东西,应该是他的。果然我还是死了吗?我连遗嘱都没写完,就这样结束了我倒霉的一生了是吗?
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死神大人长得真的很漂亮,睡觉的时候也很漂亮,那种诡异的冷冷杀气不管醒着还是睡着都存在,让人不太敢打扰他。他不是那种女生的漂亮,也不是男生很娘的那种漂亮,怎么说,感觉还蛮中性的,有种无法忽视的强硬气势,不过还是可以确定是男生无误。就在我这样想的同时,病床旁的拉帘突然被无预警地用力拉开,发出了很大的“唰”一声,整个室内立即回荡着声响。
我看见一个狮头,呃……其实是个头发有点像狮头的家伙。那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衣服下有明显突起的肌肉,很像电视上那种很壮的武术选手,不过不是健美先生那种钢铁油亮肌。他有着外国面孔,褐色挑染的长发蓬起像狮子的头,后面则是用一些奇奇怪怪的装饰绑了好几个串辫。
他给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像华丽土著……咳,至少对我来讲是这样。
那个男人看了我一眼,用很奇怪的眼神,若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被蛇盯上那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诡异感觉。然后蛇人土著把视线移向正在沉睡中的死神。
原来他们是同伴?
就在我这么以为的同时,下一秒,仿佛嘲笑我太天真的事就这么迅雷不及掩耳地发生了。
那个南美洲蓬毛怪人突然张大了手,像是要一把抓起小鸡一般往我的床边扑下去。如果这一下够用力的话,我相信床一定会被他撞得弹起,然后躺在上面的我不用一秒就会立刻飞出去,接着撞到墙壁上以大字形摔下来。没错,就是那种经典漫画桥段。不过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那只“小鸡”的动作更快得多,像是一阵飓风。白色死神不晓得什么时候醒的,一把撑住我的床侧,用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速度和姿势翻高,然后回旋了一圈,一脚就往土著的脸上踹下去。
土著被踢飞了。
我怀疑这个死神有用脚施暴的习惯,因为就在不久前我也被踹了一次。
死神的脸还有点睡后呆滞,脸上有银白长发压出来的一条一条痕迹,红红的眼睛呆呆地看了我一下,好像没有意识到他方才痛扁了一个土著的行为。
一切都是反射神经……是吗?
那个居然没被踢死的狮子土著哀号着从地上爬起,然后嘴巴里念出了长长一串我听不懂的外国语言。其实也不用听懂,他肯定是在抱怨,而且脸上还有两管可笑的鼻血喷出来,看起来非常狼狈。土著用力抹了抹脸,鼻血散开,更好笑了。
这次,死神终于清醒过来了,原来迷糊呆滞的眼睛瞬间狠狠地眯起,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地瞪着那鼻血土著看。连我都看得出来这种表情是种警告,可那土著仍是哇啦哇啦地念出长串抱怨,接着还摆出奇怪的挑衅表情。果然不出所料,五秒之后土著又被踹回原位。
“你醒了?”死神转过头来,口气非常之不好地对着我问。
我连忙用力点头:“我在阴间吗?”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人间,可是我又还能感觉到痛,可见应该还没挂掉。八成是我没死成又昏倒,眼前的漂亮死神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把我连人带魂拖回来再做打算……
红红的眼睛瞪了我一眼,接着他居然冷笑起来:“如果你要当这里是阴间也无所谓,不过我可以跟你讲,你最好要给我有心理准备,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来混的,这里肯定会比阴间还要难待几百倍。”薄薄的嘴唇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是让人想瑟缩的恐怖。
好毛啊,我觉得整个人都在发毛。
又没被踹死的土著竟然重新爬起来,这次他不敢招惹死神了,畏首畏尾地爬到我床边,像个蓬毛的大熊朝着我直笑:“同学,睡一觉好一点了没?”然后他拿起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有颜色的,看起来好像不是普通的开水。
我很讶异,土著居然说中文?现在阴间拘人都还要先学会多国语言吗?他们的业务竞争还真是激烈。“好……好一点了。”至少清醒点了,可以继续接受我命休矣的打击。
土著又笑了,很海派地咧嘴笑,看起来很爽朗也很舒服:“那很好,你错过入学典礼,至少要到教室逛逛。”
入学典礼?教室?我抬起头,下意识地看着漂亮的死神。虽说他很凶啦,不过相处至少有一早上了,我相信这死神应该人不错,不然他就不会请我喝饮料了。
死神正在整理他身上的黑色衣服,长长的倒像是制服大衣,又像是军袍,看起来就是干净利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穿在他身上就是杀气很重的样子。这次真的看清楚了,他胸口钉着一个徽章,黑色底金银色浮雕交绕,上面有我今天要入学的那所学校的徽印。
一连串的事情好像随着校徽慢慢串联在一起。从那女孩说自己是学姐,跳了火车开始,接着死神出现到现在……所有的谜底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令人完全震惊的事实出现了!
“原来我报名的是死人学校……”这是我的总结论。
呜,好想哭。
正在喝茶的土著噗了一声,茶水全吐在床上,白色的床单一秒出现了传说中超难洗的茶水印子。
红红的眼睛瞟过来,冰冰冷冷的,和早上很像。
“靠!”一个鞋底不用半秒就出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