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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自西门锁出轨被郑阳娇捉奸在床后,虽然没有酿成颠覆性的灾害,但毕竟两人还是别扭得咋都睡不到一张床上了。一个多月过去了,两人还是分床睡着。郑阳娇从出事那天起,就把贱人们用过的被单、被罩、枕头、枕巾,甚至连床头的卫生纸,都统统剪碎烧了。睡了两个晚上,老做噩梦,就搬到客房睡去了。那房是给打牌人准备的,有些人候场,前半夜就在这儿先眯瞪眯瞪。大床上有时就只睡着虎妞。西门锁一直窝在沙发上。他突然觉得这个地方睡觉挺好的,半夜想啥时开电视就可以随便开。他爱看足球,过去老受郑阳娇的限制,半夜一动就挨骂,这下好像到了解放区,想咋开就咋开,想咋看就咋看。加之也没有了“交公粮”之累,不知咋的,这几年他特别怕跟郑阳娇做爱,一做爱就闹不愉快,迟早都听她在嘟囔,有时刚有点兴趣,就被她嘟囔得人困马乏了,从来就没有个温柔的时候,做还不如不做,不做反倒少摩擦。总之,有因祸得福的感觉。郑阳娇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个办法,长时间疏远下去,岂不自毁长城?她也想主动努力,缓和一下,夫妻嘛,一场爱做的,也可能就恢复既往秩序了。可自己咋都开不了口,毕竟是他出的轨,理应他先低头,主动套近乎,可这个猪,偏偏心安理得地睡沙发,看电视,喝啤酒,打游戏,活得反倒挺滋润。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再也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得行动了。她终于先把那张罪恶的床卖了。并且当天就拉回来了一套新床,是红木的,价值六万多块。这一天,她对西门锁都是笑眯眯的,说话也装出许多温柔来。这些温柔的话,都是通过虎妞这个媒介物传递给西门锁的。虎妞这一天多吃了半斤猪肝。西门锁知道,自己民主自由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果然,这天晚上,郑阳娇安排金锁去他姥姥家了,她早早就锁了门,把房里所有刺眼的灯都关掉,只留着一些粉色的,自己先沐浴打扮一番,然后对西门锁轻声说:“洗个澡吧。”

西门锁非常清楚洗澡的意思。从生理需要讲,他还真的不想要,怪了,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想不起这事了。可郑阳娇能主动给这个台阶,今晚无论如何得下,毕竟是自己的错,又没打算离婚,这日子要过,恐怕也就不能这样长期鏖战下去。一切都按郑阳娇安排的往下走,洗了澡,郑阳娇还给一人准备了一杯红葡萄酒,喝了酒,就跟着郑阳娇进了卧室。

卧室里粉红粉红的,西门锁有种新婚入洞房的感觉。并且新郎还有一种羞涩感。

虎妞吃得饱饱的,早就卧在了新床的中央。郑阳娇一把把它抓下来,推出了门外。

咯噔一声,好久没有关过的卧室门,又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郑阳娇今天把那张床,便宜卖给了破锣。旺夫嫂开始咋都不同意,嫌床不干净。破锣说,这床要到家具城去买,少说也得万儿八千的,郑阳娇几乎是当破烂处理了,只要二百块,岂能不要。任旺夫嫂咋反对,破锣还是把床搬上楼了。结果一拾掇好,睡上去还真不一样,旺夫嫂胖乎乎的身子,躺上去闪了几下,满意地笑了。这天晚上,这个院子里,不仅西门锁家换了新床,破锣家也换了新床,西门锁跟郑阳娇恢复了家庭的某种秩序感,破锣跟旺夫嫂却是新婚一般地享受着新床的舒适受用。

旺夫嫂说:“你可千万别跟主东家的男人一样噢。”

破锣:“除了你,连母蚊子我都不许上这张床。”

“嘻嘻嘻,我现在就给你逮几个做妃子。”

“你逮你逮你逮你逮……”

“你看人家会享受不?这好的床,这好的日子,不知他们还都胡折腾啥呢?”

破锣说:“说他们做呢,集中精力。”

楼下罗天福和妻子还在打千层饼,楼上破锣家的运动,明显没有了昔日烂床板的吱吱呀呀声,但由于楼板不隔音,也不平整,物体与物体的接触,还是发出了有节奏的响声。罗天福和淑惠相互看着,会心一笑,故意把擀杖和饼都弄出了更大的声音。

最近的生意还不错,村里的客户基本固定下来了。为了拉住更多的客源,他们还开发了普通烧饼,这个比千层饼明显卖得多,能天天吃千层饼的人还是少数。但这样一来就忙了许多,从早上出摊,到晚上收摊,基本都没空闲时间。加之饭店那边又增加了生意,一天由一百个增加到一百五十个,弄得他两口一天到晚,就只能休息四五个小时。

都快十一点了,甲秀又过来了。明天星期六,她是来帮忙的。

甲秀拿出一个手机交给爹说:“爹,我给你买了个手机。”

罗天福说:“要这干啥?”

