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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题解】

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自正月至五月,天不下雨。秋七月,宰辅杜佑以关辅饥,奏请罢吏部铨选、礼部贡举。韩愈时年为四门博士,抗疏论列。需要指出的是,题目中所言“今年权停举选”,“今年”应当指的是贞元十九年(803)。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十九“唐登科记总目”载,贞元十九年登科“进士二十人,诸科六人”。不是暂停举选了吗?怎么还有登第人数的记载?这如何解释呢?原来,科举考试的正式考试时间一般在每年的十二月份,而放榜时间一般在第二年二月份。所以贞元十九年二月所放的榜,是贞元十八年(802)的举子们的考试结果。据徐松《登科记考》,贞元二十年(804)停举。因此韩愈虽有此疏,其实并未被采纳。文中曰“虽非朝官”,因为韩愈当时为四门博士,尚未拜御史,是年冬,始迁监察御史。韩愈升任御史后即有《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文中已有“弃子逐妻以求口食”,“寒馁道途,毙踣沟壑”的描述。可见,韩愈前此对旱灾的估计有些不足。

右臣伏见今月十日敕 (1) ,今年诸色举选宜权停者 (2) 。道路相传,皆云以岁之旱,陛下怜悯京师之人 (3) ,虑其乏食,故权停举选以绝其来者 (4) ,所以省费而足食也。

【注释】

(1)右:古人书写,自右至左。此处“右”字,指题目中所言“今年权停举选”之事。韩愈奏状,开宗明义,直入主题。伏:敬辞。古时臣对君奏言多用之。敕:诫饬,告诫。“敕”字本来泛指自上告下之词,六朝以后,特指皇帝的诏书。《新唐书·百官志一》:“凡上之逮下,其制有六:一曰制,二曰敕,三曰册,天子用之。”

(2)诸色:犹言各种。举选:指礼部贡举、吏部铨选。权停:暂停。

(3)京师:泛指国都。《春秋公羊传·桓公九年》:“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

(4)来者:指来京城参加考试的举子们。

【译文】

臣韩愈看到七月十日诏书,宣布今年贡举、铨选等各种选拔考试暂时停止。百姓相互告语,都以为今年大旱,陛下忧念京都苍生,担心他们缺少吃的,所以暂停今年的各种考试,免得举子们云集京都,既花费了自己的盘缠,又分食京都百姓的口粮。

臣伏思之:窃以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 (1) ,于食未有所费。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 (2) ;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 (3) ,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万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计之,诚未为有所损益。又今年虽旱,去岁大丰,商贾之家,必有储蓄。举选者皆赍持资用,以有易无,未见其弊。今若暂停举选,或恐所害实深:一则远近惊惶,二则人士失业。臣闻古之求雨之词曰:“人失职欤 (4) !”然则人之失职,足以致旱,今缘旱而停举选,是使人失职而召灾也。

【注释】

(1)益:增加。

(2)不啻(chì)百万:不止百万。不啻,不止,何止。韩愈此处出具的长安城人口数据,已经成为后世学者研究长安人口数量的重要依据。韩愈更有《出门》诗,诗中有“长安百万家,出门无所之”之句,诗中所云“百万家”,显系夸张之辞,不如呈给德宗皇帝的奏章更为严谨可信。

(3)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总计来京城参加举选的人不超过五千至七千人。都计,总计。柳宗元《送辛殆庶下第游南郑序》:“朝廷用文字求士,每岁布衣束带,偕计吏而造有司者,仅半孔徒之数。”柳宗元所统计的举子的数量大约为一千五百人,与韩愈统计的数字有很大的出入,据后世学者研究,韩愈的统计有夸大的成分。

(4)人失职欤:是人的失职造成的天灾吗。《春秋公羊传·桓公五年》:“大雩者何?旱祭也。”王闿运笺:“大旱,可知也。君亲之南郊,以六事谢过。自责曰:政不一与?民失职与?宫室崇与?妇谒盛与?苞苴行与?谗夫倡与?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呼雩,故谓之雩。”韩愈此语本于此,因避太宗讳,遂改“民”为“人”。

【译文】

臣以为:一个十口之家,增加一两个人,所费粮食并不太多。而今长安人口,不止百万;而来京城参加举选的人数总共也不过五千到七千人。即便加上跟随举子们一起来的书僮、仆人、马匹,也不及京城人口的百万分之一。按十口之家接待一两人来计算,的确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另外,今年虽然大旱,但去年却是一个丰收年,商家一定储蓄有足够的粮食。举子们来京城,都带有充足的费用,用他们有的钱来交换他们没有的粮食,看不到有什么弊端。如果今年突然罢停了举选,我担心所产生的危害会很深:一来不论远近,都会惊恐惶惑;二来士人都会感觉到无所事事。我听说古人祈雨时常说这样的话:“是人的失职造成了天灾吗!”如果说,人失职足以造成天灾,于今,因天灾而罢停举选,则是让人失职而招灾啊!

