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后园,就如堕入了桂花酒坛,心都醉了。这个小园,南北长两丈多,东西宽一丈多,园虽小,但花木繁茂,布景紧凑。东北隅有一小亭,悬匾“自怡”二字,下署“子昂”书。其实,这乃康熙年间绍兴著名书法家雪岩山人金炳所书,并非元代书画家赵子昂的真迹。亭壁上有四言诗一首,据说是寿镜吾父亲云巢公手题:
栽花一年,看花十日。
珠璧春光,岂容轻失。
彼伯兴师,煞景太烈。
愿上绿章,飙霖屏绝。
据说是云巢公在一阵暴雨之后,看到落花满地,感慨万千,挥笔而写的一首感叹诗。
小亭两旁,长着两株树龄在百年以上的大桂花树,荫蔽全园,开花时金粟漫天,香闻数里。
桂花树旁又有砖砌花坛一个,种着高出屋上的百年蜡梅十余本,一到寒冬腊月就迎风开放。
东南隅又有百年以上大天竹一丛,高与屋齐,自为一坞。秋冬垂垂结实如红豆,如火珠,至为美观。正中为牡丹花坞,叶绿花红。旁边有两个大石墩,上置花瓷缸,各种有翠柏一株。南墙下又有藤萝一本,也是百年之物。
寿恒正在园中分发信笺,裕房的寿颐,又名兰星的,在一边帮着分发。见樟寿来了,兰星连忙递给他一封。信笺上印着精美的花卉,很漂亮。樟寿一向喜欢收集信笺,尤其是这种精雅秀美的,然而他想了想,却推开了。蹲到桂花树下从湿湿的泥土孔里寻蝉蜕。
寿恒见樟寿推开信笺不要,不禁纳闷。正在一边折蜡梅的“小头鬼”,歪头看见,一手举着刚得到的信笺摇着说:“嗨,这么好的信笺居然不要!”又一手舞着蜡梅干枝跳下花坛,玩别的去了。
樟寿不理他们,只从泥孔里掏出一枚蝉蜕,细心地观赏着。看着蝉蜕半透明的黄色硬壳和带齿的前腿,觉得很有趣。接着,他举手一扇,捉了只苍蝇,摔在地上,又用小树枝压死了,拨到一个蚂蚁窝旁边,静悄悄地看着蚂蚁们围吃死苍蝇。小小蚂蚁们很勤劳,也很团结,一起搬动苍蝇,忙着往窝里运。还排成一长队……
正看得入神,一个叫高幼文的小个子同窗,从小门里悄悄出来,走到樟寿身边,蹲下小声对他说:“阿张,我知道先生一会儿对课的题了。”
“什么题?”樟寿也好奇地问。“独角兽。你看怎么对?”高幼文神秘兮兮地说。樟寿顺嘴答道:“四眼狗。”
高幼文似乎放下心来,高兴地一边玩去了。
樟寿看蚂蚁吃苍蝇正看得出神,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纸盔甲,一晃晃地在互相掐架。
樟寿抬起头,原来又是“小头鬼”恶作剧,在两根拇指上各套了一个纸盔甲,在他眼前做戏。
樟寿毫不示弱,从衣襟里掏出自制的纸盔甲,挑出两个套在自己的拇指上,与“小头鬼”对打起来。
一对阵,就显出高低了。“小头鬼”的纸盔甲做得很简易,不过是用白纸折叠粘上罢了。樟寿的可不然,用红、绿、黄、蓝、黑几种颜色纸剪裁糊成,样式很多。还有各种兵器,用竹丝做柄,制成长矛、画戟、钺斧等,应有尽有,都做得非常精致。并用墨笔在盔甲正面画出了人脸的眉眼、胡须,涂了彩色;都是参考各种绣像小说书上的画像来做,煞是好看;样式多,剪得也精巧。盔的大小正好适合戴在大拇指上,以大拇指的下节做项颈,甲可以披在拳上;四指是屈着的,如果二、三指间夹了刀枪等兵器,还可装作武将打仗的姿势。两人一一对打,一时间把周围的孩子都吸引过来了。大家睁大了眼看,像在观赏一出好戏。
“人都到哪里去了?”先生在书房大叫起来了。
孩子们惊住了。“小头鬼”和两三个孩子一窝蜂往小门挤,樟寿和寿恒连忙拉住,说:“别忙。一个一个地进去。”
孩子们一个一个陆续地回书房了。