“联系着方便么。”甲秀说。

“贵得很吧?”

“便宜,二手货,才二百块钱。”

娘说:“那也是个大钱哪!”

甲秀说:“万一有个事,我怕你们联系不上我。我原来是给甲成买的,他不要,你们先用着吧,我回头再给他买。”

罗天福说:“他要要了,就把这个拿去,再别花冤枉钱了。”

甲秀说:“你就用吧爹。”

甲秀给罗天福教起了使用方法。娘已经把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甲秀帮着烧了洗脚水,又用盆盛了,端到爹娘跟前,帮着脱了袜子,她发现,爹娘的脚都有些肿,一压一个坑。她心疼地给他们一点点搓着洗着,爹娘就算起了今天的细账。刨过成本,能净落七十多块,两人很是满足地笑了。

爹洗完脚,刚上床,甲秀说帮忙捏几下背,还不到一分钟,就响起了鼾声,跟炸雷似的,把娘都惹笑了。甲秀说,爹是太累了。甲秀跟娘搭脚睡,把娘的脚揽在怀里,使劲儿用手搓娘的涌泉穴。她从网上看到,说常搓涌泉穴,能养生、保健、防五十多种疾病。其中腰腿酸软无力、失眠多梦、神经衰弱、头晕、头痛、耳鸣、大便秘结这些毛病,娘都是有的。俗话说:若要老人安,涌泉常温暖。甲秀搓着搓着,娘也睡着了。但甲秀咋都睡不着,她觉得这样没明没黑地干,爹娘迟早是要累垮的。这个家,该忧心的事是越来越多了,爹娘的身体,甲成的执拗,但她又毫无办法。想着想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醒来,发现爹已在揉面,娘给菩萨烧的香都快燃掉一半了。娘在炒芝麻、核桃仁。她一看时间,是凌晨四点一刻。

甲秀说:“起这么早呀?”

娘说:“再迟,那一百五十个千层饼就打不出来了。”

甲秀帮爹揉起面来。一边揉,爹就聊起了甲成。

爹问:“甲成咋样?学习能跟上吗?”

甲秀说:“甲成学习绝对没问题,要不然咋会让他当学习委员呢。”

爹说:“唉,甲成迟早要敲打呢。过去我还能敲打上,现在就有些够不着了。他学习就这么忙吗?一两个星期都不回来一次。”

甲秀打圆场说:“他们新生,学习任务自然重些。”

爹说:“你要常敲打着,看着他进了大学门,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太犟,好认死理。”

甲秀本来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她不想再让爹操过多的心,就说:“放心吧,我会的。”

第一锅千层饼很快下到锅里了,房里立即香气四溢。甲秀深深呼吸了一下,说:“嗯,香。”

娘说:“你爹还在搞科研呢,这几天又给里面放上了杏仁和腰果,弄得料快比面多了,烤熟拿起来,轻轻一抖就一包糟,太酥,太脆,真快成‘落口消’了。”

爹说:“这个好吃。”

甲秀问:“算过成本吗?”

爹说:“这回算好了,赚头不大,但绝对赔不了。创牌子还是第一位的。做生意就要讲个牌子、信誉哩。为啥人家过去开个小摊摊,一开人老几辈子,几十年、几百年的不倒灶,就是牌子、信誉在起作用呢。现在你只见人三天两头地放炮开业,三天两头又关门换主儿,都是太猴急了,总想一口吃个大胖子,这使不得。我们是准备在这至少干四年哩,咱得把根基扎牢了,有了信誉呀,你娘这个财迷才好点票子哩。这个比求财神管用。”

娘乐了,说:“你爹就能糟践我。快,锅煳了,快翻。”

甲秀抢着把十几个饼齐齐翻了个遍,一不小心,果然就翻烂了两个。真的是太酥了。

爹还不住地说好好好,就要这样酥酥的好,翻饼是要有技术哩。爹一边翻着,还一边给娘讲起了庄子的寓言《庖丁解牛》,爹说,关键在于了解牛的结构,然后才能游刃有余,这翻饼跟庖丁解牛是一样的活儿,关键在于对饼子结构习性的烂熟于心。三人一边打着翻着,罗天福又讲起了庄子的另一个寓言故事。罗天福说,孔子有一回到楚国去,经过一个树林,看见一个驼背老汉在用竹竿粘蝉。

娘喊:“锅又煳了。粘的那蝉有啥用,能吃?能喝?”