臣又闻:君者阳也,臣者阴也 (1) 。独阳为旱,独阴为水 (2) 。今者陛下圣明在上,虽尧舜无以加之。而群臣之贤,不及于古,又不能尽心于国,与陛下同心,助陛下为理。有君无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 (3) ,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说 (4) ,周文王之举太公 (5) ,齐桓公之拔甯戚 (6) ,汉武帝之取公孙弘 (7) 。清闲之余,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旱灾。

【注释】

(1)君者阳也,臣者阴也:君为阳,臣为阴。董仲舒《春秋繁露·基义》:“君臣、父子、夫妇之义,皆取诸阴阳之道。君为阳,臣为阴;父为阳,子为阴;夫为阳,妻为阴。”

(2)独阳为旱,独阴为水:此说源自董仲舒《春秋繁露·精华》:“大旱者,阳灭阴也。阳灭阴者,尊压卑也。”“大水者,阴灭阳也,阴灭阳者,卑胜尊也”。

(3)骨鲠之臣:比喻刚直之臣。《史记·吴太伯世家》:“方今吴外困于楚,而内空无骨鲠之臣,是无奈我何。”忧国如家:忧念国事如同忧念家事。《汉书·翟方进传》:“君其孰念详计,塞绝奸原,忧国如家,务便百姓以辅朕。”

(4)殷高宗之用傅说(yuè):传说傅说为傅岩筑墙之奴隶。殷高宗武丁梦得圣人,名曰说,求于野。乃于傅岩得之,举以为相,国大治。

(5)周文王之举太公:太公,俗称姜太公。西周初年,被周文王封为“太师”,被尊为“师尚父”,先辅佐文王,后辅佐周武王灭商。

(6)齐桓公之拔甯戚:甯戚出身微贱,早年怀才不遇,曾为人挽车喂牛。偶然为齐桓公所赏识,拜为大夫,后又官授大司田,成为齐桓公的股肱之臣,与管仲、鲍叔牙等一起辅佐齐桓公建立了“九和诸侯,一匡天下”的赫赫霸业。

(7)汉武帝之取公孙弘:公孙弘少时,家贫寒,曾为富人在海边牧猪维持生活。年轻时,他曾任过薛县的狱吏,因无学识,常出现过失,被免职。为此,他立志读书,苦读到四十岁。建元元年(前140),汉武帝即位,下诏访求为人贤良通文学之人。当时,公孙弘年已六十,他以贤良的名分去应征,被任命为博士。

【译文】

臣又听说:君为阳,臣为阴。如果只有阳,就会出现旱灾;如果只有阴,就会出现涝灾。而今陛下圣明,即便与尧舜相比,也丝毫不差。但是群臣却不如古人有贤德,又不能为国尽心,与陛下同心,帮助陛下治理天下。有圣明的君王,却没有贤臣,所以久旱不雨。以臣之愚见,陛下应该广求纯善可信之人、刚直不阿之臣、忧念国事如同忧念家事、为陛下忘我奉献的人,提拔他们的爵位,把他们安置在自己的左右。如同殷高宗重用傅说,周文王信任姜太公,齐桓公提拔甯戚,汉武帝任用公孙弘。在赋予他们清贵闲暇之余,不时召见询问,他们一定能够辅佐陛下,宣导教化天下百姓,消除旱灾。

臣虽非朝官 (1) ,月受俸钱,岁受禄粟 (2) ,苟有所知,不敢不言。谨诣光顺门 (3) ,奉状以闻,伏听圣旨。

【注释】

(1)朝官:朝廷的官员。亦指中央官员。写作此文时韩愈为国子监四门博士,本年十二月,始迁监察御史。

(2)月受俸钱,岁受禄粟:唐朝官员有俸有禄,俸钱月发,而禄粟则年发。据王应麟《玉海》卷一百七十七:唐月俸之余,有食粮杂给,禄粟之外,又有利息本钱,加以白直、执刀、防阁、掌固之类,悉许私用役使,潜有所输。白居易《初除户曹,喜而言志》:“俸钱四五万,月可奉晨昏。廪禄二百石,岁可盈仓囷。”廪禄,即禄粟。

(3)光顺门:宫门名。唐长安大明宫进出内廷的西偏门。龙朔三年(663)十月辛巳,高宗诏皇太子五日一至光顺门,监诸司奏事,小事决之。

【译文】

臣虽然不是朝廷官员,每月领受俸钱,每年接受禄米,只要有所了解,不敢不直言无讳。怀抱诚敬之心,来到光顺门,呈上此状,恭候圣上裁断。

【评点】

茅鹿门曰:议论博大而气亦昌。

张孝先曰:人材者,国之本也。因岁旱而停选举,不过为省费计耳。先言选举之人集于京师,未有大费;而后极论人之失职,足以致旱,欲人主求贤致治以召天和。此因事纳忠之道,必推至于尽而后已也。但以齐桓、汉武与高宗、文王并列而言,此特行文顺势写出,学者融会观之可耳。

【译文】

茅坤评论道:文章议论视域开阔,气势宏大。

张伯行评论道:人才是国家的根本。因为赶上大旱之年,朝廷决定暂停科举考试,不过是为了节省开支罢了。韩愈在这篇文章中,先说到参加科考的举子们聚集到京城,不会产生太多的费用;而后又反复强调人臣失职,足以导致天下大旱,希望君主向全天下征集贤人,如此,也可以使天地和合,风调雨顺。这属于因眼前之事而献纳忠心于君王的写法,如此,必须将道理讲透,才肯罢休。文章只是将齐桓公、汉武帝、殷高宗、周文王并列而写,这仅仅是根据行文,顺势而写的,后世学者以融会的观点来看待就可以了。 x8DPCh2cm+3++TS8YZHcD3yqhb1SBnR+Xww/J95SwocoTMREXvjzQhAyzbFYG3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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