爹说:“你这就是典型的小人谋食。人还有精神生活哩嘛。光知道吃,光知道喝。”

甲秀听爹娘抬杠,就忍不住笑了。她最喜欢爹娘这种不急不恼、不温不火,你说榔头、我偏说墙头的顶牛抬杠了。千般生活意味和情趣便油然而生。

爹一边小心翼翼地翻着饼子,一边继续讲着庄子的驼背老人粘蝉。他说,老汉粘蝉就跟拿手在地上拾柴火那样方便。

娘又说话了:“不知拾那么多有啥用。”

爹说:“这不是庄子要研究的问题。庄子要研究的是道,你懂不懂,道,淑惠同志?”

娘:“是倒水,还是倒茶?”

爹直摆手说:“我不对牛弹琴了。我只给甲秀讲。”

甲秀急忙迎合地:“你讲,爹。”

罗天福抿了一口茶说:“孔子问,老先生的手真灵巧呀,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老人回答说,当然有门道了。我在竹竿上先放两个弹丸,经过五六个月的练习,就不会掉下来。那么粘蝉失手的次数就会很少了。如果练到垒上三个弹丸不掉时,那么粘蝉失误的概率也就是十分之一了。如果再继续练习垒放五个弹丸也不掉下来时,那么粘蝉就跟在地上拾粪一样简单了。老人说,我每次粘蝉时,身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竖着一根木桩。我伸出竹竿立着,就像一根干枯的树枝,无论天底下怎么热闹,我心中只有蝉,身体和心都纹丝不动,哪能扑不到蝉呢?”

娘又插话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都驼了背去做枯树桩子?”

罗天福说:“老孺子不可教也。这个寓言是告诉你,用心专一,精神集中,技术老到,饼就翻不烂。”

娘说:“快翻,锅又香了。”

三个人一齐下手,给一锅饼又翻了个身。

罗天福一边擀千层饼一边很郑重地说:“哎,甲秀,爹有一个愿望,啥时你们学校有水平特别高的老师讲国学了,能不能让爹也去听一回。爹讲了几十年国文,不知跟人家的水平差多远哩。爹特别想听听高水平的讲课,也算是爹的一个梦想吧。”

淑惠报复地:“恐怕也是对牛弹琴哩。”

甲秀笑着说:“一定,爹。”

这时,院子陆陆续续有人起来了。旺夫嫂先拿着一个痰盂下来倒尿了。

旺夫嫂用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喊道:“淑惠姐,你家今早打的饼好香呀,给我拿两个。俺老汉就爱吃你家的饼。”

淑惠:“来了。”

淑惠用包装纸包出两个热腾腾的千层饼来,交给旺夫嫂。旺夫嫂一手提着痰盂,一手拿着还烫手的千层饼,就跑着上楼了,边跑边回头说:“一会儿我就拿钱下来。”

淑惠说:“哎呀,看说得皮薄的,邻里邻居的,吃两个饼还要的啥钱呢。”

东方雨老人也早早起来了,在打太极拳。打完拳,也来买了两个千层饼。罗天福感念着老人家对自己的好,那天给唐槐灌水泥,没叫别人,三天挣了五百块,咋说都不收钱,但老人家总是说一不二,每次买饼从不拖欠一分钱。

天已经粉粉亮了,甲秀起身把给饭店打的一百五十个饼送走了。

一群又一群即将出门干活的人,都在院子水龙头下抢着洗起脸来。

这时,郑阳娇也起来了,这可是少有的稀奇事。郑阳娇出去买了两袋豆浆,回来又要了两个千层饼,说西门锁一早就喊叫饿了。说这话时,明显有一种人逢喜事的兴奋。

郑阳娇刚准备进门呢,突然嗅出了一阵尿臊味,就对着满院子人喊了起来:“哎,昨晚谁又在这儿乱尿了。我可给你们说,我今天就给这儿安一根电线,谁要再掏出来乱尿,把你那玩意儿打坏了,概不负责。”说完回房嘭地关上了门。

大家相互看着笑了笑。有人就开玩笑说:“你小心你那玩意儿,本来就小,电一打,回去老婆还以为是粘了个蚕蛹。”

大家笑着出工了。

罗天福和淑惠也把摊子移到了大门口。 gVCP3/SLDj3/W4/aFDtwUYVOEB410xwlItnM8K0Tg4cnTK+YOQr8XFpx7QSsaH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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